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思或行走(七章)

2018-11-21 16:21庄伟杰
散文诗世界 2018年3期
关键词:故乡

庄伟杰

夜游者

深陷于无边的夜色。风吹。叶动。

夜游者,用思想点燃一支孤独。

时间的烟雾袅绕盘旋。一圈,又一圈。

时令仲秋。灯盏辐射一片秋光。满地清凉。

置身于盒式空间里,独自踱来踱去。

体内的热能似乎燃起无数条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叫人难以自禁。

作为一个夜游者,此时共谁明月,而家园又是谁的远方?

我是谁?谁是我?我在哪里?哪里在我?

所有的道路通往四面八方。怎样去无尽处——

领略十五的一轮圆满,感受家园的儿女情怀。

喜欢这夜的幽静,更喜欢它弥漫的幽深。

与幽深对饮,如同品着陈年的浓香型老窖。酒杯不空。

问无常要一壶月光温酒,只与夜色同醉。如此痴迷,如此幽深,仿佛沉于渊谷。

野旷。天低。情愿陷入夜的幽深中漫游,不止步于想象。

再一次,打开这无边的夜色。其实,打开即如埋葬。

对于夜游者来说,哪怕孤身崩塌,也是令人欢愉的沦陷。

而夜色离析分崩的图景,就像眼前铺开的宣纸上,漾动的精灵。

那是用浓墨挥泼之后,线条开花凝成的粒粒幽香;

是夜游者灵魂的交响,飞翔在天地六合之间……

凤凰花

春天红了,你也红了

静观。这份火红的激情。无需取悦

与你对话,互为风景。只默默地站着

一树鲜艳在摇曳

一种情绪在飞扬

一股活力在奔涌

用姹紫与嫣红的颜色调配,试图把一首诗写成凰凤花

让一朵朵诗性语词,结在生命之树上

让溢出的春风,随时摇响如火的花葩

当花香从四周升腾,身处这样的语境,想与你交换心事

梦想也会开花。如同其中绽放的两朵

雌性的叫凤,雄性的名凰

为天下有情人找到最美的见证,嚼出

一种自得其乐的欢愉

时光,在狂欢中轰响。令人渐渐迷失

城市的上空,飞鸟去了哪里?

一朵凤凰花毕竟是单薄的,也难以挣脱海风的温热抚摸

另一朵凤凰花似乎托不起沉重的心事,独自蜷缩起寂寞

凤凰花啊,你太神奇了——

面对这带着春天呼吸的朵朵明艳,像在俘获世上的有情人

我突然感到一种孤独正在悄悄逼近。爱的火焰熬不过时间

低首,风把时间吹老;再回首,风把天地吹荒

当灵魂的羽毛漫天起舞,一颗跃动的心,还在那里徘徊

说一声你好——凤凰花;道一句珍重——世间有情人

故乡张坂

故乡张坂,有山有海,绵延的山,逶迤的海岸线,构成一部山海情深的画册。

封面,有延宕在水之湄的蓝,呼应日辉月色的光芒。扉页,打开了一角空间,除了山林、溪流、田野之外,一幢幢用坚韧的石头筑起的楼房,以自身独特的风格,演绎成父老乡亲的栖居之所,组合成错落有致的一个个村庄。

那些沉静而光滑的石板路,那条蜿蜒铺开的乡村小路,那口曾经喂养过我们的古井,连同沧桑的往事,依然定格在记忆深处。

飘香的甘薯花在絮语,似乎标注出充满诗意的符号;悠悠的南音在低吟,仿佛吉祥的长调在缓缓流淌。

在醒目处,以山魂海韵为底色,映衬出家乡刚柔相济的特殊魅力;在空白处,用泉声鸟语做插图,四季就有了山清水秀的景色。

如同母亲一样顽强的身躯,她的勤劳、贤惠和美德,唤醒每一个儿女肩挑着“爱拼才会赢”走天下,始终保持着素朴而笃实的情怀。

然而,长年的漂泊、浪迹,在外的时间太长太久了,故乡给我的感觉是:今天故乡已不再是过去的故乡,今天的故乡依然是原来的故乡。

我常常因此徘徊于一种深刻的“悖论”之中。

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一旦听得见周身的血液在奔突,脉搏在跳动,就会发现其中带有故乡清亮的水声或湿润的风声。

故乡,在我的意念中不断摇曳;亲人,在我的脑际里依稀浮现。

思念是美丽的疼痛,如同时光延伸的枝桠,它横卧在体内,使血与乡愁交汇。

有时候与夜厮守,摊开一轮明月,唯有在星光下煮字疗伤,才能驱遣体内的乡愁。

作为一名地道的游子,穿过梦里乡关的根须,已经无法丈量自己和故乡的距离。

抽离想象的部分,故乡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容器,储存着春夏秋冬的轮回流转。

故乡大地是包容的,无论是苦难与梦想,还是悲欢与离合……

其实,在她的心里,所有的本源都是好的。

月是故乡明。今夜,我什么都不去想,我只想故乡,只想母亲!

想念晋江

春风拂来时,我会自然想起流过故乡心脏的那河那江——晋江。

一条江,从源流到入海处,横亘在东南丘陵上,许多有颜色的故事就这样铺开了,并且蜿蜒流淌着。过程如此丰沛而逶迤,无论是精彩抑或喘息,每一个行程都有一段清澈的时光。

回忆和往事同样以铺开的姿势,流淌成一江水的形态。

更多的时候,人们会以敬畏的方式歌唱它,或者赞美它。而我,更多的时候是想念它。

在特定的时空和语境中,我会低首沉思,甚或扪心追问:晋江在哪里呢?

如此诘问也许令人疑惑。但没有人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此刻,思绪如一江春水,静静地流淌。

这么多年,我好久没有沿着它的两岸,漫不经心地向某个深处走去。远离故乡之前,我身在其中,常常被那大片大片的蓝在水之湄的情景所牵引、所包围,总会意外获得一份幸福的感觉,自体内漫涌。

因为这里有我的亲友、家园、方言、风俗、花草、树木……所有熟悉而亲切的人事风情都在等我,都留住在一颗诗心里。

离开故土,走在渐行渐远的路上。故乡的一切,远在千里之外。

那么多孤寂的夜晚、漂泊的行程、独在天涯放逐的日子,连同对故乡与日俱增的眷恋,统统叠加在一起,就足够自己患起严重的怀乡病。

纵然世事变迁,曾经栖息的地方,横亘的记忆依然清晰可辨。

当我重返故土,像一个行者走进晋江的风景里,我发现,即便有风雨划破寂静,吹打一江水流,晋江依然奔腾向前。不,其实奔涌的不是一江水流,而是一江诗浪词花。在落满尘埃的时空,涌来水墨的清凉和韵味。似乎在瞬间触碰了我的掌心及腕背,甚至在我身上的关键部位发出母性的声音。

蓦地,几片绿叶滑翔进江心,飘起满江的心事或梦影。我依稀看见,远处枕着流水琴键的村庄,刺桐树、古榕树、棕榈树、相思树以及那些不知名的大小树木,连同参差错落的民居建筑、石头楼房,似乎沉入一片宁静。唯见数只蝴蝶在馥郁的花丛中翻飞,一排“人字形”大雁则在头顶往返盘旋。

是谁,在内心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划痕?又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分享这水乳交融的虚空?

与江对视。默然。无语。

当我重新面对穿行于故乡身体的这条江,我感到自己像一只候鸟,成为浩瀚虚空里的一部分,或一个点,那些熟悉的风物、盈耳的乡音,还有生长的庄稼,让我瘦弱的语词在巨大的虚空中久久发光,永远无法磨灭。

时光穿越在闽西土地上

阳光雨泼洒而来,汀江水恬淡平静。这是七月的闽西。

在时与光构架的琴弦上踏响旅程。最美的风景——

总走不出那些青黑瓦面和粉白外墙,走不出农家楼院宅第的灵秀精致,走不出鹅蛋石铺筑的蜿蜒小径,走不出平平仄仄的民居石柱门框上的楹联……

星移斗转,新履旧影。那些斑驳的印痕,零星的故事,皆以泥土为本,以客家最古老的方式,依稀刻录在岁月深处。

偶尔抬头,发现高耸起伏的大山,依然用自己的沉静和智慧,喂养着每一座村庄,每一个子民,每一头牛羊,每一只飞鸟。就像走在路上的诗人,如你如我,用生活喂养着苦难的诗歌。

这大地隐约突兀的骨骼,这逶迤绵延的曲线。令我顿悟:山,才是这块土地爱的摇篮。

转身。回首。蓦然发觉——

在笔架山下,有一株失去青葱的树,好像露出深深的皱纹,但依然飞扬挺拔的枝桠,伸出裸露的手臂,向天地寻找返青的攀援。

而那些留守的老屋,曾经拥有的一切已化为历史云烟,里面是满满的空无。

有谁,为此而流动过忧伤?又有谁,为此让幸福凝固呢?仿佛一声太初的叹息,令我在瞬间被阳光强烈撞醒。

在闽西,伴随流动的时光行走,目光越过季节的苍茫。所有定格的画面,超出我的想象。

我努力屏住呼吸,而沿途的风景,为此刻的光阴镶上一层朦胧的诗意。

古楼,古井,古寺,古庙,到处有古韵;山村,山道,故居,故人,总是有故事。

一曲悠悠的老歌,奏响在古朴的民风里;一抹湿漉漉的记忆,安放于时间的青苔上。

在七月,天空唯一的太阳,独自狂欢,不肯落下伤感的泪花。

自觉把阳光背在身后,将影子紧抱怀中。一路采风,一路沉思。

行走或者咀嚼,在闽西。看阳光覆盖在这片土地上,我只想跳进清凉凉的溪水里,浸泡或戏游,让时光缓缓地从身上流淌而过……

走进才溪

喜欢这个“有意味”的命名——才溪。

天、地、人为三才。天地之间,有才溪。

头顶烈日。携同采风团穿山越洞,循着那条红色线路,驶进你的腹地。

时空好像在释放精灵。一片天,一方水土,到底蕴藏多少生存的资源?

走近你,发现每一座桥都有出路,每一条路如同溪流奔腾万里前程。

夜幕降临。沿街沿溪挂起的灯盏有序绽放,带着会心的微笑迎迓我们。

呈现一片缤纷的吉祥,似在演绎一年四季的胜景。一种朦胧美。

那粼粼闪光的溪水,恰似古镇婉约的声带。撩拨的风情,多彩而别致。

来到小剧场观赏,方知一代伟人为何要在这里深入调查,燎原星星之火;

走出小剧场之后,一介书生的我,枕着溪流声,做了一个童话般的梦。

有多少梦,就有多少色彩在这里斑斓。似是遇见了幸运的自己。

梦醒时分,发现你延宕的自然山水画卷,足以栖息困顿的心灵。

黎明来临。那一刻,你身上所有的风,都如此深情款款,令人神怡,心旷。

静听。一种诱人的回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那声音比露水亮,比青草香,由远而近。

才溪,你仿佛一支清澈的山歌,音符鲜活在柔软的妙曼里,亮闪熹微的光泽。

从夜晚到白天。看吧,空阔的天地间,才溪总是与梦和歌声有关,与画和童话有关。

当原野里蠕动无数眺望的身影,当道路上放飞些许追寻的目光,那些不就是你身上流动的诗句吗?

在云骧阁

在梦与非梦之间,我驾驭唐朝大历年间的一片祥云,先乘坐动车,尔后坐大巴到此一游。有文人雅士比喻此处飞阁临云,宛如骏马腾空,于是有此命名。而我,想用汉字修炼成气沉丹田,倾听汀江之水在风云中吟唱。马在奔跑,马在嘶鸣,伴随着汀江,被浪花簇拥在时光长河中。登临于此,我的魂魄与云与水遥相呼应,开始流淌,或者翔舞。

我步上高处。因老同学催促,在夏日的舞台上走笔挥毫。岂料山外有山,让我的脑袋瓜出现一片空白。而天上的云,仍在飘啊飘啊。此刻,我的闲云、我的野鹤皆不知跑哪里去了。一时找不着状态,找不到创造的空间。七月火急攻心,活见鬼火,令我汗颜至汗流浃背。围观的诗友们伸长一个个美学的眼神,似是木简上的文字,露出各自不同的表情。

在古城汀州。幸会斯楼,蓦然发觉,云骧阁集奇山、怪石、碧水、摩崖、古树、楼阁为一体。许多生动有趣的典故事迹,只能见诸于文字。唯见飘动的云彩,笼罩在头顶,而千万朵阳光正次第朝我开放,密匝匝的,叫我不安地喘息……

其时,云很淡,风很轻,热气持续蒸腾。在这日渐消瘦的季节,天地的混沌飘散成寂静。整整一个上午,搜肠刮肚,总找不到得意的句子留存一丝声音。正是:日斜诗梦瘦,风散墨花枯。

也许,自由自在,来去随意,不计得失,不问收获,本身也是一种理想的修行。

然而,翻动的云彩,终于在天边流韵诗情。据载,从唐朝开始径直走向今天,有不少文人雅士,以云骧阁为题吟诗歌赋,留下佳篇妙语。至于我,聊以自慰的应是:来无牵,去无挂,像白云一样空白而来,又空白而去。

于是,独自臆想,倘若蓝天可以翻转过来,低于大地,就让我从这里跳下去吧,跳进那一片悠然的蔚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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