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港片的最后疯狂?

2018-12-19 07:11史宇
齐鲁周刊 2018年42期
关键词:港片警匪片假钞

史宇

今年国庆档期间,国产喜剧扛把子“开心麻花”以预售票房一骑绝尘,却没料到,在正式开片之后,能在口碑上和有望成为金马奖最大赢家的《影》一争国庆档C位的,反倒是前期营销欠火候、险些查无此剧的港产片《无双》。

《无双》的逆袭成功,成为失落多年香港电影的一次小小胜利。近几年,似乎从来没有一部特别纯正的港片,能够在内地电影市场如此重要的档期,取得这么了不起的成绩。犯罪和悬疑强强联合的《无双》,是港片的最后疯狂还是警匪片照向香港电影的一缕曙光?

谁是“操盘者”?

执导过《无间道》《窃听风云》等经典警匪片的导演庄文强,在宣传新片《无双》时说过一段话:“拍电影和印假钞挺像的,因为我们都是在做假,都在追求如何弄假成真。”

在这个意义上,《无双》成功了,国庆期间,《无双》创造高口碑第一枪,豆瓣分数也已经飙到了8.1。而它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引人入胜的剧情,有媒体评论“庄文强这次真的是打造了一个几乎没有任何破绽的剧本。”

在叙事上,《无双》采用了倒叙结构。影片中“画家”领衔的团队是一个以制造伪钞为主要業务的犯罪组织。通过李问的回忆为片中的警察和银幕外的观众绘制出一幅关于“画家”吴复生的完整画像。从李问的失意到“画家”的赏识,从与“画家”共事制造伪钞到二人的最后决裂,一个当世枭雄的形象在观众脑海中渐渐清晰。其实这是一个关于“替身”的故事,李问的证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将自身的恶贯满盈甩锅给不见真容的“画家”,完成了一出近乎完美的瞒天过海计。

《无双》不仅有暴力美学的面子,还有三重反转的里子。印制假钞的题材敏感,但艺高人胆大的庄导不仅没有阉割细节以展示求生欲,甚至还处处特写。戏中使用的印钞机和真实的印钞机仅有一个零件的差异,绘稿、制模、凹印一气呵成,还原一张假钞的诞生过程,完全对得起艺术片的工匠精神。为了营造有钱任性的大场面,剧组准备了铺开来相当于700个足球场、叠起来高度堪比63座迪拜塔的500吨美元……

庄文强在影片中给我们展示的,不仅只是一个造假钞的故事,而是这个行业的“隐秘”。

“揭秘”自然不只是《无双》的目的,《无双》的内核是“人性与阴谋”。影片中,李问造假的阿尔布雷特·丢勒的《骑士、死神与魔鬼》是一个无法被忽视的细节。骑士占中心位置,陪伴他的是马和猎狗,而在密林中是一个狰狞的死神以及一个手持长柄斧的魔鬼。而骑士视若无人地坚定前进着。这幅画成为了李问与“画家”相遇的媒介。

为什么这幅画会在这个节点成为李问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的重要道具?

潘诺夫斯基在《丢勒的生平与艺术》里解读这幅作品为“道德的美德”,丢勒希望自己能保卫真理,“他的心灵无意中将他与自己版画里的英雄联系起来”。其实从这里,影片就埋了个伏笔,李问真的如他所说,是在“画家”的胁迫下制造假钞吗?用影片中的一句台词回答:如果你认为这世上只有黑和白,那你注定是个失败者。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黑白之分的。真真假假,钱可以是假的,脸可以是假的,感情人生也可以是假的,只有故事是真的。

《无双》就像是一个局,局中设置了各种反转,观影者不自觉就陷入到一个迷局中,等幡然大悟之后却又被卷入另一个迷局。一切的假相都指向背后的操盘者,直至影片结束,令人不得不怀疑,是否还存在另一个操盘者在讲述故事。

警匪片的壳,港人精神的核

瞬息万变的市场走势带来的是不断变化的排片情况,在电影市场如此混战当中,《无双》以过硬质量为日渐衰微的港片争得颜面,以傲人姿态实现完美的弯道超车。其实,《无双》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其对于老港片元素的精准移植和内涵价值的继承发扬。

主人公李问罪恶的一生亦是悲剧的一生,这悲剧源于他内心的自卑,而强烈甚至扭曲的爱成为压垮他自卑软肋的最后一根稻草。“画家”作为李问的“替身”道出李问最真实的内心想法:取得成功,达到极致,成为舞台上的主角,赢得阮文的爱情。

这样的人物设置也契合了香港人的价值观念。老一代香港人浪漫乐观,积极进取,这种观念在港片中最鲜明的体现莫过于喜剧片,比如周星驰的喜剧电影。《喜剧之王》中的尹天仇、《九品芝麻官》中的包龙星、《大内密探零零发》中的阿发……这些角色用各种无厘头套路引得观众捧腹大笑,但在笑过之余更体现了小人物如何在低层或逆境当中摸爬滚打,逆风不怂,最终参悟世间道理,实现人生价值。

这种笑对冷酷现实的精神从表面看是香港电影娱乐精神的鲜活事例,更深一步看则无不体现着港人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智慧。如今,新一代港人面对经济全球化、金融危机、文化保育等带来的社会焦虑在保留积极进取的精神之外却少了老港人的从容与淡定,多了对于现实的细致观察和深思忖度。

在这样思潮的影响之下,香港电影近年来呈现出现实题材作品数量增多的趋势。《桃姐》用温情脉脉的笔触描摹了过去和当下香港社区民众的生活,传递着社会底层的焦虑暗流;《一念无明》聚焦于患有躁郁症的边缘群体,用人文关怀的视角来审视都市高压生活下港人生存的焦灼状态。近年来港产现实题材影片的出现映射了当下香港的社会图景和港人的生存与精神状态。尽管处处充满了矛盾,饱含着焦虑,但仍与老一代港人价值观念中的观照社会、努力进取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无双》是经典的“双雄”设置,影片中也体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正是香港经历沧桑巨变前后所代表的两种不同的社会思潮。作为主演之一,周润发也是港片绕不开的一个话题。身着风衣、嘴叼火柴、手持双枪的“小马哥”几乎成了国人的集体记忆,而“小马哥”也成为港片中一个经典的符号。导演在处理“画家”这个人物的塑造上采取了大打经典牌的策略,通过各种经典致敬而且主要是对周润发以往经典作品的致敬,让现在的观众又一次领略到“周润发”这三个字背后所饱含的万钧之力。

尽管“港片已死”的呼声不绝于耳,尽管在港片里警与匪、正与邪已经在大银幕上龙争虎斗了几十年,仅从题材来说“至今已觉不新鲜”。但港片至今仍“江山代有才人出”则是因为其一直从未断层的港人精神以及对社会对个人的冷静思考。

“对人性的探索从未停歇”

庄文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人都说港片已死,我都还没死,港片怎么会死呢?”庄文强有资格这么说,他是港片巅峰代表片《无间道》的编剧,也是香港电影金像奖等各大电影奖项的“最佳编剧”收割机,事实证明《无双》的胜利最关键是有扎实的剧本作基础。

《无双》的妙处在于,在看过所有情节之后,可以发现谜底其实就写在“无双”这题眼中。线下路演时,郭富城说在《无双》中他和周润发、张静初、冯文娟四个人饰演了八个角色,这是有趣而实在的说法,因为这四人在电影不同的叙述中存在着“双重状态”。以反转为分界线:反转之前,李问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发哥英姿勃发、雷厉风行,阮文痴迷艺术和爱情,秀清没有主见甘做李问的附庸;反转之后,李问果断坚决、心狠手辣,发哥籍籍无名、平平淡淡,阮文在艺术和爱情中进退自如,秀清即便整容变了容颜也执着自己的观念。对照“无双”之名,反转之前的所有人设都是“假的”,反转之后的所有人设才是“真的”,此为影片中每个人物的“无双”。

除了辨别真假后个人层面的“无双”之外,角色与角色之间也构成了“无双”概念。李问和吴复生的双雄设定;李问和阮文之间在加拿大破旧画室努力作画力求有朝一日出头扬名的“落魄情侣奋斗史”;李问与秀清之间的感情等都只是一段真假难分的臆想。就像李问在劇中所说“其实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尽量爱得真一点,不就行了”。他造的是假钞,可他的爱又好像真的存在。

正是在剧情反转的交替中,剧中人物形象更加复杂化,人性的变化、罪恶的渊薮才更加高深莫测。

回望香港电影的黄金时期,警匪片可以说是最能代表香港电影的题材之一。警匪片是港片的一个大类,上世纪80年代,《英雄本色》《喋血双雄》《警察故事》等作品让香港警匪片一时风光无两,可到了90年代中后期,由于人才流失,好莱坞市场的冲击等因素,香港警匪片也渐渐步入低谷。

以《无间道》为转折点,香港警匪电影逐渐从往日的街头枭雄情怀片转型,走向了高楼林立现代警匪枪战片。从大动作大场面,完成了对人物内心进行深刻探索的转向。再到《无双》的回归,庄文强注入了十年的心血和功夫,回归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港片最繁荣的时候,警匪片是最亮的那颗星。港片没落的时候,复兴还是从警匪片开始。香港警匪片历尽波折,救赎之路或许漫长,但是像庄文强这样植根于香港这片土地的电影人,却永远能在警与匪之间找到最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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