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强盗”

2018-12-24 10:03陶青
特别文摘 2018年10期
关键词:刘半农河豚徐霞客

陶青

小时候看古书,常会见到一些强盗在书中出没,眉是描得朱红的,或是头箍黄巾,形神虽是各个相异,却一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张家富得冒油了,就去打劫,将劫得的钱物施与穷人;或者朋友有难了,又会打一声呼哨,拔剑下山而去。强盗故事记得多了,童稚的心里,不免暗暗地对这些行侠仗义的强盗钦佩得不得了,心想长大了做个强盗也不错。

强盗当然是没有做成,却因此对脚下这方水土有了真切的感受。苏锡常一带爱把江阴人呼作“江阴强盗”,乡人或以为不雅,我却实实在在很欣赏的,觉着这句乡谚,抓住了江阴人性格中最具活力和色彩的地方,寥寥几笔泼墨写意,便画活了江阴人的神韵。

近代文学院刘半农是很看重“江阴强盗”的,他本人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江阴强盗”,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快馬利刃,活泼而勇敢地打了几次硬仗。所以,“硬骨头”鲁迅称刘半农为敢于“拼死吃河豚”的“江阴强盗”。

“江阴强盗”“拼死吃河豚”,河豚吃多了,舌头不免有些发僵,僵硬的舌头一发音,便觉有嗖嗖的冷风刮面。江阴话中许多字发音都用入声,直直的,硬硬的,一如乱石坠地,铿然而作金石声。远远地听两个江阴人谈话,你来言我去语,那阵势,犹如吵架一般。其实不必担心,江阴人是在亲切地聊家常哩。民间有谚曰,“宁与苏州人吵架,不与江阴人讲话”,多少可以说明一点江阴话的特色。江阴方言,它透着阳刚,饱含矫健,全然没有半点吴方言甜糯得发嗲的意蕴。当然,江阴话也不像北方话那般粗犷豪迈,但却是一律的高亢奋扬。听江阴人讲话,初觉雄奇,如果再凝神细听,你必定会惊诧地发现,江阴话中的许多词汇,与北方语竟如出一辙。江阴地处吴越腹地,却操着如此别致而强硬的一种语言,让人颇费思量。

江阴开埠极早,历朝代有人出,从爱吃河豚、爱“战”的“江阴强盗”身上,我们是否能依稀见到徐霞客和阎应元的踪迹?

公元1607年,从江阴马镇走出一位年届弱冠的青年学子,他便是徐霞客。此刻,他正要离妻别母,仗剑远游。徐霞客是勇敢刚烈的,他与长风为伍、与云雾做伴,提芒杖、携襆被,徒步考察“蛮烟瘴疠”之地,这种精神品质,深深影响着后世江阴人。毫不夸张地说,正是徐霞客的奇人奇文奇事,最终彻底完成了江阴人的灵魂造像,从而从人文气质上将江阴人规范得粗粝伟岸起来。

就在徐霞客结束他长达30多年的探险生涯悄然长逝4年之后,公元1645年,24万满清铁骑合围江阴,典史阎应元就此登上历史舞台。他裂衣为旗、揭竿为兵,率全城义民投袂奋起,孤城碧血81天;城破之时,全城巷战,弹丸之地血流成河,参战的乡勇义民悉数殉难,阖城上下仅余老幼53口。

就在这一年,南明兵部尚书史可法统10万大军镇守扬州。3天以后,孤城扬州沦陷敌手。

一边是堂堂史阁部拥兵守城不过3日,另一边是小小阎典史率众御侮81天。我想,唯一可以用来作注脚的就是,南明朝廷腐朽堕落,史可法统领的是一支斗志涣散的“御林军”,而阎应元所依赖的却是暴烈强悍的江阴义民。这种刚烈的民性,造就了阎应元;同样地,小小典史阎应元,又把江阴人这种独特的地域特性和文化性格演绎到了极致。

(摘自《新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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