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媒介与当代精神状况(一)

2018-11-30 09:30停云
师道 2018年11期
关键词:网络媒介媒介古人

停云

我们生活在一个由电子媒介构筑的复杂的关系网络中。电子媒介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我们与他者、与世界,甚至是与自我打交道的方式。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今天生活在电子传媒时代并不为过。就此而言,思考电子媒介对当代精神风格乃至个人心灵存在状态的影响,或许不无意义。

让我们从媒介比较的角度出发。古人用毛笔写字,速度与效率自然不能与电脑键盘相比,却非“落后”二字可以简单打发。毛笔这种“装置”对使用者有特殊要求:除了优秀的书写能力,更重要的是身心的沉潜与专注,一种雍容、自在的心灵状态。而习惯使用键盘的人往往提笔忘字,而且敲下的是千篇一律的字的化石,字里行间的生命气息已消逝无踪了。再举一列,古代印刷技术相对落后,书籍难寻,古人做学问引经据典往往凭靠记忆,这背后需要漫长多年的持续用功。今人做学问,文献检索与征引,均可依赖庞大的网络数据库。今天的学者可以随身携带轻便的百科全书,其内容之丰富、使用之方便,绝非古人所能想象,但古人在数十年记诵、传抄典籍的辛劳中所形成的眼光、意识与文化修养,显然又非今人所能体味。

在此,我们看到媒介技术的更新在带来便利的同时,也产生了反作用,即对人之存在的可能性的压制。媒介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更代表着一种新的感知模式、新的关系网络,它参与塑形了我们存在的品质。

在电视普及之前,人们日常劳作之余常见的休闲,是院子里或家门口的纳凉、闲聊与交往,这是由家人或熟人共同构筑的关系网络,要求亲身参与和情感投入。电视的出现,主导了业余生活的变迁,娱乐成为主要选择,但仍保留了家庭沟通、互动的温情画面的可能性。等到互联网尤其是智能手机的普及,家人、熟人之间互动的网络就面临着被撕裂的局面。看电视可以成为公共活动,电脑或手机这类装置,却只有通过个人操作才能获得充分的快感,社会关系网络便趋于普遍的疏离和漠然。而网络媒介构筑的虚拟空間,更是天然地倾向于引诱个体自我的沉沦消散。网络媒介,正如学者周宪所说,呈现为“一个原文本与无限多的副文本链接,由此形成可无限延伸的网状系统”,很容易导致“读屏”行为蜕变为“一系列的搜索、扫读、略读、跳读”,“焦点不停地转移变化,偏好多重信息流动,追求强刺激信息”。加之资本运作与商业营销提供的图像与视觉快感,网络媒介便犹如一个无底洞吞噬着人们劳作之余剩下的时间与精力。

当然,我们需警惕落入技术决定论的窠臼,技术的背后还有着复杂的社会历史语境。对网络世界的耽溺,还源于当前的高压生存和精神焦虑。在高强度、快节奏的工作中耗尽心智能量之后,除了无需付出任何精神努力的娱乐,还有什么能够刺激昏昏欲睡的感官?于是,个人在繁重工作与无聊娱乐之间循环,日复一日,最终通向单向度的存在,徘徊于疲于奔命与舒适惬意之间,丧失了超越既有生活的能力。

这也说明了反思电子媒介宰制的必要性。既然我们离不开电子媒介,更可取的选择是突破电子媒介所规限的狭隘生存。这就需要借助其他媒介文化,比如阅读尤其是文学阅读,个人与纸质文本之间的对话,在文字的世界领会个体存在的丰富性、多样性与复杂性。当然,还有面对面交流所要求的情感投入和关注。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诗二首

早晨与入口

海鸥,太阳船长,掌着自己的舵

它下面是海水

世界仍打着瞌睡,像水底

斑驳的石头

不能解说的日子。日子——

像阿兹特克族的文字!

音乐。我被绑在

它的挂毯上,高举

手臂——像民间艺术里的

形象

车 站

火车已经到站。一节节车厢停在这里,

可是没有门打开,没有人上下。

究竟有没有门?车厢里

拥挤着来回走动的人。

我们从紧闭的窗户向外凝望。

外面,一个拿锤子的人沿车走着。

他敲打轮子,发出低弱的声音。但就在这里!

这里震出奇异的声响:一阵轰鸣的雷霆,

一阵大教堂的钟声,一阵周游世界的船声

托起了整列火车和地上潮湿的石头。

一切都在歌唱。你们将记住这些。继续旅行吧!

(选自《[瑞典]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诗选》,李笠译,《诗歌月刊》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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