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骁：凌厉之上是从容

为了自省

拍摄日那天，新一轮的台风又要来了，湿热的空气让人焦躁不安。拍摄持续一个下午，窦骁的脸上还是习惯性地挂着笑容，得知他刚从印尼的查亚峰登山归来，我在他明媚的笑容下并没有发现疲惫的痕迹。

高山险峰，就像是他人生的第二个舞台。2015年首次挑战云南哈巴雪山之后，他在2016年成功登顶“非洲之巅”乞力马扎罗山，2017年他完成法国南针峰的攀登，今年他又步履不停地去往了印尼秘境——查亚峰。

除了演戏，攀登几乎成了窦骁生活的主题词。我在社交媒体上发现，前几日他一连更新了好几条关于查亚峰登山的微博，他告诉我因为雨季的到来，他们不得不一再等待登山的合适时机。等待的时光，他还会自我打趣，说自己每天苦等到目光直愣。仅仅是进山，就阻碍重重，但好在查亚峰值得一切漫长的等待。

聊起这次登山体验，他眼里有光，“查亚峰是目前为止技术山峰里面难度中高的一座险峰，攀登路径非常陡峭，要借助上升器完成攀行，但以它的海拔高度，上升下降都是一天内可以完成。”

查亚峰是大洋洲的最高峰，位于赤道之上，顶峰却终年冰雪覆盖。很难想象，山崖陡峭，壁立千仞，登山者的脚下云海漂浮，他们的内心是坚定还是彷徨。

“攀行之路如此艰险，有没有想过放弃？”

“曾经在登哈巴雪山的最后十几分钟过程中极度想要放弃，但是我觉得这个山我来了，我一定要挑战自己的体能极限，和自己的意志力抗争，我希望的是看到自己在逆境下的突破和成长。”

在哈巴雪山的一张照片中，我看到他孤身拖着影子走在雪坡之上，就像是一个内心坚定的朝圣者。

高山之上，飞鸟难及，万物静默，埋头苦行的时候，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但正是那个当下，更能激发对内心的关注。窦骁在攀登的途中，会感受自己，看见自己，正确地认识自己。他说，登山是一步一个脚印，过程非常枯燥，但是如果你有一双能够感知美好的眼睛，你会发现一路上充满着惊喜，可以看到你生活中看不到的景色。

当你将视野抬升到海拔，2000米以上的高山之上，那些人间细小的俗事都会被你抛在脑后，你的眼光只会落在眼前的岩石、云海和星辰。

究竟为什么登山？他给了我一个清晰的答案。

“自省。”

“自省什么？”

“对于周边一切事物有一个更清晰的认识，包括对自己的一个人生状态都能有一个正确的心态和理念。”登山，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修行。

他坚信，人一定要在逆境中体验，成长。只有面对逆境的时候，才会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渺小。“一个人真正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能够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人并不伟大，只在于他拥有的修养，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这才是真正的过人之处，便足以称得上伟大了。”——泰戈尔《飞鸟集》。我在不断自知自省的窦骁的身上，看到了那份难能可贵的修养。

当他返回城市，他可以用面对海拔的勇气和从容，面对任何生活中的困顿。

无法定义

窦骁有着陕西人的硬朗脸庞，肤色健康、热爱健身和户外运动的他，由内到外，散发着阳光男孩的挺拔气息。外界对于窦骁的认知大多建立在他的银幕形象之上，温厚多情的老三这一角色，让早年间的他被贴上了文艺的标签，鲜衣怒马的世子燕洵和坚毅悍勇的穆如寒江两个角色深入人心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是硬汉。到底是文艺还是硬汉？其实这些都无法定义真正的窦骁，因为他的性格本身就是多面并存的。

生活中的他，眼界开阔，不拘一格，灵魂里有自由的东西。他说，自然是他摄取能量的一种方式，回归自然的时候，会丢掉演员这个外壳。因此，当别人窝在家里恢复元气的时候，他在户外“上山人海”：海上帆板、攀岩跳伞、骑马射箭，不知疲倦。这个大男孩，有着惊人的活力，源源不断的好奇心。他在拍摄《狼图腾》的时候，被自由奔放的草原文化深深吸引，学会了单手持缰策马，同时爱上了马头琴和呼麦。

他坦言自己几乎没有低气压的时候，“情绪低落的状态不会持续到第二天，睡一觉起来就忘光了，而且一遇到新鮮的事物，或者专心融入工作的时候，就会选择性过滤掉了不开心。”负能量似乎无法停歇在阳光开朗的窦骁身上。

窦骁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喜欢在微博上发俏皮的颜文字的他，被网友调侃与他本人画风相差甚远。在这个崇尚“反差萌”的时代，我问他知不知道颜文字也是圈粉的一个点，他一脸天真地表示，“就是看这个小表情还蛮好玩的我就用着了。”说着，窦骁笑了起来，露出雪亮的牙齿。他就像个小太阳一样暖心而可靠，有他在的场合，没人会觉得不舒服。

同时，他身上也有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平稳、周全和担当，即使是在开玩笑的情境下，他也会拿捏好调侃的分寸。这安静的一面并不是无迹可寻的，他说父母教给他的就是东方的理念和文化。他13岁随父亲修禅，对儒学和佛学文化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偶尔还会填词写诗。“写诗，聊为应景而已。”他说。我问到现在是否还会坚持打坐的时候，他很坦诚，“好久没有了，工作很忙，但是我还是会从点点滴滴上自我约束，比如看到地上的易拉罐，会捡起来扔垃圾桶。”在他眼中，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修行。

最令我惊异的是，他对国学大师南怀瑾老师说过的话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南怀瑾说过人生有三个错误是不能犯的，“一是德薄而位尊，二是智小而谋大，三是力小而任重。”他将这句话视为自己的生活信条。他说，在正确的人生阶段，找到自己正确的位置，这很重要。当他神情淡然地谈论着南怀瑾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冷静和自知，与年龄毫不相称，却又深入骨髓。

阳光开朗，刚健洒脱，冷静凌厉，这些看起来难以融合的性格气质相互晕染下，成为了今天的窦骁。

忠于自我

作為演员，窦骁撬开了自己的多面性。银幕上，他可正可痞，可雅可俗，《山楂树之恋》老三的文艺，《秋之白华》瞿秋白的儒雅，《六人晚餐》丁成功的痞性，每一个人物都生动立体。一个好的演员会不断地探寻边界，发掘自己身上的可能性。窦骁亦是如此。他近期在一部喜剧风格的电影《日月》中饰演后羿，直言初次挑战喜剧角色难度很大，但是喜剧的天马行空，又让他有很大的创作空间，可以同剧组一起碰撞出剧情上的喜感。

窦骁认为演戏是往里走，往内心走。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悟，是因为出演《山楂树之恋》的时候，张艺谋在监视器前，对着窦骁说“你看你的这条回放，如果你心里有，那我的监视器上面就有，如果你心里没有，那我监视器上什么都没有。”这一句话，对他触动很深，烙在骨子里。

2011年，拍摄《秋之白华》的窦骁25岁，为了演好著名才子瞿秋白，他非常努力地学习俄语，去贴近瞿秋白文人的气质，去体验瞿秋白的内心世界。当他出现在影片中，面容清秀苍白，气质文弱，几场戏下来我觉得他就是那个才思敏捷、坦诚率直、忧思伟大的秋白。窦骁却虚怀若谷地表示，自己当时的表演有很多不足，因为瞿秋白，作为一名政治家、教育家和先锋思想人物，其复杂性，是他在那个年纪以个人有限的生活体验难以诠释和拿捏的，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再演一遍。

“你是北京电影学院学习表演出身的演员，是不是会存在一些表演技巧？”

他偏了一下身子，缓缓地说，“表演本身没有技巧，表演上面唯一的一个技巧，就是等你把嘴巴张开的时候，倒吸一口冷气下去，实际冷气刺激到咽喉的时刻，会让你有些打哈欠的感觉，但其实这个技巧一点也不实用。”说完，他神情依旧平和，但我能看到他眼底的静水深流。

一番深谈，更加坚信他不是靠经验和技术演戏的人。

燕洵是他近两年演艺事业的华彩。《楚乔传》这部作品让他站得更高，人气更火爆，而面对如今粉丝热切的目光和媒体越来越高的期待，他始终是一副忠于自我的模样。与八年前，出演《山楂树之恋》时对将来可能到来的名声那种直白的渴望不同，现在的他并不计算未来，也不关心热度。

名声大了，外界的约束和绑架就变多了。他不这么认为。

“因为我是一个不太喜欢随大流的人，我不会去选择所谓的‘应该，别人说应该这样做的事情，我会有一些不一样的角度（Critical Thinking）去考虑，一切顺其自然，不会为了要取悦他人，故意做一些不自然的事情，还是要做自己。”听上去像是一个一意孤行的人，但这就是属于窦骁的坚韧、不妥协、忠于内心的“硬汉”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