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卑微叫作父爱

琴台

不是我们瞧不起爸爸，而是这个人实在是一身的毛病。我们不待见他，按说他就该躲到一边好好干活，可他偏是个话痨，逮着机会就和我们说个不停。

我考上了外县的高中，离家远了，功课更忙了，爸爸还是每三天一个电话。

时间一长，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个唠叨爸爸。我闭紧嘴巴不谈家事，在这个多是富裕家庭的班上，如果大家知道我爸爸只是一名建筑工，他们会怎么想。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高三的某天，正上课呢，班主任告诉我爸爸来了，我震惊得都说不出话了。

校门口，远远地，爸爸局促地站着，穿着一件雪白带褶的白衬衣，领口还挂着没有撕掉的吊牌。他嘟嘟囔囔說了很多，还非要带我出去吃饭，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最后，他很尴尬地塞给我100元钱，转身走了。

晚上给家里打电话时，我莫名其妙地发了顿脾气，虽然我没有明说，但爸爸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学校，连电话也不打了。

八月上旬的时候，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学杂费一共1万元。爸爸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回来：“工头说只要看到孩子的录取通知书，不仅能结清工钱，还能预支薪水。”妈妈便让我带着录取通知书去找爸爸。

八月底，立秋过了，天气不那么热了，可当我按照爸爸说的地址找到那片正在施工的工地时，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热浪。工地上的人几乎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是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背心和短裤。爸爸在哪里啊？我看了半天，才看到不远处高高的脚手架上，有个矮小的、不断挥舞着手臂的人。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那么高的大楼，这么热的天气，我第一次体会心疼的感觉。

爸爸被我的眼泪吓住了，他一连声地问我受了什么委屈，汗水在他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一道道痕迹，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我又破涕为笑。

那天晚上，在工地附近一个大排档里，爸爸点了好多啤酒和小菜。工友们七嘴八舌地让我以后要孝顺爸爸，从他们口中，我才知道这个男人为了我和弟弟的学费，别人不愿干的事他抢着干，别人觉得危险的活儿，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去。

酒宴散了，爸爸歪歪斜斜地领我去早就订好的旅店。他再三检查床铺是否舒服，我让他歪在床上歇一下时，他笑着摆手拒绝：“不，爸爸身上脏。”

我佯怒着把爸爸推进卫生间，等他出来时，换上了我给他买的干净的背心和短裤。爸爸小心地躺在床铺上，说是歇一小会儿，可不到十分钟就鼾声如雷。我蹲在卫生间洗父亲换下来的衣服，水换了一次又一次，那两件衣服上的尘土，却好像永远都洗不净。

张朝元摘自《学生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