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那些年(背书篇)

2018-11-01 15:46石溅泉
牡丹 2018年21期
关键词:煤油灯背书石板

石溅泉

我很相信,对那些富有追求与梦想、洋溢着青春朝气的绝大多数学子而言,听课的教室、奔跑的操场、哄闹的食堂,还有校园里的树木花草以及记忆深处的求学岁月,一定满载着欢乐、燃烧着激情,无忧无虑、有诗有歌。但我有些另类,有不少属于自己的、较为特别的关于求学那些年的独特记忆。

我出生在渝东南崇山峻岭间一个叫麻柳溪的小山村,相距成渝都市真还有些偏远,本应没有什么求学入职的奢望。但早年曾被重庆仪表厂招工后又返乡务农的父亲,因为山城五年的经历,多少长了些关于外面世界的见识,便把全家跳出农门的唯一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从小就喜欢听他人讲故事,即使再复杂的故事仅听一遍就能完整复述,情节基本不遗漏。因此,求学中,文字类课程成绩偏好,又出于对理想的执着追求,高中选择了文科,大学时又如愿以偿地修了法学。但学习习惯不好,其他同学心中默念三两篇就能记住的东西,我硬是要诵读才行,而且必须朗诵三五遍才能记住,这也是我唯一有效的学习方法。所以,背书成了我求学岁月的主旋律。这方法虽然有效,但要不影响别人,朗诵的地方就成了大问题。于是,新到一个地方上学,我就得变着法找一个能让我自由自在朗诵背书的地。

诵读的草坪

在酉阳三中求学时,我几经寻找,发现学校后面半山坡有一草坪,中间有两长条形的石板,石板前面还有一块长条形约三个平方的草地,既可诵读,也可歇息。于是,我把它当作背书的领地,时间久了,同学们都尊重我的专属,一来他们都十分自觉地不去占用,二来有事寻我时那是第一去处。

我呢,乐在其中,常在有空的时候,不管是晚饭后的课余,还是周末,只要不下雨,我都会一个人去那个草坪。先是把书包等物品放在草坪中的石板上,人则直起身子,拿着书,在草坪里迈着方步,走来走去地、一遍又一遍地大声朗读。我常想象自己站在演讲台上,有时把自己当作校长讲话、有时又想象为老师授课,并且随着节奏做出多种姿势,入了书中情节,全然忘了自我,这样记忆起来也更快。

当然,也有读累的时候,也会有走神的时刻,我就一屁股坐在干净的石板上,手里还不忘卷着书本,在山风轻吹、野花飘香中,极目眺望前方蜿蜒而去通往外面世界的公路,天马行空地做一些关于未来的美好设想,装载在对面公路行驶的汽车上运往远方——毫无目的地的远方。

有时春秋天气好的时候,实在犯困,我还会天当毯、地为席、书做枕头,在石板上小眯一会儿,醒来后再自由自在地诵读。就是这块草坪,让我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地走来走去、读来读去,不仅记住了高中阶段很多需要背诵的课程内容,还伴我在忙碌和充实中走过了求学中最低沉的三年。临近毕业那阵,突然发现草坪上居然被我走出了一条小路来,就是草坪中间这条清晰可辨、有些光滑的小路,如胶片中的影像,永远定格、经常再现,成了我求学岁月中最为铭记于心的特殊标志。

昏暗的油灯

读高中那几年,与煤油灯结下了不解之缘。特别是在三中的时候,白天课余还可以跑到学校后边的山坡上去,晚上就很难找背书的地了,学校有严格的作息时间,教室也不可能为我一个人开灯,我只得在晚自习下课后跑到学校食堂煤堆边的路灯下读书。由于读声过大,食堂的工人嫌我吵了他们的休息,居然又把我赶了出来。外边租房住又不具备条件,父亲只得每学期从家里送煤油来,我主动申请当了教室管理员,便于晚自习后在教室里点着煤油灯再读。这虽然解決了有地读书的问题,但委实不是什么好办法,因为煤油灯的烟会熏黑鼻孔双洞,第二天早晨洗漱时必须特地清洗鼻孔,否则定会“黑龙”出洞、一脸狼狈样。

最无奈的是,由于学校条件所限,我们班级所在的教学楼又建在校园里地势最高的山丘上,一坡水泥梯子从操场直插坡顶,一条小河从楼侧边的山谷底穿流而去,完全是一个经风晒太阳的好地方。但每当遇上月黑风高的夜晚,松涛阵阵,从操场上方而来,教室的门被吹得啪啪直响,外加教室的窗子玻璃经常被好事者练习皮球而打碎,学校后勤处又多不能及时补上,我那可怜的煤油灯只能躲到教室的角落里,在风的爱抚下,从灯光变成了火苗,有时还会被风拉起来跳华尔兹,前后穿梭、左拥右抱,灯光的亮度可想而见了,尚且不说寒风冷雨中还被冻得直打哆嗦。

高中三年,即使这般地拼命读,我还是没有能逃脱高考落榜的命运,便跑去县里一所重点中学上补习班,我称之为读高四年级。读高四,既不是什么光彩事,还十分辛苦,我的心理压力特别大,因为那时我已经成了村里最出名的反面教材。多数人认为我是自不量力放弃中专却又没有能力考上大学的人,这种因小失大的落差让我抬不起头来,遇见熟人只能躲开走远,怕他们问起我高考的失利,白白引起些关于天命不可违的慨叹来。

补习班上学期间还好,我有自己租住的小屋,不用再点煤油灯了,背书也特别方便,但寒假回到村里再度苦煞了我。因为父亲是兽医,家里白天进出的人特多,我不敢读书,也不敢戴近视眼镜,不然别人会再加我一条罪状——“你看某某人,眼睛都读瞎了,还不是没有考上大学!所以,人应当安于天命,不能好高骛远!”

为此,我只能在晚上十点钟以后再读,偏偏村里小水电站冬季缺水,晚上十一点后又不供电,于是我再度与煤油灯结缘,夜读昼息、点灯而读。无论农村或者城镇,在能源十分紧张的那些年代,不管房间大小,你完全可以想象,一盏煤油灯的光到底能有多亮、能照多远,但那时的我把煤油灯当作了航标灯。就是这别人看来有些昏暗的灯光,不仅照我深夜苦读细读,更在人生旅途中照我探索前行!

幽深的树林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话说得太过正确。如果前些年拼命背书是为了跳出农门,有些被逼无奈、被动出力的话,那考入西南民族学院的我,甭提多高兴,既就读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法律专业,又跳出了世代为农的门槛,学习的热情、激情、动力,就一股脑儿地全迸发出来。因此,我大学两年全是读书时光,一点也没有偏废,真进入了知识的殿堂,任由自己飞翔,在我身上全然没有什么六十分万岁的懒散的东西和影子。

还是由于诵读才能记忆的习惯,我很快地在学校里找到了一个读书的好所在。教学楼左侧临近行政办公楼之间有一片幽深的柏树林,中间两条弯曲的小路用菱形水泥块拼接而成,路边还有三两把可供休息用的水磨石材质座椅,比起我那个草坪不知好了多少倍,树多能挡风雨,路平还不湿脚鞋,清脆的读书声在树林里萦绕、聚散,也不燥扰他人。所以,不管是周末还是平常,也无论晴天还是雨后的课余,我就经常性、周期性地去那里背书。其实,就是一篇又一篇地背法理、读法条,在死记硬背的基础上理解和消化,完全和启蒙时的小孩背书一样,以至于法学基础理论、宪法条文及其他课程等就是在那条路上走来走去背读出来的。

当然,读得口干舌燥时,我也会顺势坐在椅子上,看不远处的梧桐树那满身的树叶在四季里换新穿的衣裳。特别是初秋的雨后,树叶自半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满满一地,黄黄一地,偶有穿着红衣的长发女孩骑着自行车轻快而过,假如天气刚好雨后晴好的话,顺势追逐女神的树叶先是轻轻地被车轮带起,后又再次轻轻地坠得一地,让人在长发和树叶的空间转换里感知四季的美好。

两年下来,我就在那片树林里,朗读课程、背诵法条。我用兴趣和爱好当作调料,原本枯燥无味的东西变成了学业的美味佳肴。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片树林是泥地,难不准也会如三中那会儿走出另外一条路来,但确实我也走出了人生的一条路。那就是我不仅赢得了系里法律小辞典的美誉,还以专业课程门门九十分以上的优秀成绩毕业。多年以后再看成绩册时,满是学业的无限自豪和大学时光的不悔追忆,惊得一向怠学好玩的儿子直呼我为学霸。

虽然时光远逝、人事物非,有些记忆总是令我难以忘怀、难以言述,有些记忆总在脑海中弥久日新,让我以为是昨日之事。

(重庆市梁平区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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