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见

金丹

得知金庸离世，内心酸涩。虽然老人家享94岁高寿，但仍不免为之叹息。我们这一代的成长与金庸的作品息息相关。小时候爱读书，把家里带字的纸质读物都看过几遍之后，我已经10岁了，用压岁钱交了图书馆的押金，从此就可以每次免费借一本书了。年少轻狂，我不打算挑书，而是整个书柜的读，立志读完整个小图书馆。当然，我最先从武侠那个柜子读起，恰逢暑假，我每天换一本，导致图书管理员以为我是搞恶作剧的孩子。那么多的武侠小说，读几本之后就能发现，真是金庸的最好，即使小孩子也能看出来，他的书情节合理，人物的性格有出处，人间正道是沧桑，善恶终有报，书中的家国情怀、爱情和侠义为我的精神启蒙阶段带来很好的引导。

我们10来岁的时候，能看的电视剧还不多，能记得住的除了《西游记》《红楼梦》，就是金庸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神雕侠侣》等。晚上我守在电视机前看武侠片，我妈坐在边上给我打毛衣，那画面真是太美。现在那些因为陪娃写作业而反目成仇的母女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级别的和谐。后来看翻拍的那些经典，总觉得变味儿了，小龙女不够美，黄蓉不够俏，也许这些都不是原因，只是当初的印象太美好，人生初见啊。

可能跟我个人的喜好有关，我很少看言情系列的读物和影视作品，总觉得不论作者或是书中人物都有点矫情，人物的清纯或者阴险都带着三分拧巴，所以相比之下，金庸的作品就更高人一筹了，即使不在同一比较的范畴中。他的武侠套路里有人情百态、善恶炎凉、文化历史、地域风情、社会沧桑、性格命运，触类旁通，收放自如。成就一个高手的从来就不是一本秘籍或者一件宝器，而是丰富的各种因素的组合；一个大侠的魅力，也不是因为他的高深莫测，离群索居，而是侠肝义胆。我在饭桌上问一位年长几岁的人，怎么看金庸和同时期一样名声显赫的其他武侠作家，他们的作品有什么差别，他毫不犹豫地说：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不予比较。那么偏激又那么理直气壮，和平日判若两人。一瞬间，我们都有些伤感，这真是个不合时宜的话题，全场都黯然神伤。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世俗知多少”，这些耳熟能详的旋律还会唱响很多年，曲未终，人已散。米兰昆德拉曾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我们都不擅长告别。老先生见证了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在他书中所写的人生，告别是常态，江湖再见后，或许再也不见了。谨以此文，恭送先生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