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伟把南墙撞碎了,我就能过去了

2018-11-05 09:57杨静茹
蓝盾 2018年8期
关键词:大张伟彩虹专辑

杨静茹

曾经有音乐节目找到大张伟,希望他在节目中表现认真做歌的样子,“每天皱着眉头想,写不出来,较劲,最后终于写出来了。”大张伟说,“我不需要那么认真,你告诉我主题,等15分钟,我大概就写完了。加上后期缩混,两天半。”对方无法理解,没再邀请他参加节目。

大张伟的话听起来骄傲得近乎挑衅,实际上他是把焦虑感分散在了生活中的时时刻刻。他永远处于备战状态,听歌、聊天、看书、上网,都在不停地用手机或纸笔记录。他喜欢攒,无论音源、编曲、观点还是笑话,只要他认为有启发,都攒下来。大张伟有一个库,素材分门别类,整理这个库曾经是他放松的惟一方式。“我写歌超级快,因为内容的推敲在积攒中就完成了。”

1998年出道,35岁的大张伟在音乐行业和娱乐圈浮沉了20年。上世纪90年代末玩摇滚,2005年唱神曲,2013年上综艺,每次当他遭遇发展困境,仿佛都有冥冥之中的力量幫助他踩准某个节点触底反弹。大张伟看不懂这个圈子,他认为这20年的变化“莫名奇妙”,生存之道只有时刻准备着。

“看上去每个节点我都参加了,只是因为我平时一直在攒,到有人需要的时候,我就能干。要不是之前分析音乐大潮流,我不可能在一个歌唱的肤浅时代唱广场舞曲,要不是之前攒那么多笑话,我也不可能上综艺。”

他的履历上有两个自主选择的低点,一是2001年和第一家经纪公司解约,二是2009年花儿乐队解散。尽管当时大张伟知道这样做可能会陷入低谷,他还是坚持了。“我老觉得他们没我努力,会让我的努力也没有用。那我就一个人努力,努力吐了血,可以过劳死,但我一定要把事做成。”

《天天向上》执行制片人赵雅婷是大张伟相识10年的朋友。她说他“内心很渴求认同”。她记得,乐队刚解散的时候,大张伟事业下滑,有一次录节目,他为了效果在衣服上缝了很多毛毛虫,拗综艺感。“作为朋友,我看了都有点心疼,他就像马戏团的小丑,卖力扮丑愉悦大家。”

接受采访这天,他依然是一身“虚张声势”的打扮,乱蓬蓬的头发几乎要扎到眼睛,黑色大T恤上印着“Rock ‘n Roll never die”。刚装修好的新房透露着主人的趣味,蓝白相间的布艺沙发靠背是王冠的形状,客厅通往卧室的墙上印着城堡和公主的壁画。

初次见面,没有寒暄,没有开场,大张伟直奔主题,大段独白中夹杂着笑点和调侃。他看起来像一个游刃有余的社交老手,惟独在交谈之初从不与对方对视,这10分钟的乱瞟暴露了他的紧张和胆怯。

类似的矛盾在大张伟身上有很多。他在台上人来疯,下台却很少跟人出去玩;人前喧嚣,人后安静。他的丧掩盖着他的努力,他的俗隐藏了他的清高。

他的歌从不给人喘气的机会,没有前奏,进去就开始唱,一直唱。“这跟我性格差不多,停不下来。”

受欢迎程度从太阳变成萤火虫

之前做音乐的时候,我曾经很伤心。2014年,《倍儿爽》刚演完,歌已经很红了,但演出并没有像我期望的那么多。之前出《嘻唰唰》和《穷开心》时,一年差不多能演到两百场。我记得特别清楚,2009年开始直线下滑,唰,数量和受欢迎的程度,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就感觉从以前的太阳快变成萤火虫了,很失落。《百变大咖秀》相对成功了一段时间,春晚又注意到我,我又出了一歌,哇噻太棒了。我从2009年到2014年,都是因为歌没红没多少演出,现在歌红了肯定有很多演出了。

但是并没有。

以前我家里挂了一墙我的各种专辑,自个儿给自个儿做的金唱片,一个画框、一个封面、一个CD。有一天我超级生气,把那些东西全摘下来了。我已经绝望了,觉得无论歌红不红都没用,因为别人根本不需要我,我被世界抛弃了。

最低谷就是录贝尔的时候(注:2015年,大张伟参加真人秀节目《跟着贝尔去冒险》),去之前他们跟我说是跟少数民族一块儿唱歌跳舞,去了才发现深陷困境。到今天我都觉得那节目不该叫“跟着贝尔去冒险”,应该叫“何必呢?”一瀑布,你爬它干嘛呀,人瀑布好好往下流水,哎,我也不知道。我压力特别大,高危之下手也抖、浑身抖、哭哭哭。我就觉得我为了挣点钱,为了这点曝光度,都已经要开始抓耗子、吃虫子了,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那节目播出之后好多人骂我怂,其实在节目里我是有很大成长的,但他们就记得我一开始哭。我以前有红的歌,也起码还有一丢丢歌的美誉度和《百变大咖秀》给别人带来欢乐的小视频,被这件事全部抹掉了。别人都觉得我怂,从根上质疑我,那我就觉得彻底别干了呗。

也确实是这样,那年跨年,没有任何电视台找我,我是跟一个朋友在餐厅度过的,我们干杯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回家我好伤心,这么多年,自从2000年有跨年这个概念出现,我就没一年没出演过跨年,各个台都演过,那是惟一一年。

之前也有过低谷。2001年上下,那阵子我们正闹解约呢,我没事干,除了排练就是看小说,我们家亲戚有一套王朔,我全看了。他写那主人公很多都是浑不吝、愤世嫉俗、看什么都烦,但女孩们就喜欢他。我觉得他生活中可能并不是這样一个人,但他就愿意这样写,特别过瘾,我就觉得写歌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所以到了《嘻唰唰》,有百分之四十差不多是为了自我治疗。

参加贝尔的时候也是,我特别痛苦,我的队友说你要想一些美好的事情,你现在觉得什么最美好?我说阳光彩虹小白马,这是当时瞬间冒出来的想法。后来我一难过,他们就说阳光彩虹小白马。所以我就写了《阳光彩虹小白马》这首歌。

生活就是每时每刻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2015年12月,我记得特别清楚,年底应该是艺人最忙的时候,有各种活动,但是那一整个月我就只有一个活动,录《拜托了冰箱》。我录的时候逮谁挤兑谁,看谁烦谁,但特別神奇的是王嘉尔老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很尴尬,我本来很丧,就觉得都得死,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也没活儿了,可能就要退出这个行业,然后有一个人在后面一直抱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暖。

就是从那一期《拜托了冰箱》开始,网上说我说话特别好玩。丧、逮谁都不给好脸儿,这个反而成了他们那帮网友觉得好玩儿的地儿。后来就又有节目找我了,我好开心呀。之前没节目录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一定要珍惜这些节目,要特别开心。

后来录了好多,录到了去年年底。其实录了一年不到我就麻木了,好多节目价格是还不错,但我感受不到热情,觉得它没有意义,你明白吗?有的节目让你思考,有的节目让你奋发,有的节目让你丧也行,但有的节目就莫名其妙,不能带来任何感受。但我不能吃完饭骂厨子,当然还要积极配合。

我也算是命挺好的,赶上了最红的综艺时代。有一阵子我特别想当主持人,我肤浅地以为主持人说笑话,能让大家开心就行了,后来才发现不是。主持人有一个标准,如果你想让别人讨厌你,你就玩命的发光,感觉全舞台就只有你;你要想让别人接纳你喜欢你,那么就让你身边的嘉宾拼命发光。可是我,臣妾做不到啊,我常年当歌手,所有人都要站边儿上,我就是C位。所以我当不了好的主持人,只能在台上开玩笑地说一些所谓自己的想法和领悟。

而且我以为让大家开心,我就能开心,但这件事儿就像饿一样,我饿了,我去吃那个东西,我很开心。吃完了之后呢?还得面对自己啊。已经播了,你就得想别的事情了,那個所谓的开心就没有了,就等于说我一直没有一个平稳的愉悦感。

反正我就觉得很多时候,咳,就那样吧,还能怎么样呢?生活就是每时每刻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自个儿待着的时候,不知道什么能让我开心。医生说我需要去培养一个长期的、能让我有持续愉悦感的东西。就像涵哥每回录完节目他就说回家浇花,何老师说录完之后咱们去哪儿吃饭KTV,张绍刚老师就是骑自行车去,最开始听这些,觉得他们不嫌累,录节目都这么累了,回去还要干这些事儿。通过那个医生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我没有这些事儿,所以我有特别强的失落感,我就想这次录完还有人找我录吗?时间长了特别焦虑,特别痛苦。

我为什么要活成一个炮仗?!

我70%以上的节目就是三个字:充档期。没什么意义。我最理想的状态是天天演出,一年365天,至少演出200天。我以前就是这样,以前中国的歌手不都干这事儿吗?你出专辑,你去演,一年之后你编新的,开始排练,然后出专辑,接着演。

我不能闲着,一闲下来就开始怀疑自己,觉得全世界都抛弃我了,自己一点价值都没有。我特别喜欢住酒店,因为一回家就意味着我没工作了。人家跟我说演艺市场本身环境就不好,我就说在环境不好的时候还能保持一个量,才能说明我优秀,非得去较这个劲。

现在大家不怎么尊重音乐,音乐都变成背景了,更莫名其妙就在于大家都不用听整首歌了,就听15秒,一个15秒的片段就能红。

我从二十多岁就有中年危机了,到现在一直有。以前做歌的时候每年出一张专辑,使命感特别强,就觉得今年必须把这事儿给干成了,无论怎么样。后来就一直在混,我感觉特别对不起我自己,有点小后悔。这专辑现在才出,稍微有一点晚了。

一共有几回,我写完歌之后自己鼓掌说太棒了,《破灭》算一个,《穷开心》算一个,《人间精品起来嗨》,还有这次的《阳光彩虹小白马》。

我初中喜欢摇滚,想成为痞子,想做一些叛逆的事情。因为我发现世界上的很多事情跟老师说的不一样,我凭什么要按照你们说的去想?后来长大一点,觉得过了这个瘾之后就过了。尤其当时在一些酒吧演出,来的都是学生、小女孩,歌一开始她们就堵耳朵,我一停她们就拍手。我就像一炮仗,炸完之后她们就开始拍手,我觉得我为什么要活成一个炮仗?!所以到《嘻唰唰》,我就把欢乐和音乐结合在一起,做得很娱乐化。

我还是一样喜欢摇滚,现在还听那歌,但那个不是我,我一直很折中。在中国,那个愤怒跟痛苦不可能实现,人们不喜欢那种力量。我一直说我的缺点在保护着我,因为我胆小懦弱,不能勇敢地去面对真正喜欢的东西,所以我没有那么执着,也就不会受伤。

(在创作上)我从没碰到过瓶颈,我的瓶颈只是在于这歌不红。我统计了一下到现在我已经出了170首歌。这20年我学习音乐是非常主动的,每个月最起码听五百首以上的歌。听到最新的、各种各样的编曲方式,我就觉得,噢,原来用这种形式也能做,我自个儿的音乐就是这样。

我挣的一半是挨骂的钱

做歌开心是开心,但是呢,永远夹杂着百分之四十的期望,觉得哇噻真棒,我做完这个应该会特别火,结果并没有,那怎么办?我特别喜欢别人关注我,但我又特别想装出一副我不在乎你们的样子,这是我人性中最大的虚伪。

虚荣和嫉妒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会促使我努力。这也是我焦虑和痛苦的根源。我每次看新闻上说谁去参加什么节目或者谁谁表现特别好,心里就像针突然扎了一下,觉得我去了肯定比他好,凭什么不找我。我也老骂我自个儿,你怎么能这样想,你怎么这么狭隘,你要祝福别人。

当然,我从来不恨别人,只是觉得凭什么。

因为从小就在比赛,我妈我爸特别努力地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让我能唱好歌,我就形成了一个想法:如果有这个才能,我就一定要去争,这个东西就是我的。长大之后就成了惯性思维,其实人就是这样,惯性让一些人变成了今天的自己。

有人评价我就是怎么都好不了。比如说最近很红,我就会想我能不能多开演唱会?演唱会开了之后,我又想能不能用这首歌成为一个节目的主题曲?成了主题曲我又想,能不能再给别人做一首类似的歌?我永远都在问自己还能做什么。

之前我做过一个调查,十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亲情、爱情、友情、自我价值、名誉、亲和感等等,按对你的重要程度排序。我第一个排的就是自我价值实现,第十个才是名誉。我不在乎名誉,名誉伤害我太多次了,之前因为那些负面新闻好多人骂我,后来我明白了,我挣的一半是挨骂的钱。

躲不开的时候别躲,这是我的底线。我对虚伪的定义就是躲不开了还躲,比如说这件事,别人都觉得你就是这样,你非得装出一副我不是的样子,那就是躲不开还躲。我呢,基本上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把南墙撞碎了,我就能过去了。一直以来我就是这么想的,即使遍体鳞伤。

所以我在《阳光彩虹小白马》里写,一切都会好的。我在淘宝上订了一个手环,上面写着“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要把它带着。对我来说最管用的就是两句话:你已经很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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