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生以前,我曾写过最好的诗

2018-11-21 06:01杜明静
散文诗世界 2018年12期
关键词:身后事里尔克废墟

1. 溯洄从之是一桩寂寞身后事。中古没有钟表,史前没有时间。在写作——有限对无限的僭越中,唯有天才有勇气相信“记忆”这回事。这是我喜欢天才和讨厌天才的原因。而我是个俗人,我不相信生活。这很奇妙地促成了我没事就喜欢挠挠神的胡须:他不愿再开口了,至少还可以给我看看怎么打喷嚏。

2.写诗就是正正好处在一种写诗的心情中。我记得尚在念本科的时候,宿舍楼前有一只年老的白猫。它总是卧在正大门的垂直线上,仿佛一把被丢掉的钥匙。四面八方的猫,狗,以及人,无一来拾。

有一天雨后,我第一次发现它挪歪了几分,挪出了一方废墟。当时我怀揣着一种隐秘的兴奋。传说:废墟之下必有宝藏。继位的水凼悄无声息地显示了某种开启的可能。经过那里时,我的鞋子大概同时粘上了猫毛和泥水。然后,我决定写诗。

3.诗找不到同类。它肯定不以类聚,以群分。

4.起初,我大言不惭,谓诗即模仿死亡。是使陌生人必然重逢的把戏。但事实上,它是一场怯懦的褫夺。“万物在场,空无标记”。很多时候并非是我选择了语言,而是语言选择了我。为了掩盖这种打草惊蛇的尴尬,我又改口说,诗无非食色,性也。比如,我记下:当时我站在一棵松树下,看见旋转的海水从脚底一点点滑走,群山孤注一掷地咬过来。你往后走了几步,但我没有。后来天色暗下来了,预备下山。我把外套脱下,假装握住了扶手。我往前走了几步,但你没有。这一切都是真的。至今我仍坚信不疑。而所谓“诗的欲望”就在两个“没有”之间的空地上打转。

5.每个诗人都应当格外小心跨行。词的纵身一跃将会使人这个影武者粉身碎骨。

6.在写作时,对历史和细节的过分迷恋都可能会导致脂肪堆积。诗应如美人,比例匀称,又怀揣迷人的缺憾。美人虽不一定是好人,但至少施舍了观感上的仁慈。

7.我不承认诗有新旧之分。我只承认它有真假之分。不过语言难免会有打盹的片刻,或者假寐。这借了我弄假成真的可能。

8.别太轻,洪水来了会被冲走。也别太重,洪水来了会被推上前。我有一种残酷的野心:干脆去成为洪水吧。成为语言里的灾难。

9.一直以来我竭力避免着风格。走失于百鬼夜行中是尚且幼稚的我愿意领受的欢娱。我的诗还不是皈依,不是信仰,不是血和泪。它只是对人间昙花一现的捕捉,如同小时候在楼下花园里踩蝴蝶,以为可以助它死后成人。

10.于是我听见你里尔克式的发问:“既然如此,非写不可吗?”

“当然。毕竟我的名字还没认出我。”

11.我承认,在出生以前,我曾写过最好的诗。现在我要去寻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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