胡渭:沿革地理翘楚

2018-10-23 03:14杨振华
科学24小时 2018年10期
关键词:德清

杨振华

地理学家胡渭(1633年-1714年),字朏明,号东樵,浙江德清县人,出生于明朝崇祯年间,但主要的生活时段是清朝。他生于一个代有功名的书香门第,曾祖父胡友信是大明进士,做过广东顺德的县令,写的一手好文章,清朝学者江藩曾说其文章能够“与归有光齐名”。而他的父亲胡公角则是大明举人。一个降生在这样家庭的孩子,人生的理想自然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胡渭12岁的时候,明朝灭亡,父亲也离世了。他随母亲避乱于山间,虽颠沛流离,但时常一册在手,勤读诗书。15岁时,他就考入县学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在县学里,他是一个学习勤恳的孩子,可谓“苦心钻研,寒暑不辍”。他热切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步步登攀,像父亲一样做一位举人,或像曾祖父一样成为一名进士,但他的科举命运实为不济,考了多次仍原地徘徊。两鬓苍苍之时,依然还是秀才一个。

绝意科考之路

与胡渭不同,他的侄儿胡会恩却是个考神,在康熙十五年(1676年)一举夺得榜眼,即全国进士科考第二名。大概是侄儿的推荐,胡渭先后到相国冯溥、徐乾学的家中当西席,即家庭教师。康熙皇帝开博学鸿词科,为全国有声望的读书人开设科考直通车。胡渭的科举之路由此出现了一缕曙光。相国冯溥推荐胡渭应诏,可不知何故,胡渭坚决推辞,不过最终推荐书还是送出了。不过因为他是自己儿子的老师,为避嫌,冯溥将胡渭的名字排在后段。入选人名单公布时,胡渭发现没有自己,非常吃惊。在胡渭看来,推辞仅仅是一种谦逊的姿态,也是来说明他对做官并不在意,但凭着自己的学问,搭上这趟直通车理应不成问题。但世事难料,胡渭竟失之交臂,而他的好友毛奇龄等却都荣登皇榜。从此,胡渭绝意科举,专心教书,潜心学问。

踏入地理殿堂

命运关闭了胡渭的科举之门,却为他打开了学术之门。作为相国府西席的胡渭,自然“无案牍之劳形”,教书之余广交文友,可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他和一时名流朱彝尊、毛奇龄、阎若琚、万斯同等交往甚密。他们切磋学问,赋诗唱和,久而久之,胡渭的视野大为开阔。

相国徐乾学奉诏纂修《大清一统志》。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徐相国退休,朝廷继续把纂修任务交给他,并允许他把工作带回故乡去做。于是,徐相国在苏州太湖洞庭山开书局,广招人才,聘请了胡渭、顾祖禹、阎若琚等精通经史地理的学者,共同参与这一巨大的纂修工程。参与《大清一统志》的编撰工作,为胡渭铺就了通向地理学殿堂的道路。胡渭和这帮朋友一起编书,身处风景旖旎的洞庭山,可谓身心俱佳。他是这样回顾这段生活的:“二三素心,晨夕群处,所谓‘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者,受益弘多,不可胜道。”

《禹贡》是《尚书》中的一篇,可谓我国“古今地理之祖”,最早提出了“九州”的地理区划之策,主要记述各地山川、湖泊、物产等方面的情况。作为一个学者,胡渭是一个学问颇深的有心人,凡是与《禹贡》有关的资料必定亲手摘录存档。在如此优越的环境和条件下,胡渭查阅历代地理文献,博采群书,荟萃众说,做了大量的读书笔记,储存了许多《禹贡》的研究资料。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对于胡渭来说可谓多事之年。先是徐乾学因事被免去纂修的职务,书局随之撤销,后又是顾祖禹过世。两年后,徐乾学也谢世,一时好友四散。随后,《大清一统志》的纂修工作由徐乾学的弟弟徐秉义接手,工作地点重新回到京城。胡渭年事已高,只得回到德清故里,说是脚痛养病,实则养心。

著就传世名作

在故乡的日子,胡渭的内心渐渐归复宁静,开始谢绝一切人事应酬,埋头经籍。他翻阅从前关于《禹贡》的笔记,一种整理成书的想法油然而生。他说自己“循环展玩,撮其机要,依经立解,章别句从,历三期乃成,厘为二十卷,名曰《禹贡锥指》”。大意就是,经过反复研究,抓住要害,依照经籍解读《禹贡》,又按章句有条不紊地分门别类,用了三年时间完成了这部地理学著作。他取意《庄子·秋水》中“用管窥天,用锥指地”,谦逊地给自己的这部作品取名《禹贡锥指》,说自己只是一锥之指,一家之言。这一年是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胡渭65岁。

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春天,皇帝南巡,行宫设在苏州。胡渭写了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平成颂》,连同自己的著作《禹贡锥指》,一起托侍讲学士查昇转呈皇帝。皇帝看了颂扬自己的文章,自然十分欣赏,高兴之余就赏赐了胡渭一把上有御笔的扇子和“耆年笃学”的匾额一块。皇帝的这一举动并非完全心血来潮,是“为天下士子读书者劝”,向天下读书人彰显书中自有黄金屋。在那个“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皇家”的时代,胡渭获得了一个读书人最高的荣耀,由此声名大噪,天下读书人为之倾倒。

作为一位历史人物,胡渭最大的贡献是完成了一部流传后世的地理学著作《禹贡锥指》,这是一部研究《禹贡》的集大成之作。

复旦大学邹逸麟教授長期研究《禹贡锥指》,他认为胡渭的这部作品在地理学发展史上至少有三点贡献:一是胡渭注释《禹贡》已经跳出了以往经学家文字考订的窠臼,能用地理学家的眼光来分析《禹贡》提出的各种地理现象,拓展了《禹贡》的地理学内涵;二是对《禹贡》作了更深层次的探索,不限于《禹贡》创作时代的历史地理面貌,还追溯到战国以后历代的兴衰变化,有助于人们认识各种地理现象;三是注重《禹贡》作为区域经济地理著作的研究,阐述了对历代地区开发和社会经济发展中利弊得失的看法,有不少真知灼见。

胡渭记述了苎麻的产地,此前记述显示古代豫州是重要产地,而唐时上贡苎布的地方已经是荆州和扬州。因此,他感慨“此古今风土之变也”,即从喜温作物苎麻产地的变迁看到了气候变化的信息。他对太湖流域围湖造田成风提出了批评,认为围田淤塞水道会引发江南地区的水灾。而人们围田主要是为了解决日益增长的田赋,由此他提出朝廷应改变做法,使“赋不失壤之规”,按照实际情况合理收税。这其实是胡渭另一种层面上的为民请命,一个学者的科学思维和民本思想表露无遗。他研究黄河变迁史,“博考精思,久乃得之”,创立黄河五大变迁说,即五次重大的改道,此说沿用了200多年。直到20世纪50年代初,最新论著也不过是加上了咸丰年间的一次决口改道,最终形成了六大变迁说。

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胡渭在德清家中逝世,享年82岁。

胡渭是封建时代的一位士大夫,自然科学知识有限,也没有到野外实地考察。但他能够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不仅汇集了大量地理学及地方文献,考订诠释了《禹贡》,而且擅于通古今之变,表达独特的观点,展现了一个学者的生态人文关怀,此为胡渭区别于传统经学家的高明之处。难怪清朝另一位大学问家俞樾要说:“自有胡氏之书,说《禹贡》者可以无作矣 !” 梁启超也评价胡渭道:“《尚书》里头的单篇,最复杂的是《禹贡》,胡朏明著《禹贡锥指》,是为清代研究古地理之首。”

如今,一个现代化的地理信息小镇在胡渭的故乡德清拔地而起。300多年前,一个德清人潜心地理学研究,皓首穷经,著就传世名作;300多年后,德清人勇于开拓地理信息产业,知难而上,托起新的朝阳。这是德清人对“地理”的挚爱,也是冥冥中的文化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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