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与戏剧元素的融合
——以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为例

王瑞雪

(山东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山东 济南 250300)

一、舞蹈与戏剧的渊源

舞蹈与戏剧结合的表现形式可以追溯到我国的汉代，汉代是舞蹈艺术取得重要发展的时代，其中“百戏”是流传最广的表演艺术形式,“百戏是杂技、武术、幻术、滑稽表演、音乐演奏、演唱、舞蹈等多种民间技艺的综合串演，由于它包括了许多不同的表演艺术形式和丰富的节目，所以称为‘百戏’。在汉代‘百戏’一直十分盛行，广泛的流传在宫廷、民间。”[1](P87)《盐铁论·崇礼》中记载：“夫家人有客，尚有倡优奇变之乐，而况县官乎？”《盐铁论·散不足》中记载：“今富着祈名岳，望山川，椎牛击鼓，戏倡舞象。”[2](P88)这些足以说明“百戏”在汉代的盛行。“百戏”的代表作之一《东海黄公》，具有特定的人物与简单的故事情节，同时具备“举刀祝祷”“人虎相搏”等舞蹈化的动作。这样的表演形式一直延续到唐代，简单有情节的舞蹈已经不能满足审美的需求，于是出现了歌舞戏。在大量的唐代舞蹈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表现某种风格和比较单一情绪的舞蹈，另一部分是歌、舞、戏三者相结合，能表现一定的故事情节与人物的歌舞戏，如《踏摇娘》等。这种舞蹈与戏剧情节结合的艺术形式一直沿用至今。

古希腊戏剧是西方戏剧的源头，它由民间祭奠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宗教活动演变而来。无论是神话还是祭祀，这两种形式都是原始人心理的产物，在古希腊人的心中，酒神狄奥倪索斯是一个富有精神和阳气的神，是生命力坚强的象征。人们对神的崇拜其实是对生活和生命的崇拜，因此就出现了对于神崇拜的祭祀活动，在祭祀活动中人们利用歌舞的形式来表达对神灵崇拜的敬畏之心。在祭祀的形式中会有歌颂酒神的歌曲，同时伴有欢乐的歌舞表演，这种祭祀形式其实就是早期古希腊悲剧和喜剧的雏形。由此可见，我国“百戏”的形成是在歌、舞、戏的基础上，那么西方戏剧的形成也是相同的，它最早的产生方式也是走歌、舞和故事表演相结合的道路。这种舞蹈与戏剧结合的方式最早诞生于希腊戏剧的仪式中，它的表演形式是由合唱和舞蹈共同表现某一个神灵，在此基础上，加入对话，最终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戏剧艺术。格罗塞更是态度明确地提出：“模拟式舞蹈的后一种形式实为产生戏剧的雏形，因为从历史的演进的观点看来戏剧实在是舞蹈的一种分体。”[3](P43)库尔特·萨克斯在其《世界舞蹈史》一书中，也表达了类似观点，他认为原始舞蹈中的面具舞，从祖先崇拜的想象与模仿型舞蹈的结合中获得了推动力，最终发展为戏剧。”[4](P68)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舞蹈与戏剧早已密不可分，在舞蹈中加入戏剧元素，如：人物、故事情节和环境背景等，都无疑让舞蹈丰富了起来，更加具有感染力，除了肢体语言的表达，更多了戏剧的张力。

二、芭蕾舞剧《天鹅湖》中戏剧元素的运用

1.“情节芭蕾”

文艺复兴时期芭蕾还未正式形成，它最早在舞会当中以礼仪舞的形式出现，包含朗诵、歌唱、乐器表演几个部分组成，当时称作为“出场”，因此芭蕾也被定义为“席间芭蕾”，只是单纯的舞蹈表演，没有任何情节。直到1581年，《王后的喜芭蕾》把芭蕾和喜剧结合在了一起，出现了第一部真正的芭蕾，这是一种新的、综合的表演形式，但这也仅仅是芭蕾的萌芽阶段。18世纪“情节芭蕾”出现，法国著名舞蹈革新家乔治·诺维尔对“情节芭蕾”是推崇的，它亦是诺维尔革新思想的核心，他主张大自然是唯一的审美对象、灵感的源泉。“情节芭蕾”重视戏剧结构，同时又强调舞剧的特殊性，重视情感的表达，反对偏重舞蹈技巧。第一部“情节芭蕾”《关不住的女儿》就是一部集戏剧结构、故事情节、人物角色、喜剧成分和哑剧元素运用的古老的芭蕾名作。在此之后的很多年，芭蕾舞剧一直秉承这种“情节芭蕾”的创作模式来演绎不同的故事。

在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中，人物的设定基于一个童话故事上，王子与公主的永恒主题，充分符合了戏剧的条件，加上邪恶的魔王和黑天鹅的反派设置，人物间的矛盾推进了剧情的发展，增加了戏剧性的效果。《天鹅湖》一共四幕，每一幕表现一个情节，四幕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这种“情节芭蕾”也是早期古典芭蕾惯有的模式。由于古典芭蕾舞剧以童话故事为蓝本，有情节，有矛盾，有人物设置，有人物性格的体现，这一系列元素的组合都具有戏剧性的特点，故由此提炼出的舞蹈本身，就具有了戏剧的成分，古典芭蕾舞剧的传统模式就是具有戏剧情节的“情节芭蕾”，直到20世纪初，伟大的编舞家乔治·巴兰钦的出现才打破了原有的这种“情节芭蕾”的模式，创造了新的“无情节芭蕾”。

2.“哑剧”

“哑剧”是古典芭蕾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每一部经典的古典芭蕾舞剧都少不了它的存在，它是芭蕾舞发展历史的一个见证。在舞剧当中编导可以运用哑剧手势来对舞蹈情节进行表达，帮助剧情需要，从而推动剧情的发展，还可以借助它来塑造舞剧中的人物形象。哑剧的这种表现形式被广泛应用，是舞剧当中必不可少的表现形式。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哑剧的运用要适当，它只能当作元素来使用，不可以喧宾夺主，大段的哑剧表演，会破坏舞剧的本质。

“哑剧”这种特殊的表现形式也是戏剧成分的表现，众所周知，舞蹈是肢体的艺术，演员没有台词，所以在表达重要情节时，往往会加入“哑剧”的各种手势来加以说明。比如在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第一幕中，依照剧情，皇后会在为王子举行的成人礼宴会上对他说：“你已经成年了，需要选择一位公主来订婚”，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用肢体语言来表达是很难的，这时候“哑剧”的手势就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扮演皇后的演员利用手臂的动作指向身旁的王子，再指向自己的无名指，通过这两个简单的手势动作，观众可以直观的了解到皇后对王子表达了什么，也为后续的情节发展做了合理的铺垫。利用“哑剧”的手势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这种无声的对话，会使人充分体会到情节之外的戏剧冲突。在古典芭蕾舞剧中，“哑剧”的手势具有程式化的模式，最常见的有，男主角初次见到女主角时，一般表现为手部指向女主角的面部，然后再把手放在自己的脸部画两个圈，手指放在嘴边亲吻，来诠释女主角的美貌和男主角对女主角的一见倾心；订婚和结婚的表达，舞者指向自己的无名指；邀请一起跳舞的手势，手臂指向被邀请的对象，再把手放在自己的头部上方交换绕两个圈；死亡的表现方式是，双臂在头部上方交叉，手握拳，由上至下的交叉到身前，像是在身前的十字架，动作质感强而有力。通过这些手势的表达可以很好的理解舞剧剧情，了解人物的内心，同时，“哑剧”元素的加入也使得剧情又增添了一种趣味性。“哑剧”元素的运用不仅丰富了芭蕾舞剧的戏剧性，同时也体现出了肢体语言的另一种诠释方式。

3.戏剧性结构的借鉴

在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中，借鉴了戏剧结构的创作思路。所谓的戏剧性是从舞蹈创作构思的角度，合理地吸收戏剧因素，在具有情节的舞蹈作品中赋予戏剧性。在舞蹈创作中的戏剧性，一是要有故事情节，二是要有矛盾冲突。而故事情节发展的基本依据，就是各种不同人物的思想、感情、性格所支配的行动引起的矛盾冲突。在《天鹅湖》中，善良的白天鹅与邪恶的黑天鹅之间的对比与矛盾，贯穿全剧，即是借鉴戏剧结构方式，丰富舞剧的故事表达。第三幕黑天鹅的出现，是整部舞剧的高潮点，最具戏剧张力。在王子挑选公主的宴会上，黑天鹅和魔王的出现惊艳了全场，王子被形似白天鹅的黑天鹅所迷惑，魔王教唆黑天鹅去迷惑王子，黑天鹅逼真的演绎，使得善良的王子被骗，这段情节的演绎十分精彩，从舞段的设置、情节的发展、人物关系的体现以及人物性格的塑造，使得这个片段成为经典，这是戏剧性结构的功劳，这一步步的情节推进使得这部舞剧更具有故事性，也符合“情节芭蕾”的定义。

舞蹈的戏剧性结构主要就是直接运用戏剧结构规律，以戏剧情节冲突发展线索为依据，向两个向度展开表述：历时性纵向向度，即根据情节的顺序而依时间而展开的向度；共时性横向向度，即在情节顺序的背后的各个要素的发展向度。[5]对于舞剧来说，简单的肢体表现已经不能够满足观赏的需求，它需要补充其他的表现形式来丰富整个舞剧的表现内容，舞蹈的肢体语言与戏剧元素的充分融合恰恰能够合理、有效的达到舞剧的品质追求。戏剧元素的加入成为了舞蹈结构的必要力量。“俄国别林斯基认为：在戏剧中不应当有一个人物不是它的前进和发展的过程所必需。动作的单纯、简要和一致，应当是戏剧的最主要的条件之一，戏剧中的一切都应当追求一个目的、一个意图。”[6](P106)在芭蕾舞剧《天鹅湖》中，这种四幕的排布方式就是一个戏剧性的结构，每一幕表现一些情节，情节前后相关联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每一幕中的情节设置，人物关系都显现出戏剧性的融合，每一段舞蹈之间也都夹杂着戏剧表演的元素(在第一幕和第三幕中较为明显)。这种舞段和戏剧表演相结合的形式，更能清晰表现舞剧的故事性，弥补了舞蹈不擅长讲故事的不足，人物设置的矛盾性也能够增加戏剧的冲击力。舞剧与话剧不同，它没有对话和台词，它是通过音乐和肢体来表达的艺术形式，舞剧的戏剧性结构不仅表现舞剧内容的细节，并且还要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相互的关系。古典芭蕾舞剧大都秉承这种模式，无论是舞剧中的戏剧性情节、人物关系、矛盾冲突，故事性极强的戏剧芭蕾模式独霸了苏联舞台长达40年，亦在西方芭蕾的发展史上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直到“交响芭蕾”的出现，虽然改变了原有的戏剧性结构方式，音乐结构起决定性作用，但依旧延续了戏剧性的手法来进行创作。舞剧本身就是一个集肢体语言、音乐、故事情节和人物设置等的综合表现方式，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手法来进行创作，都很难脱离戏剧性。

三、结语

无论何种艺术，要生存和发展就必须保有自身艺术的特点，如舞蹈，它以独特的肢体美感、情感表达而区别于其他艺术，在此基础上，再去借鉴其他艺术形式的优势，从而塑造更加完美的艺术品质，这是舞蹈人终生的追求。舞蹈长于抒情而拙于叙事，戏剧元素的加入可以帮助舞蹈更好的表达故事情节，以及进行人物塑造。舞蹈与戏剧在各自发展演变的过程中的元素同化，正是艺术在寻找恰当的美学形式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在多元的选择中，舞蹈与戏剧的有机结合,某种程度上的同化倾向是时代的呼唤,社会的需要。[7]无论是戏剧加入舞蹈，还是舞蹈融合了戏剧表演的成分，都可以发挥各自所长，使得艺术更加的多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