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象到本质

2018-11-20 09:59曹雪王群山
设计 2018年1期
关键词:意境

曹雪 王群山

摘要:黔东南地区苗族的打籽绣是一件将技艺完美结合的艺术品,它所表现的图案是一种记载苗族历史的符号,不仅向后人们传递了苗族的文化史实,也给观赏者们带来了视觉冲击力以及符号背后的深层含义。文章通过描述其图案内容、阐述其纹样形式,从而诠释其图案的审美意境,以及蕴含的苗族人民内心最初的向往与愿望。

关键词:打籽绣 蝴蝶纹 植物纹 意境

引言

图案的产生与人们以及与之相处的自然环境息息相关,每个民族的传统图案都有独特的文化寓意,苗族也不例外。苗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其历史以绣和染的方式被记录在服饰之上,形成了一种历史符号。在经历漫长岁月的打磨之后,那些亘古不变的传说依然流传在苗族人民的口中,不管是人们对祖先神灵的崇拜之情、敬畏之情,还是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都始终代表着苗家人心中最美好的期盼。

一、图案的内容美

苗族刺绣的图案有着丰富的寓意,它不仅详实地记载了苗族祖先的生活场景、具体物象、历史故事,而且还深刻地表达了苗族这一伟大民族的人文、道德、精神等上层建筑。黔东南苗族打籽绣亦是如此,其纹样较为统一,大致可分为三大类:图腾纹样、植物纹样、动植物纹样。

(一)图腾纹样:图腾崇拜源于远古时期的人们对于某种动植物行为的神秘感和依赖感,图腾是一种被拟人化的纹样。苗族人民认为万物有灵,因此,不管是遍布黔东南地区的神树一枫树,还是诞下十二颗蛋的蝴蝶妈妈,抑或是帮蝴蝶妈妈孵蛋的鹊宇鸟,这些都被苗族先民们神化了。经过几千年的口口相传,被神化的动植物也就变成了苗族的图腾。

1.蝴蝶纹:在汉族的传统里,蝴蝶寓意着多子多孙,瓜瓞绵绵。苗族也有类似的寓意,蝴蝶在苗族受到了顶礼膜拜,它象征着爱情、生殖、生命等。苗族传说蝴蝶妈妈和“游方”恋爱后诞下了十二颗蛋,由此孵化出苗人的祖先一姜央,所以苗族人民认为蝴蝶是万物之祖。“出于对始祖无比敬仰的态度,观天地之象,绣万千蝴蝶”。

对于(图1)的图案到底是什么外界有颇多看法:枫树的种子、蝴蝶、饕餮、花朵等人们众说纷纭。由(图1)可见,其图案左右上方各有两个形似“漩涡”的触角,中间的红色部分好似蝴蝶的腹部,分布在左右两边的红色区域像是变形之后的鳞翅,腹部下面有两只折叠状的步行足。一些苗绣非遗传承人认为这是枫树的种子。结合杨正文先生描述的黔东南的蝴蝶纹样“这里的蝴蝶千姿百态……有的呈单面平视飞翔状;有的鳍须上长出了木叶花卉;有的两翅由两朵盛开的花组成”。综上所述,蝴蝶也是枫树种子,所以笔者认为此纹样是蝴蝶纹。在黔东南地区,以苗族打籽绣的方式表现蝴蝶纹的现象不胜枚举,大致分可为两种视觉效果,—种是抽象效果,即是上文陈述的蝴蝶纹,这种纹样在黔东南较为常见。另一种蝴蝶纹样是具象效果,即写实的蝴蝶纹,(如图2)具象的蝴蝶纹是平面直视的轴对称图形,其腹部左右两边有若干片翅膀,像是在翩翩起舞,周围花团锦簇,惟妙惟肖。

在一个画面中,蝴蝶纹通常处于中心位置,花卉纹伴其左右达到“蝶恋花”的寓意,蝴蝶与花卉是辩证统一的整体,是爱情的象征。打籽绣表现的蝴蝶纹种类多且变,但万变不离其中,蝴蝶的精神内涵依旧,它始终代表着苗族人民心中那至死不渝的生殖崇拜,始终表达了人们对神秘力量的敬畏之情,同时,也体现了苗族人民“祁蝴蝶妈妈庇佑”的心态。

2.鸟纹:苗族被称为鸟的民族,在巫术盛行的苗人心中,图腾崇拜在族群内积淀的鸟崇拜意识,使苗先民们认为祖先与飞鸟在空中都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状态。在苗族传说里,鹊宇鸟是创造人类的参与者,是—种吉祥鸟。

黔东南地区的苗族打籽绣作品中随处可见鹊宇鸟的身影,其造型呈流线型,一般以正侧面示人,只露出一只眼睛,翅膀张开呈现欲飞翔状,分别位于身体的两旁,头顶硕大的天羽,嘴微微张开,似乎在呜叫,前肢为翅,后肢为足,双足半着地,尾巴处好似一个“漩涡”。(如图3)苗族妇女们用打籽绣把鹊宇鸟表现的生动形象,又富葡舌力,似乎在描绘鹊宇鸟将要起飞,又刚刚落地,画面是静止的,可鸟儿是运动的,这是动与静的完美结合。苗家人凭借乌儿展翅飞翔的状态流露出个人对自由快乐的美好愿望。鹊宇鸟那云蒸霞蔚的造型、绚烂缤纷的色彩代表着自由、生命、激情,从而体现了苗族人民的崇生意识。

3.龙纹:在苗族传说里,龙是蝴蝶妈妈所生的十二子之一,所以龙也是苗族的图腾之-。苗族有很多龙的形象:蜈蚣龙、牛龙、鱼龙、蚕龙等。苗族的龙是敬而不畏的龙,所以人们表现出的龙形象是憨态可掬的。苗家人认为龙能够兴盛万物,主丰收。打籽绣所表现的龙纹通常是两条一模一样的龙位列于背扇上,以正面示人,眼神拙稚可爱,头顶两个卷曲的角,无翼,龙尾圆润,龙身纤细婉转,周边穿插蝴蝶、花卉等纹样。(如图4)龙纹本身“体现了苗族人的生命伦理观,而且还体现了在这种观念下苗族生命个体与其生存环境中其他生命现象的交流关系。”苗族祖先在创作龙时,把各种元素杂糅在一起,使其交流融合,形成一个生活化的龙,不同于汉族的龙那么高不可攀,苗族的龙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可被运用在多种服饰之上,苗族人民借助质朴拙嫩的龙表达了他们的生命认知中的迷幻美,同时也突出了他们坚韧、乐观的性格特征。

(二)植物纹样:除了图腾纹样外,打籽绣的植物纹样也是玲琅满目,它常常作为图腾纹样的陪衬出现,或模仿自然,或抽象变形,可谓是百花齐放。

1.涡花纹:涡花纹是一个连续的漩涡,两个相反方向的漩涡连接形成一个单位纹样,呈二方连续排列。其外轮廓线是梗边绣,内部只有单排打籽绣填充于此。关于它的传说可归纳为三种,第—种,它源于苗族理念中最早存在的两种物质一水汽和云雾,二者是万物之源,代表了苗族人民对原始世界的—种想象;第二种,它源于苗族对毛漩的重视,例如:牛的毛漩如若长在头顶正中以及四肢的外侧,人们将其视为祥瑞;第三种,这些波浪式的“漩涡”好似蝴蝶妈妈诞下的那十二颗蛋。不管涡花纹有什么样的传说,它由“点”及“线”的构成理念,“行云流水”的造型特征,深受苗家人民的喜爱。涡花紋的频繁应用强调了苗族“刚柔并济”的文化特征,这是苗族民族意识的表达,是真善美意识的诠释(如图5)。

2花卉纹:黔东南地区以苗族打籽绣形式呈现的花卉有浮萍、折枝花、喇叭花等,多是抽象的效果,通常一枝有四五片花瓣的花朵左右两边点缀着零星的叶子,花心以梗边绣围绕成一个圆形,其颜色与花瓣的颜色做了区别,花枝做了变形,呈“漩涡”状,与涡花纹形成了呼应,统—了整体画面。(如图6)花卉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是一个生命体,苗家人把花卉当作自然中物质的审美参照,是人们在观察大自然后进行抽离提炼的结果,是绣娘们对于美好事物的理解,是苗族人民朴实愿望的美好表达。一件服饰上可能会有乌纹、蝴蝶纹、植物纹,这些图案之间看似没有什么联系,但因都是流线型的造型,且图案的尾部都穿插着“漩涡”,再经过色彩的统一,由一颗颗“籽”拼凑出来的画看起来非常协调。“量的不均衡、形态的多样有利于表现动的感觉,为了避免画面的杂乱,必须在整体的动中给予局部的静,使得画面稳定。”这是对比与调和的辩证统一,突出了苗族先民们在创作图案之初的审美意识。

(三)动植物纹:上千年的历史演变进程中,绣娘们不只是单纯地模仿自然,而是在崇拜自然、了解自然、丰富自然的过程中逐渐把大自然物化为人们的精神食粮。所以就出现了动植物纹,它是动物与植物的结合体,动物的身体慢慢演化成花朵、枝叶,植物的枝叶逐渐进化成动物的四肢,这是一个冗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动植物经过夸张、变形、省略、添加等张弛有度的手法,形成了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图案(如图7)。动植物纹一般呈条状排列,没有具体的规律。它的出现标志着绣娘们在临摹大自然时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强调了人的创造性。

二、图案的形式美

纹样形式是指若干个纹样的组合排列构成方式。苗族图案的美学原则最突出的特点便是对称。在黔东南地区,打籽绣的纹样大多是轴对称图形。其纹样形式大致分为三种:单独纹样、连续纹样、适合纹样。其中单独纹样最为普遍。

(一)单独纹样:在黔东南苗族打籽绣中,两道分别平行的辫线绣以及堆布绣围成一个矩形,单独纹样身处其中,好似住在一个小房子里,每个房子住一个单独纹样,房子里有动物、植物,动物纹样位列中心位置,植物纹样分饰两边,众多小房子排列成条状。单独纹样有两种构成方式,一种是均齐式,均齐式是指在固定的中轴线或中心点的四周配置相应的同形同量纹样的对称形式。这种绝对对称的单独纹样使得整个画面结构严谨、饱满,蝴蝶纹即属于均齐式纹样,具有工整、规范的视觉效果。另一种是均衡式,这是打籽绣的图案中较为常见的一种构成形式,不受中轴线制约、自由地构图,纹样在空间动态上体现出异形同量的平衡感,即量与力的平衡美。

(二)二方连续纹样:二方连续纹样属于轴对称图形,其构成形式有多种:斜线式、波纹式、回纹式等,例如:涡花纹属于斜线式二方连续纹样,这种连续方式是倾斜的,是一个基本单位纹样以斜线为骨架,按照一定的空间、距离、方向进行连续排列,形成斜线状,因此,涡花纹从视觉上营造出一种活泼、欢快的气氛;花卉纹样多半是波纹式二方连续排列,其特点是单位纹样相互连接,主轴呈波浪形状延续,构图优美,韵律感强;还有一种回纹式二方连续,是指单位纹样呈“回”字状进行延续。即这种纹样形式通常是一段长约六七厘米的花卉纹作为单位纹样,在重复单位纹样时,把将要重复的图案上下颠倒了一个位置。苗族打籽绣所呈现的图案,其线条的起伏、排列的缓急、布局的疏密以及色彩的变化等,都极具节奏感,活泼的韵律感增强了画面的感染力和生命力。

(三)适合纹样:在黔东南地区,苗族运用打籽绣装饰的童帽上的纹样多为适合纹样。(如图8)童帽的帽顶是一个椭圆形,所以纹样依照帽顶的形状而被创作为椭圆形,以此来适合帽顶,其纹样内部结构主次分明,通常画面的中心是动物纹样,周围自由地搭配着各种花花草草,动物、花朵与枝叶交相辉映,大小均衡,色彩和谐,内外框架统一,美轮美奂。帽檐是一个扇形,其图案也属于适合纹样,儿童戴上帽子后的视觉中心在前额,所以蝴蝶纹作为主图案在扇形的中轴线处,左右两边搭配花卉纹样,形成了一种发散状的均衡美。

三、图案的意境美

“形而下者谓之器”,人们所看到的图案是“器”,器之美是形而下的美,即是图案呈现的视觉美。黔东南苗族打籽绣整体构图严谨对称,层次分明,疏密均衡,这人们肉眼所看到器之美。其中的虚与实、量与质、动与静、形与神都达了对立统一。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是一种存在的东西,由道产生了形,由形拓展到器”就图案本体而言,它具有功能性、装饰性。但抛开图案主体,它所蕴藏的艺术性、审美文化代表了一个民族的人文主义精神内涵。“美不仅在物,亦不仅在心,它在心与物的关系上面”苗族先民们受到自然的启发用灵巧的双手创作了图案,同时,这些图案也体现着苗人的精神诉求,这就是“人化的自然”以及“人的对象化”。“把人的生命和情趣‘外射或移注到对象里去,使本无生命和情趣的外物仿佛具有人的生命活动,使本来至有物理的东西也顯得有人情”刺绣是一种精神领域的生产劳动,而打籽绣是刺绣文化中不可替代的部分,其纹样是自然在服饰上的重现,是抽象与具象的和谐美,是打籽绣的灵魂所在,方寸之间,无不尽显雅丽精致。“人与自然的亲缘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意识改变了审美活动中的主客体关系,导致了苗族审美意识的独特表达”这些图案不仅记载传承了一个民族的文化事实,还蕴含了这种文化在发展过程中与其他文化因素发生各种交流融合的过程。这是“人与自然交感化育、互为裁节的‘道”。

结语

苗族服饰作为穿在身上的历史,具有一贯的传承性,是弥足珍贵的历史积淀。苗族打籽绣无愧于苗绣中的一员,在崇山峻岭的高原之上发挥着独特的魅力。它看似朴实无华,却经历了几千年岁月的洗礼,发展到今天,它已不是单纯的一个“结”,它是苗族女性能力和审美的价值体现;是农耕时期形成的女性文化的延伸;是艺术与技术完美结合的作品,是“绣”与“辫”这一系列动作造就的产物;是极具生命力和富有极高审美价值的艺术品。其图案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达到了高度的和谐,是器与道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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