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西安人的“精神圣殿”

雒长安

回顾西安城一个甲子的风风雨雨，一位曾经参与西安城市规划的先生感叹说：现实和历史在这里以一种荒谬的方式交错，好似黑色幽默，其背后是60余年的时光。

城堡原本是用于军事防卫的屏障，早期的城堡修建者不曾想过把它作为观光游览的景点，特别是那些大的城堡。

西北的这个堡子，有点大——明西安城，来西安的观光者必到之地，上城墙去溜达一圈，感受一下这个古都的氛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今天我们看到的这个大堡子，其实只有唐长安城的八分之一，占地8.75平方公里，明洪武年间修建，640年之前的建筑，是迄今中国保存最完整的大型古城之一。

毁坏与保护

大半个世纪以来，对西安城的毁坏与保护，几经周折。

1926年镇嵩军刘振华围攻西安城，李虎臣、杨虎城“二虎守长安”。刘振华的镇嵩军在城下挖掘地道、轰炸城墙，企图攻进城中，“轰隆”一声，城墙被炸了个大洞。

20世纪20年代起，河南、山东、河北等地的大量难民涌入西安，难民们无处安身，便开始在城墙下挖窑居住。

1937年，在日军的步步进逼之下，国民政府有了迁都西安的准备。西京筹备委员会作出了具体的《西京市分区计划说明》。这个“说明”将西安市划分为行政区、商业区、工业区、农业试验区、文化古迹区和风景区。文化古迹区被列在首要位置，当时在隋唐曲江遗址、唐大明宫、苻秦宫城、秦阿房宫等73个文物古迹上设立标志，并开始栽植果林，改善景观。

1949年后，城市建设规模扩大，不得不拆墙。1953年春，两院院士周干峙来西安负责编制城市建设规划，声言城墙是西安“城市建设的一根项链”，要保护好古城墙。

因周干峙的坚持，明城墙被留了下来，然而唐大明宫、秦阿房宫、汉长安城等著名古遗址仍是大部分被毁。

改革开放以来，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被提上议事日程，确定了“显示唐长安城宏大规模，保持明清西安严整格局，保护周秦汉唐重大遗址”的原则。

尽管如此，当时依然存留的南大街旧貌还是很快消失了。

近几年，西安被确定为国际旅游城市，文化遗产的保护也日益受到重视，因而需设法改变西安“有古城墙而无古城”的状况，恢复城内的历史构建。

回顾西安城一个甲子的风风雨雨，一位曾经参与西安城市规划的先生感叹说：现实和历史在这里以一种荒谬的方式交错，好似黑色幽默，其背后是60余年的时光。

“整旧如旧，保持原貌”

1950年2月，梁思成夫妇曾极力主张保护北京古城，并为北京城的建设作了认真规划。梁思成保护古城的设想，在西安实现了。

西安的明城墙在600多年间虽也历经劫难，比如镇嵩军围城、日机轰炸、长期无序管理等，但是城墙建筑的四座城门和城内的钟、鼓楼保存了下来，可谓是一个奇迹。

在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塑有一尊梁思成先生的雕像，时常会有学生和市民前来献花——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前身即当年的东北大学建筑系，是由梁先生一手创办的。

梁思成曾经带着中国营造学社的同仁来过西安两次，与这个大堡子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缘。

20世纪50年代，梁思成对西安的大雁塔、小雁塔、化觉巷清真寺和西安碑林等地进行实地调查和测绘，并着手设计具体的保护维修方案。

在西安，梁思成首次提出对古代建筑维修要“整旧如旧，保持原貌”。今天的文物保护法中，还赫然写着这八个字，一字未动。

城墙成为避难所

七七事变后，日军向华北推进，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1938年起，国民革命军第38军在孙蔚如将军的率领下，在晋南中条山一带阻击日军，他们以上万条年轻的生命为代价，把日寇阻挡在黄河东岸，使西安免遭蹂躏。

然而，西安古城时时被日军惦记。在这里，敌人的轰炸机频频光顾，西安城内的民房，变成一片又一片的废墟。

危急时刻，厚厚的西安明城墙成了市民的避难所。不少人为了保命，在城墙下的窑洞避难。

1938年11月23日，20架次敌机轰炸西大街、回民区一带，市民死伤惨重，不少人冒死扒开城墙残土，抢救城墙洞下血肉模糊的同胞。

1939年3月7日，敌机有目的地轰炸西安中心街区，城内变成一片火海。电线杆和树梢上挂着孩子的残肢，店铺、民房化为焦土，共死伤600余人。5月4日，桥梓口一防空洞被炸，数百平民窒息死亡。10月11日，敌机20余架次轰炸城东北角的大华纱厂，百余名工人死伤。

1940年3月7日，白崇禧来西安视察，作为回民的白崇禧前往大清真寺礼拜，没想到有汉奸报信，遭到敌机精准轰炸，随从和回族同袍死伤惨重，白崇禧幸免于难。

与此同时，敌机对潼关、宝鸡、咸阳、渭南、杨凌、榆林、汉中、安康进行了数千架次轰炸，炸死同胞3495人，伤者无数。敌人还在安康灭绝人性地扔下200余枚毒气弹，正值一户人家小孩的满月宴，30余人被毒气弹杀害，无一幸免。

据不完全统计，1937年11月至1944年12月的七年间，日军对西安共出动战机1106次，投弹3440枚，炸死西安市民1244人，炸伤1285人，摧毁民房、店铺无数。

七年里，西安城墙多处被炸，其中以西城墙、北城墙破坏最为严重，墙下洞内避难的市民死伤惨重。

“全民修城墙”

“铁市长”是西安市民对前市长张铁民的称呼。这位市长之“铁”，从他在任时的所作所为就看得出来。

比如，整顿市容。想当年，这座“废都”的城墙百孔千疮，西安市可谓是“脏乱差”的典型，大街上垃圾成堆，污水横流。有人统计，这座刚刚开放的著名旅游城市，仅城内就有60多座垃圾山。张铁民提出，明确每个单位的卫生责任制，谁违反，谁负责。1982年2月，大雁塔街道办人员到陕西省委检查卫生，看见污水排到了院外的人行道上，便催促进行整改，但多次无人搭理。张铁民下令给陕西省委开罚单，罚款200元（当时职工平均工资大约40元）。“罚省委200元”，成了古城西安的一大新聞。据说大院清理时，积攒多年的垃圾拉了300架子车。

张铁民开通了市长专线，直接和市民交流，当时在全国也很罕见。几年里，市政府共收到市民来信43430封，办理39478封，张铁民亲自处理3952封。

再比如，修古城。“铁市长”干的一件大事，是古城修复保护。1983年2月4日，西安环城建设委员会成立，张铁民任副主任，也是实际上的总指挥。根据此前的调查，西安城墙因战争、民生等原因，绕城有14处被挖断，沿城墙有2100个大小坑洞。张铁民号召西安“全民修城墙”，他认为，古城的存亡，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这个工程按照梁思成当年的思想整修，包括烧制与明代墙砖一样大小、一样质量、一样颜色的砖块，修补和填实城墙，恢复明城原貌；清除护城河淤泥，给市民清清粼粼的河水；绿化城墙周边，建成西安环城公园，给市民一个绿色的环境。那时西安的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都有抽调人力投入修城。到了周末，还有家长带着孩子来，参加修城义务劳动。一位作家说，当年全民修筑西安城，就像“一群虔誠的人在修筑他们的精神圣殿”。

那场整修需要迁走挨着城墙驻扎的96家工厂、1005户居民，张铁民去劝说他们搬迁，有人不讲理，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秦始皇”。

1984年夏秋之交，整修城墙一期工程才基本完工，张铁民被调离西安市。1985年9月17日，张铁民因病逝世。

同年的第五、六期《延河》文学月刊，发表了作家和谷写的长达6万多字的报告文学《市长张铁民》，杂志一时脱销。

1991年7月1日，中央电视台黄金频道播出电视剧《铁市长》，歌颂这位为民服务的“铁市长”。

张铁民的一位同事回忆说，他的为政之道有两条，其中一条是治城。

“城墙马拉松”

如今修葺完整的明代西安城墙，已经成为古城的一道亮丽风景，也是旅游观光者的绝佳去处。登临城墙之上，可以鸟瞰西安，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内外风光尽收眼底：高矮参差，新旧交错，历史和时尚在此聚汇。

西安明代城墙平整宽阔，城墙上会时不时举办“城墙马拉松”等各种长跑竞赛活动，人们争先恐后参与其中。

2018年4月21日的马拉松，就有来自31个国家和地区的众多参与者。参赛者们交纳报名费后，便可一起从南门（永宁门）出发向西，绕南、西、北、东四面城墙，跑完13.7公里，绕城一圈，最后回到南城门。

赛事组织者让参赛者体验了历史穿越，飞跑在640年前的明代城墙上，公里柱上做成汉阙模样，终点的冲刺处，也由身着汉服的女孩拉开冲刺带迎接优胜者，让参赛者寻回当年的“大汉盛世”。

据说奖牌做成了周代的夔龙纹或秦朝铠甲形，让大家频频穿越，不亦乐乎。

组织者还在赛事现场举行民俗表演等节目助兴，借机推介美食和旅游产品，以及新科技体验，让游客从“大汉盛世”再穿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