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人人都是“梵高”

2018-12-19 18:56程盟超
意林·作文素材 2018年22期
关键词:画工画师梵高

程盟超

【适用话题】绘画 艺术生存 自我唤醒

作文君:如果产量能衡量艺术,深圳的大芬油画村大概是世界上艺术气息最浓厚的地方。

30年前,大芬村还是“大粪村”,因为村前水沟臭气熏天;30年后,全球接近60%的油画都从这个仅0.4平方公里的城中村里源源流出,被国内外的艺术同行誉为“中国油画第一村”。2017年,纪录片《中国梵高》展映后,被称为“中国梵高”的赵小勇走进人们的视线。20年里,他临摹梵高作品10万张,这些仿画遍布世界各地。对当地画工来说,大芬村既是个好地方,也是一个充满竞争的残酷之地。拿起画笔之初,他们所求不过口腹之欲,然而在通过绘画获得尊严和价值之后,他们也在心底有了更高的追求。这些画工虽与梵高等大师相隔百年,却都“在困顿中试图唤醒自身”。

金钱、速度与热闹

赵小勇被称为“中国梵高”,20年里,他临摹梵高作品10万张。这些仿画遍布世界各地。大芬村10多年前的鼎盛时期,上千家店铺的年产值一度达到了十多亿元。

大芬村在20世纪80年代迅速崛起,是因为香港和韩国的人力成本高,导致装饰画需求旺盛的欧美客商将大量订单投向这里。“大粪村”变成大芬村,名气越来越大,生意如同滚雪球般扩大。

做工本身没乐趣可言,厂里的工人被安排成高速的流水线,一人只画固定的几笔,每天吃完午饭就不眠不休地画同一张画,一直忙到凌晨。赵小勇那时画完一轮订单,一定要休息几天,躲在屋里和学徒们打牌,没力气干别的。

幸运

去年纪录片《中国梵高》展映后,主角赵小勇红了。一次接受采访,他说:“我一生卖出了十几万幅画,梵高却只卖出了一幅,我比他幸运。”

赵小勇父亲早逝,初中辍学来深圳打工,走投无路时,是绘画的天赋让他留在深圳,也是画画让他第一次得到尊重。“感谢梵高,不只养活了我,也养活了(大芬村)那么多人。”

2014年欧洲之行,赵小勇终于看到了梵高的真迹,欧洲的博物馆馆长问他“有没有自己的作品”时,他心里一颤,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能不能成为真的艺术家,真的被人欣赏”。他清楚放弃临摹就没了稳定的经济来源。他不知道梵高那时是否坚信自己作品的价值。他没有答案。

时代

在大芬村,很多人是被时代推着改变的。2008年金融危机来袭,大芬村订单量暴跌60%,人力与原料价格上浮,还陷入与福建友商们的竞争。

今天的深圳,大芬村不再是主角,在高楼林立间,它显得格格不入。境外的客人们不再出手阔绰,大芬村临摹复制的历史也在境外客商心中留下了难以抹除的低端印象。前兩年,日本电视台还以“低劣”之类的主题报道大芬村,引发了画师们的抗议。

赵小勇也试着改变。他迫切地想了解梵高,崇拜他,进而想到自己。赵小勇的家里原本挂着一张仿制梵高的《鸢尾花》,2016年,赵小勇把它卖了6000元钱。买家看中了它的意义和历史感,赵小勇却想和它告别。

过去一直画梵高,他立志要画自己的画了。

梵高带来与带走的

告别梵高是漫长的。至少在2018年,纪录片和“中国梵高”的身份让赵小勇很难摆脱梵高。《中国梵高》展映,令他声名鹊起,赵小勇暂时还离不开梵高。他迄今最满意的一幅作品是梵高的头像悬在高处,达·芬奇等一众画家在下面伸长脖子、张着嘴,表示惊讶。用他的话说,这象征了“梵高的地位”。

人人都想改变。《中国梵高》记录了赵小勇从欧洲回来后的一场聚会,人们喝了酒,一位年轻女画师结巴地表示想画自己的画,走自己的路,却又怕“像梵高那样的悲惨结局”。

女孩哭了。“时代不可预测,”赵小勇用力握着她的手安慰说,“想画就画。”

“我们不是梵高”

赵小勇清醒时也知道,“想画就画”说来容易,但“我们不是梵高”,没他的天赋,也没勇气过他的生活。村里的房租每年都在上涨,曾有画师在雨天被房东赶出来,画全都丢在水里。赵小勇问一些老画师为何不原创,答复几乎都是“要养家”。

他自己也纠结,有时觉得自己“思想和能力都没到”,有时又会讲梵高的逸事自我安慰,因为梵高也从没受过任何美院的系统培训。如今更多时候,他喜欢就画,不介意别人评论。

赵小勇十分喜欢去年上映的《至爱梵高·星空之谜》。这部影片展示了开放式结局,暗示梵高不是自杀,而是被村落里取笑他的孩子们误伤丧命。赵小勇深以为然,因为他相信,梵高足够热爱绘画、热爱生活。

赵小勇还记得自己刚来深圳时,没有工作,只能睡马路、桥洞,甚至睡在山里的坟地上。那时深圳的蚊子像马蜂一样大,他睡觉时用胶带把头缠上;因为没有暂住证被警察抓了,老乡们凑了400元才救了他。那时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作画,以自己的意志去画。

(摘自《冰点周刊》,文章有删减)

链接·《中国梵高》

《中国梵高》是由余海波、余天琦父女联合执导的纪录片,讲述了世界最大的油画复制工厂——深圳大芬油画村的农民画工,在多年复制西方经典油画之后,如何面对现实、面对自我、道德、艺术追求等多重选择的故事。影片以大芬村农民画工赵小勇的生存故事为框架,试图诠释当下中国社会底层的问题。该片从筹拍到最终完成,历时六年之久,2016年11月在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首映,2017年获得第八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最佳中外合拍长片奖。

小编感悟:生前潦倒困顿,去世后声名大噪的梵高肯定不会想到,百年之后,自己竟会与遥远中国的农民工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大芬油画村的发展史,折射的其实是自改革开放后整个文化产业生态和形态的演变历程。以赵小勇为代表的大芬村画师们,尽管身处产业链底层,但他们也有仰望星空,追求伟大的权利,他们的奋斗和梦想,有资格得到关注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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