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想念谁

山东/冯信子

我的想念常常从一本书开始，那触及感官的几个文字，像蚕茧中隐藏的线头，然后，所有的事情被一点点拉开，情绪跟着丝线一起奔涌而来。

想起一个季节，应该是从颜色开始。昨天，我还站在一棵白蜡树下，透过金黄的叶子，看到天空纯净的蓝色。时间让我学会用对比，寻找真身，在咸涩的泪水中品尝喜悦的甜，在凉意中残存的一丝温暖里寻找秋天。看秋风从枝头赶下叶子，又将它卷起，试图隐藏在河水里、墙角下，抑或让它一直飘着，尘土和地面的温度，有时注定不属于一片一生都生存在地面之上的细枝末节。我看到秋天的末尾，行走着一个熟练的打包者，卸下所有对于冬季来说已经多余的东西，然后快速地装进他的口袋。我闭上眼睛，合上手中的书页，今年的秋天，马上要成为回忆了。顺着一棵树还未完成的年轮，我该想念一个人，作为一个独立的标点符号，填补在冬天的真相大白里，以备在下雪的日子，我目所能及的范围里，不是白茫茫的一片空虚，至少要有脚印，才好有一段故事。或者是一个可以唤起已经被遗忘的人的音符，勾起上一个和更久之前的冬季，还有在成长中落下的真诚。

我想，我只能首先想念我自己了，顺着来时的路，遥望远方。像风一样，解开我的袋子，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我看到妈妈曾经年轻的脸庞和矫健的体态，我想起已经去世的姥姥，冬季，她家里的炭火炉总是充满黄色的火焰，房间里，姥姥仍然坐在炉子旁边，她爱她的女儿，还有女儿的女儿。姥爷总是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赶回来，拿出热馒头和可口菜肴，放到桌子上，才去门口拍掉身上的雪片。现在，在每年冬季变冷的第一个早晨，我和妈妈都会同时想起他们。

我还想起年幼时的自己，仿佛仍在舅老爷的果园里玩耍，于是便闻到苹果花的香气，记起梨花的纯白，感受到折下长着饱满花骨朵的桃枝，还是那样嫣红可爱。我还记得果树下的西瓜都很甜，想起舅老爷一边假装生气，说我不该爬那么高的树，一边仔细挑着西瓜，让妈妈带回家留给我和妹妹。

现在，我已经同时感受到了春、夏和冬的味道，还鲜活地活在过去。可是关于秋天呢，想念总是容易从秋天开始。关于秋天，我只会发出想念的动作，它深深地长在我的心底，却从来不忍再往向上的空间里多长一片叶子，那些空间应该留给我最亲的人，留给陪伴，留给所有的温暖、鼓励和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