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葬礼

刘文斌

王二龙从镇里回来，在村口遇到了王小宝。

王小宝说，叔，我找你好半天了。

王二龙说，你找我干啥？

王小宝说，我想盖房。

王二龙说，你要盖你就盖呗，跟我说有啥子用。

王二龙说完，看都不看王小宝一眼，扭头就走。

王小宝站在原地，冲王二龙的后背挥挥手，把牙咬得吱吱响。

王二龙回到村口的那间小屋，准备做晚饭。这时，刘三又晃过来了。

刘三是村里的闲人，头脑有点不好，平时说话高一句低一句的，没个准。那张破嘴从来都无阻挡，想到什么说什么，天不怕地不怕。村里人都懒得跟他多说话，免得闹得不开心。可是王二龙不，王二龙就喜欢刘三，两人虽然相差了十几岁，可在村里，他俩就像一对难兄难弟一样。

王二龙说刘三，你娘在家不？

刘三说，我娘几天前就去我姐家了。

王二龙说，那行，你就在我这儿吃饭，我买了一只猪蹄，还有一块猪头肉，咱俩喝一口。

刘三说，中啊！

王二龙立马开始忙和，刘三也跟着打下手，猪蹄和猪头肉做好了，就两个菜，两人便开始坐在那张只有三条腿的桌子边喝酒。

刘三的酒量没王二龙一半大。一杯酒没下地，刘三已经脸红脖子粗了。

刘三说，龙哥，不是我说你，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王二龙说，我哪有钱？

刘三说，龙哥，这回国家修高铁占了你那么一大片地，谁不知道赔了十来万。

王二龙说，你别听人瞎说，没那么多。

刘三说，我也就说说，这钱的事，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再说了，你不给小宝给谁呀！

王二龙说，你闭嘴，我就是烧了也不会给他的。

王二龙这一吼，刘三吓得一哆索，立马端起酒杯，自顾喝了一口，再也不敢提啥事了。

刘三是扶着墙走的。

刘三走后，王二龙连桌上的残局都没收拾，就随便洗了一下脚，然后猫到床上去了。

躺在床上，王二龙辗转反侧，把当年收养王小宝到送王小宝上学再到给王小宝盖房娶老婆再到被王小宝两口赶到这荒山野地的事细细想了个遍，王二龙越想心里越来气，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快天亮时，王二龙也不想了，干脆熄灯睡觉。

次日起来，王二龙来到刘三家，准备喊刘三陪他到镇上去办点事。哪知刘三因为昨天晚上喝多了，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王二龙只好一个人折回来，然后把门锁上，独自一人去了镇上。

王二龙去镇上是为了找贾麻子。

贾麻子叫贾德旺，是胡儿村的女婿，因为脸上的麻子长得堆起来，堆成了疙瘩，村里人就喊他贾麻子。时间长了，连贾麻子的真实姓名也没几个人知道。

早先贾麻子跟一个外地来的道士学徒，学了几年，贾麻子就单干了，不仅独自接活儿，而且后来还在镇上租了间门脸，开起了店铺。又几年，贾麻子不仅带了几个徒弟，而且还把门脸扩大了好几倍。

贾麻子是专做死人生意的。

王二龙去时，贾麻子刚把店门打开，王二龙还没进门，就被贾麻子摆在门口的几口小棺材给唬着了。王二龙的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硬撑着走了进去。

王二龙说，麻子，起来啦！

贾麻子说，你咋来这么早？

王二龙说，我来找你有点事。

贾麻子说，咋了？村上又有人不吃饭了？

王二龙说，没有。

贾麻子说，那就好，我这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了。

贾麻子说了，朝屋里吼了一声，让自己的老婆起来。然后不等屋里有人回话，贾麻子就把王二龙带到对面的沙县小吃店。

贾麻子要了两碗牛肉面，牛肉超多，王二龙一看就知道贾麻子是这里的常客。当王二龙吃到一半时，这才发现面碗里还卧着两只荷包蛋。这一来，王二龙有些犯难了。昨天晚上跟刘三喝的有点多，一早起来没什么味口，再来这么一大碗鸡蛋牛肉面，王二龙就很难完成任务。

但王二龙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慢腾腾一点一点地硬往下塞。

王二龙最终还是将一碗鸡蛋牛肉面给咽了下去。

回到贾麻子的店里，贾麻子的老婆三妹已经起来了。三妹跟王二龙打了声招呼，又给王二龙沏了一杯茶，便开始把挤在店里的花圈什么的往门外搬。

等王二龙坐下来，贾麻子这才提起刚才的话，问王二龙有啥事。

王二龙说，我想请你搞个葬礼。

贾麻子说，给谁搞？

王二龙说，给我自个儿。

贾麻子说，你自个儿？

贾麻子抬头看着王二龙。

王二龙点点头。

贾麻子说，二龙，你昨晚上是酒喝多了吧！这会儿还没醒哩！

王二龙说，没有，我说的是真话，没跟你开玩笑。

贾麻子于是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王二龙。

王二龙说，你看着我干嘛！我说的是真话，我就想活着的时候给自己办个葬礼。

贾麻子说，你有这个必要么？

王二龙说，我就想这样。

贾麻子说，二龙，给活人办葬礼，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可是也从来没做过。

王二龙说，人家电影不都演了么，你也来一回，就当是演电影还不行么！

贾麻子说，你叫我怎么演，你这大活人就在我面前站着，我来给你搞葬礼，这事儿传出去，人家不骂死我麻子啊！

王二龙说，这关人家屁事啊！我自个儿弄我自个儿的，愿意。

賈麻子说，你得让我想想。

王二龙说，想个屁啊！你就跟人死了一样的那么办，花多少钱我王二龙不少你一个子儿。

贾麻子说，你真要这么做？

王二龙说，是。

贾麻子说，你想好了？

王二龙说，我没想好，一大早跑你这儿来磨嘴皮子，我多事啊！

贾麻子说，那行，你定个时间，到时我带人过去。

王二龙说，就明天。

贾麻子说，中，明天就明天。

第二天上午，贾麻子开着丧葬车带着乐队一班人来到了胡儿村。

一班人刚把那口透明的棺材抬进王二龙的破草房，王小宝和几个村民就过来了。还没进门，王小宝就在门口吼了起来，问贾麻子干啥？

贾麻子说，是王二龙叫我们来的。

王小宝说，他叫你去死你就死吗？

贾麻子说，你怎么能说这话。

王小宝说，我说的不对吗！这十里八村，谁个不知道你贾麻子为了赚钱，六亲不认。

贾麻子说，你他妈的废话。

王小宝说，我废话还是你废话，你看你这事做的，叫人做的事吗？

贾麻子说，这是王二龙亲自上门让我们做的，你以为我想这样啊！

两人正吵着，王二龙打屋里走了出来。

王二龙看都不看王小宝，只对贾麻子说，麻子，你该干嘛干嘛！我的事，管人家个球。

王小宝说，叔，你不能这样。

王二龙说，我想咋样就咋样，关你屁事！

王小宝说，行行行，你现在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看你把那几个臭钱折腾完了，你再能去。

王小宝气得一跺脚，走了。几个村民一见王小宝走了，也没人跟着哼叽了，一个个稻草包泥鳅似的，眨眼都溜了。

王小宝走后，王二龙招呼来的人，这儿那儿，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大家不仅把灵堂布置好了，还把外面的凉棚给搭了起来。

王二龙把屋里屋外检查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了，这才叫贾麻子来一段。

贾麻子立马招呼乐队几个人，分别操起锣鼓家伙，吹吹打打了一阵，然后贾麻子又将音响打开，放起了那种低回凄凉的哀乐。就这样，一场正式的葬礼算是拉开了序幕。

然而，王二龙很快就发现问题来了，村上除了刘三，再也没有一个人来。就连一个做饭的也没有。王二龙于是找到贾麻子，把事情一说，贾麻子也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别的不说，这吃饭的事可是大问题。

王二龙说，你看这怎么办？

贾麻子说，村上请不到人了？

王二龙说，请个屁，能请我早请了。

贾麻子说，人我倒是可以帮你请来，但要给人家工钱。

王二龙说，多少钱一天？

贾麻子说，管吃管喝，一个人一天至少得一百五十块钱。

王二龙说，行，这事你做主，钱我给，你看得多少人只管请就是。

贾麻子说，中。

果然，贾麻子一个电话，不过一个时辰，男男女女忽啦啦来了十几个。来的人都像是经过专业训练一样，买菜的做饭的挑水的打杂的，谁也不用吩咐，各干各行，干的热火朝天。

王二龙的葬礼就像跟村上任何人没半毛钱的关系一样，但王二龙不管人家，中午晚上都高高兴兴地陪着贾麻子和那些帮忙的人，该喝的喝，该吃的吃，倒是刘三有些不自在。

抽空，刘三把王二龙拉到一边，说龙哥，你这事办的不咋的。

王二龙说，管他咋地不咋地，我就要这么办。

刘三说，你这人还活着，办这事晦气。

王二龙说，管他呢，我就想活着的时候看看自己的葬礼，我不仅要办，我还要把我的葬礼办得漂漂亮亮，不然我死了，眼睛都闭不紧。

刘三说，你这是在糟蹋钱啊！

王二龙说，刘三，你还没弄明白，钱有个屁用啊！钱有时候就是纸，连擦屁股的纸都不如。

刘三说，随你吧！

刘三不作声了，刘三觉得，自打王二龙有了点钱后，王二龙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到第二天上下午，王二龙找到贾麻子，问贾麻子抬棺材的人来了没有。

贾麻子说，二龙，你要抬棺材的人干啥？

王二龙说，不要那几个人，到时棺材怎么抬到山上去。

贾麻子说，你还真要抬棺材啊！

王二龙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把棺材抬到山上埋了，能叫葬礼么！

贾麻子说，你不就来个形式，走走过场吗！

王二龙说，这过场也要走的实在，走的像模像样，对不？

贾麻子看看王二龙，你真要讲究这个，我就帮你把事情办得漂亮些。

王二龙说，钱不是问题，事情办得越漂亮越好！

贾麻子说，既然你想漂亮，那我就大胆安排了。

贾麻子说到做到，中午时，贾麻子不仅叫来了八个抬棺材的人，而且还叫来了两个妇女和几个孩子。

八个抬棺材的人一到，他们立即按照王二龙的意思，把贾麻子带来的水晶棺材抬到灵车，又把王二龙自己准备的那口棺材弄出来，重新摆到了屋子中间。两个妇女随即趴在棺材边哼哼叽叽地嚎了起来，嚎过后，几个孩子披麻戴孝地又在棺材前烧了一大堆纸钱。

等女人洗过脸孩子换了衣服，贾麻子便把王二龙喊到跟前。

贾麻子说，刚才人家帮你哭了，还给你烧了纸钱，按规矩，你得付人家工钱。

王二龙问，多少钱？

贾麻子说，一般一人得一百五十块，你这情况特殊，一人就给一百块算了，大人小孩五个人，你给五百。

王二龙皱了皱眉，只好掏出五百块钱扔给了贾麻子。

吃过午饭，王二龙亲自带着几个抬棺材的人来到自己的那块茶地。

王二龙指着茶地中间说，就这儿了。

有人说，来真的啊！

王二龍说，不来真的，难道还是假的么！

有人说，行行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于是，几个人立马抄起家伙，开始在茶地里挖起来。

这时，王小宝突然跑了过来。

王小宝一来，立即把那几个人叫停了。

王二龙火了，王二龙说，这是你的地么？

王小宝说，是不是我的，你也不能这么做。

王二龙说，这是我的地，我就想这么做，你能咋的？

王小宝说，叔，我准备在这儿盖房子，你这一弄，我还怎么盖呀！

王二龙说，你在哪儿盖房子，与我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地，我想怎样就怎样。

王小宝说，叔，你哪年真要死了，我会把你安葬好的。

王二龙说，我不要你安葬，我自己把我自己埋了，不劳你烦神。

王小宝说，行行行，算你有本事好不好，到时你真要死了，我看谁来给你收尸。

王二龙说，我自己收。

王小宝气得脸都快绿了。

王二龙招呼几个人继续挖。

几个人忙乎了好一阵子，终于在茶地中间挖出一个长方形的大坑。

有人把王二龙喊过来，说，王老板，你看看这坑挖的可行。

王二龙说，中。

有人说，王老板，哪年你死了，真要能葬在这儿，可是有福的人。

王二龙说，为啥？

有人说，你仔细瞧瞧，这地儿坐北朝南，后有山前有水的，是块宝地。

王二龙说，谢谢谢谢！

王二龙说了，立马掏出烟，给每人敬了一支。

从茶地回来，贾麻子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

贾麻子过来征求王二龙的意见。

贾麻子说，二龙，按照葬礼的程序，天黑前，乐队先要热闹一番，然后再是道士做法事。吃了晚饭，我们再安排一个女的帮你哭回灵，然后再请八个抬棺的人给你升升棺。

王二龙说，行行行，事儿你安排就是。

贾麻子说，事情我可以安排，可有事情还得你做主。

王二龙说，什么事情？

贾麻子说，这办丧事的礼数，你也知道。

王二龙说，不就是花钱吗！不管多少钱，我给。

贾麻子说，既然你这样说，我胆儿就大了，保准把你的丧事办的妥妥帖帖漂漂亮亮。

王二龙说，中。

天还没断黑，贾麻子就吆喝乐队吹打起来。乐队先是合凑了一段哀乐，接着来了一曲小白杨。鼓乐声停，一位老队员走到场子中间，说了一段澡荤不素的笑话，接下来一个女队员脱了外套，跳了一支肚皮舞。女队员下了场，一位小伙子握着话筒走到场子中间，小伙子试了几下嗓子，便唱起了一首红歌，一首唱毕，接着又唱了一首《走天涯》。两首歌唱下来，小伙子的情绪就像开了闸门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一首接一首的往下唱，唱得满头大汗，直到贾麻子过去提醒他，小伙子这才以一首《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作为落幕曲，结束了自己的表演。

乐队表演结束后，贾麻子便带着两个老头，郑重地换上道服，各自手持道具，围着停在堂间的棺材，先是手舞足蹈地绕了几圈，然后在棺材前一字排开，半闭着眼睛，咿呀咿呀地吟唱起来。至于他们唱的什么，刘三没听懂，王二龙也没听懂。但王二龙并不介意，懂与不懂并没有什么，关键是要有这个过程。

贾麻子和两个老头就那么咿咿呀呀生生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完事。

天完全黑了下来，贾麻子一边脱下道服一边吩咐其他的人在场子上拉起了电灯，待所有的人吃过晚饭，哭灵就开始了。

贾麻子从灵车上找了一条白毛巾递到乐队中的那个女人的手上。女人接过毛巾，利落地扎在头上，就跟日本人扎汗巾一样，而且还在发际后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女人走到棺材前，顺手拉了一捆草纸跪下来。

哀乐随之缓缓响起。

女人沉吟了一下，还没等王二龙等人做好准备，女人突然一声爹呀！随即便放声痛嚎。

女人先是毫无章法地哭了一阵，然后便开始数落。

女人就像王二龙的子女一样，将王二龙如何将她抱在手上说起，说到王二龙如何背着她上学，再到如何教她劳作，如何帮她成家立业等等。妇女一边哭一边数落，桩桩件件，前世今生，将王二龙辛苦而不凡的一生诉说得清清楚楚淋漓尽致。

女人在长达近一个时辰的哭诉中，聲情兼备，承转有序，条理清晰，直让坐在旁边的王二龙感动得泪水滂沱，泣不成声。就连坐在门外的刘三听了，也忍不住悄悄地擦了好几回眼泪。

女人最后在一声长长的哀叹中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当她站起身，回转头来，坐在门外的刘三发现，女人哭了好半天，脸上竟然没有一滴眼泪。

女人哭后，贾麻子再次将王二龙喊到跟前，问王二龙升棺的事咋办。

王二龙说，你说咋办就咋办。

贾麻子说，我们一般给亡人升三棺，就是分三次升。升棺的次数越多，意味着将来子女越发达。

王二龙说，随你升几回。

贾麻子说，那就升三棺，你看行不？

王二龙说，行。

王二龙点了头，贾麻子立即吩咐那八个抬棺材的人，分立棺材两边，随着几声鞭炮声响。贾麻子举起话筒，高声喊道：“一升棺来有吉祥，幸福平安好事尝；二升棺来有气场，家人事顺路明亮；三升棺来福禄旺，子女做官万年长！”几个人随着贾麻子的喊声，也一齐连呼带吼的，将那口空棺材连升了三次，其实每次不过就是在棺材下面垫点草纸。

一直站在旁边的刘三怎么也弄不明白，就那么一口不过百十斤的空棺材，七八个人抬起来，还大呼小叫的，就像棺材有多沉似的。

所有的事情全部结束了，直要等到第二天一早，把棺材抬到山上，往坑里一放，再用黄土埋实了，堆一个黄土包就行。

歇下来后，贾麻子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账算给王二龙听。王二龙也懒得细问，最后按照贾麻子说的，给了贾麻子小两万块钱，算是付清了所有的费用。

贾麻子收了钱，收拾好家伙，带上所有请来的人，开着灵车连夜走了。

当天晚上，王二龙实实在在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当刘三再次来到王二龙家时，见那口棺材还正正当当放在堂间。刘三愣了愣，立马喊了几声龙哥。可屋里却没有答应。刘三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应。

刘三壮着胆子冲到屋里，掀开棺材盖，只见王二龙竟然躺在棺材里，像是睡着了一样，双手还抱着一大叠钞票。

刘三吓得调头就跑。

等刘三到村上喊来人，大家一起上前，这才发现，棺材旁空着一个安眠药瓶，而王二龙已经死了。

王二龙是什么时候死的，谁也不知道。

有人把王二龙手上的钞票拿出来，然后来到田间找到了王小宝。

那人对王小宝说，小宝，你爹二龙死了。

王小宝说，他不是我爹。

来人说，小宝，王二龙好歹也养了你一场，他死了，你无论怎样也该把他埋了！

王小宝说，他死不死，关我屁事。

来人看看王小宝，叹口气，便把王二龙留下的那叠钱扔在了地头。

到第三天头上，村里几位老人实在看不过了，便找来几根竹杠，合力把王二龙抬出去，埋在了那片茶叶地里。

责任编辑/董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