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全球化发展趋势展望

2019-01-15 04:21张哲人
中国经贸导刊 2019年36期
关键词:全球化贸易经济

张哲人

当前,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正处在关键时期。我国即将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宏伟目标,进而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征程。改革开放40多年,主动融入经济全球化进程,以开放合作促发展改革,是我国经济社会实现大发展大跨越的基本经验。在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科学把握经济全球化发展趋势对分析判断“十四五”时期我国发展的外部环境、维护和延长重要战略机遇期、更好统筹国际国内两个大局,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战略意义。

一、经济全球化进入新的再平衡再调整时期

(一)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的大势不可逆转

历史一再表明,经济全球化进程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直线式上升,而是在时代大潮中波浪式前进、在艰难曲折中向纵深发展。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经济全球化不断遭遇波折,多哈回合谈判长期停滞不前,全球多边贸易体制面临严峻挑战,部分国家民粹主义强化、反全球化思潮泛起,贸易投资保护主义明显抬头,英国“脱欧”、美国“退群”、法国内乱等事件引发国际社会广泛关注。

经济全球化是时代大潮,是资本逐利性和科技不断进步的必然结果,深入发展的大势不可逆转。首先,逐利是资本的最本质特征,决定了其必然想方设法越出民族、国家和地域范畴,寻求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收益,这是不会随着时间推移和环境变化而改变的。其次,从个人层面看,使用科技含量更高的产品可以获得更好的效用;从企业层面看,推动产品和技术研发可以獲得更高的利润;从国家层面看,加强科技创新可以提升综合竞争力;因此人类社会科技不断进步的大势不会逆转,相应地也将带来经济全球化的深化。第三,广大发展中国家均有强烈的发展诉求,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融入全球或区域分工体系,仍是这些国家获得发展急需要素、发挥自身比较优势的重要途径,这将不断赋予经济全球化新内涵。

(二)经济全球化的速度、动力、模式将深度调整

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深化,世界经济基本呈增长向上态势,直至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与高增长相伴的是全球经常项目失衡日趋严重,2006年美国经常项目逆差占GDP比重达到5.8%的历史高位,中国、日本、德国和能源资源出口国则是主要顺差方。根源在于,美国金融过度膨胀,经济“脱实向虚”,居民在宽松金融环境下超前消费、过度消费,投资储蓄严重失衡。这导致全球经常项目失衡具有不可持续性,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讲危机的爆发是对失衡的强制性调整。

当前,全球公平赤字日趋严重,这也是一种失衡。过去30年,全球最富国和最穷国人均GDP差距扩大近120倍,全球最富有的1%人口拥有的财富量超过其余99%人口财富的总和。根据2019年5月美联储的抽样调查,在遇到紧急意外情况需要支出400美元时,竟然有39%的被调查者无法以现金、储蓄或者信用卡的方式进行支出。究其原因,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在为各国提供难得发展机遇的同时,也积累了深层次矛盾。从全球层面看,全球治理体系改革滞缓,未能充分反映发展中国家利益诉求,对资本跨境配置资源引发的市场失灵纠正不足。从国家内部看,部分发达国家在制造业大量外移后并未进行有效的流程再造,而是放任金融等产业过度膨胀,导致中产阶级就业机会减少、社会结构恶化;在社会矛盾激化后,又开错“药方”,试图通过保护主义对外转移矛盾。

类比来看,公平赤字这种失衡也会引发新的调整,加上全球经济中长期增长动力不足、国际力量对比继续“东升西降”、国际分工格局重组重构等因素,未来经济全球化将在深入发展中经历新的再平衡再调整。

二、未来经济全球化的速度将有所放缓

(一)近年来国际贸易和跨国投资增长乏力

国际贸易和跨国投资增速是经济全球化发展速度的外在体现。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统计,2002—2008年全球贸易量年均增长7.1%,高于同期4.5%的全球经济年均实际增幅,2012—2018年全球贸易量年均增长3.5%,大大低于上一个阶段,与全球经济实际年均增幅基本持平。联合国贸发会议《世界投资报告2018》数据显示,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外商直接投资(流量)复苏艰难曲折,一度徘徊在1.5万亿美元附近,2015年达到1.92万亿美元的高点,但此后连续大幅下滑,2016年为1.87万亿美元、下降2.6%,2017年为1.43万亿美元、下降23.5%;2018年全球经济笼罩在贸易保护主义的阴影下,预计全球外商直接投资(流量)难有明显恢复。

(二)传统经济全球化动能正在减弱

过去一段时期,经济全球化迅速发展的重要动能就是广大具有低成本劳动比较优势的发展中国家的加入,我国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从趋势上看,这一传统经济全球化动能正在减弱,与此同时反全球化思潮和逆全球化行为成因复杂而深刻,短期内难以风平浪静,因此未来经济全球化速度难有明显改观。

近一个时期以来,我国的劳动成本刚性上升,一些仍具有低成本劳动比较优势的国家,比如越南,未来也会面临我国当前的问题,而近年来自动化和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进步大幅降低了劳动这一要素在产品价值中的比重,全球范围内无人工厂大量涌现。结果就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相关的国际贸易和投资比重下降,根据麦肯锡的《全球化大转型,贸易和价值链的未来在何方》测算,2017年全球只有18%的商品贸易来自劳动力成本优势,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产品占全球商品贸易的份额从2005年的55%下滑到2017年的43%。

传统经济全球化动能减弱、速度放缓的重要外在表现就是商品贸易和服务贸易的“此消彼长”。在以往更多基于低成本劳动比较优势的全球贸易中,跨境流动的主要是商品,未来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跨境流动有望变成以知识产权、贸易增值服务等为代表的服务。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统计,2017年全球商品贸易总额17.3万亿美元,服务贸易总额5.9万亿美元,虽然商品贸易仍是服务贸易的近三倍,但2007年以来服务贸易的扩张速度比商品贸易快60%。

三、未来经济全球化的动力将有所转换

(一)知识与技术密集型产业的加快发展和创新链的跨境配置有望成为未来经济全球化的供给端动力

当前,以新一代人工智能为引领,包括新能源、新材料、生物等多领域科技革新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正孕育兴起。事实上,资本对创新资源和知识的追求早已成为趋势,新一轮科技进步乃至科技革命的外在表现将是知识和技术密集型产业的大发展。据麦肯锡测算,2000—2016年,在形成全球价值链的主要产业中,研发投入和商标、软件、知识产权等无形资产占产业总收入的比重由5.4%上升到13.1%。

在上一个阶段,与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相应的是商品生产被拆分到各个具有比较优势的地区,比如,计算机的加工组装在中国,内存生产在泰国,显示器生产在韩国。未来,随着知识和技术密集型产业的发展,创新链将被不断地细化并配置到具有比较优势的地区,进而带动全球产业链、价值链、供应链布局的重构,形成更多的知识和技术密集型产品的商品贸易、围绕科技创新的高增值服务贸易以及相关的跨境投资,为经济全球化长期发展注入新动能。

(二)以我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的群体性崛起有望成为未来经济全球化的需求端动力

从需求看,在上一阶段,全球最终需求主要集中在发达国家,正是发达国家旺盛的需求牵引着过去一个时期全球贸易投资的快速增长;未来随着以我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的崛起,全球最终需求将发生重大结构性变化,发展中国家有望占据全球最终需求的“半壁江山”,对国际贸易和跨境投资、全球产业分工格局产生重大影响。

目前,我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货物贸易国、第一大外汇储备国、利用外资和对外投资大国,近年来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超过30%。据麦肯锡测算,1995年、2007年、2017年、2030年,发达国家在全球最终消费中的比重分别为81%、74%、62%、49%,呈下行趋势,发展中国家分别为19%、26%、38%、51%;其中到2030年,我国在全球最终消费中比重将达到16%,比2017年提高6个百分点。中国等发展中国家成长为经济全球化的需求端动力,将对国际贸易产生重要影响。一方面,随着产业竞争力的提升,本土生产和创新能力增强,原本需要进口的产品数量下降,形成进口替代效应;另一方面,随着居民收入增长,消费需求更加多元化,与知识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密切相关的产品和服务进口增加,这将对贸易增长形成助推作用。

(三)经济全球化的动力转换将经历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当前,第四次工业革命何时取得重大突破还存在较大不确定性,新兴大国与守成大国的博弈竞争依然复杂而胶着,在可预见的未来经济全球化还将处于新旧动能转换期,各种要素资源和各類经济主体将经历深刻的重组调整,给世界经济和贸易增长带来新的不确定性。

四、未来经济全球化的模式将有所改变

(一)国际分工逐步由全球型的“大三角”模式转向更加区域集中的板块模式

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前,全球产业分工形成了“大三角”格局。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创造大量最终需求,以我国为代表的广大新兴经济体和以日本、德国为代表的发达经济体供给最终消费品和中间产品,能源资源富集国向全球供给能矿产品。在“大三角”分工模式下,资本需要全球配置资源,由一个“角”到另一个“角”的商品和服务往往需要长距离输送,导致某一区域内部的贸易占全球贸易的比重持续下降。据麦肯锡测算,2000—2012年区域贸易占全球贸易比重由51%下降到45%。

近年来,区域性自贸协定大量涌现,使得区域内部要素流动成本大量降低,加上多哈回合谈判停滞,欧盟不断扩容、一体化程度加深,我国产业竞争力提升、周边配置资源能力增强,导致区域贸易占全球贸易比重于2017年回升到47.5%,最主要的贡献就来自于欧洲和亚太地区。未来,随着经济全球化逐步转向知识和创新驱动、劳动密集型产品占全球贸易比重下降,为实现创新成果及时转向下游环节,资本将更倾向于以某一国为支点进行周边资源配置,国际分工的板块模式可期更为明显。

(二)国际经贸规则由发达国家主导的局面可期出现重大变化

当前,发达国家依然掌握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等国际治理平台的主导权,拖延和阻挠其改革进程,并通过签署高标准、具有排他性质的自贸协定,比如写入“毒丸”条款的新北美自贸协定(USMCA),推行竞争中立、国有企业、劳工、环境等于己有利的新议题,提升自身制度性话语权。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经贸规则改革中有着自身的诉求,最核心的就是本国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和服务可以更便捷地以更低成本进入最终消费市场,就目前情况看发达国家推行的高标准规则在诸多领域与发展中国家的诉求相悖,未来双方还将进行复杂而漫长的博弈。可期的结果是,多边贸易体制实质性作用继续下滑,各种双多边自贸协定涵盖的国际经贸投资比重上升,这也会强化前文所述的国际分工区域化趋势。

比较重要的趋势是,“一带一路”倡议有望成为新的国际治理平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基本国情、发展基础、资源禀赋等差异巨大,共同的特点是发展水平不高,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滞后,发展诉求强烈。“一带一路”框架下的合作不以签署自贸协定为前提,各国可以依据自身优势平等参与,在共商共建共享中提升自身发展能力。未来,我国将与沿线各国共同构建争端解决机制、安全风险预警防控机制、应急处置工作机制,“一带一路”倡议将在机制化上取得更多成果,为国际经贸规则的调整完善做出更大贡献。

五、经济全球化仍是我国发展的重要机遇

当前,虽然经过40多年改革开放我国综合实力显著增强,但发展中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突出,在要素禀赋、科技创新、绿色发展、区域协调等方面还存在不少的短板,继续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推进高水平国际竞争合作,有效利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仍是释放发展潜力、增强我国经济韧性和活力的重要支撑。当今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风险挑战明显增多;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新老矛盾交织,周期性、结构性问题叠加,经济运行下行压力加大,面对复杂严峻的形势,更要坚定不移扩大对外开放,坚持用好以开放促改革促创新促发展这一重要法宝,在开放合作中重塑我国的竞争优势。经济全球化的再平衡再调整将同步带来机遇和挑战,唯物辩证法表明,危和机同生并存,克服了危即是机,失去了机即是危。要深刻把握我国与世界互动关系变化,准确把握我国自身发展就是推动世界格局变化的最重要因素之一,树立正确的历史观、大局观、角色观,立足当前、着眼长远,化危为机、转危为安,变压力为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动力。

一是防止产业对外转移导致就业减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就业始终是我国经济社会平稳运行的基础。随着对外开放水平的提升和国内成本的上升,我国劳动密集型产业已开始转移到国外更具成本优势的地区,给就业增长埋下隐忧。要汲取一些发达国家的教训,鼓励和支持企业更多通过技术研发、管理改善、品牌塑造等来冲抵成本上涨,引导境外投资有序发展,防止过早出现产业“空心化”。在各类经济主体杠杆率依然偏高、货币存量仍然十分庞大的情况下,要更多用改革的办法激发企业的投资热情,通过改善营商环境、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加快金融体制改革等,降低企业的综合成本,拓宽企业的投资渠道,努力增加就业机会。

二是提升经济安全保障水平。伴随着开放深度和广度的扩大,我国经济安全也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和影响。近年来,一些发达国家货币政策调整通过资本流动、市场预期、国际贸易等渠道传导给我国,形成“负外溢”,要加强宏观经济政策国际协调,提高宏观调控的有效性。未来,我国对外投资形成的海外资产将越来越多,要未雨绸缪,防止东道国政权更迭、政策调整以及动乱冲突等给这些海外资产的运营和保值增值造成重大影响。隨着负面清单的不断缩短,产业安全、技术安全和金融安全将面临更加复杂的形势,要健全机制,处理好扩大开放和确保经济安全的关系。

三是以“一带一路”建设引领高水平对外开放。当前,“一带一路”已从倡议转化为全球广受欢迎的公共产品。要把“一带一路”建设与国内产业转型升级结合起来,扎实推进国际产能合作和第三方市场合作,加快发展知识和技术密集型产业,提升自主创新能力,逐步构建以我国为核心节点的区域性产业分工体系。要协同推进主要经济走廊和重大项目,有效聚合政府、企业、金融机构、行业协会等各类主体力量,建立健全重大项目推进、融资、风险防控机制。要协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与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长三角一体化发展、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等区域发展战略,强化沿海、沿边、内陆和东中西部地区的协调配合,努力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要巩固高峰论坛成果,适时建立“一带一路”常态化合作机制,加快建设“一带一路”高标准自贸区网络。

四是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这是我国主动塑造外部环境、化危为机的重要着力点。要发挥我国市场空间巨大的优势,主动为全球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贡献更多“中国机遇”,同时也要注意量力而行,承担与自身发展水平相适应的国际义务。要维护多边贸易体制主渠道地位,坚决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引导国际经贸规则朝于我国有利的方向发展。寻求在建立开放型世界经济体系上与其他国家的“最大公约数”,推动经济全球化向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与世界各国一道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作者为国家发展改革委外经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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