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红:极致的柔,极致的刚

2019-02-01 02:09刘莹霈
优雅 2019年2期
关键词:杂技团宜宾杂技

刘莹霈

标吴红,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杂技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杂技家协会副主席、宜宾市文联第四届副主席、宜宾市杂技艺术家协会主席,现任宜宾市酒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

始于态度:自我修行

腿高高地搬起,脑后梳两条小辫,这张照片中的吴红,正值豆蔻年华,亭亭玉立却仍带稚气,双眸清亮有神采,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灿烂光彩洋溢于脸上。童年时代,吴红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1979年,宜宾地区杂技团招收学员,7岁的吴红陪着姐姐参加考试,经过三轮筛选,姐姐落选了,她却一路挺进,身处两千人中最后留下的二十几人之列。身体纤瘦却不单薄,柔软又轻盈,吴红有练杂技的潜质。

虽被杂技团青睐,吴红却出生在一个毫无艺术背景的家庭,这样的选拔经历也只是她小学二年级时的一段小插曲。九月份一到,吴红背起书包去学校,杂技团却来领人,吴红的父母不同意。要知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这是杂技从艺者最真实的写照。杂技是身体的艺术,无论表演什么项目都要借助身体的最好状态去呈现想要表现的效果,所以每一个杂技表演者都要吃尽各种苦头去挑战身体的极限。父母不想让女儿去吃这个苦。对于这种苦,年幼的吴红是没有概念的,与其说吴红选择了杂技,不如说冥冥之中吴红被杂技选择了。而今回头来看,在外人看来这种“天选之子”的幸运,背后是“苦行僧”一样苦痛和隐忍交织的日夜。

吴红身上混合了极致的柔软和极致的坚硬。她说她认定一样事物,就会执着地认定下去,不会改变。这话似乎透露出她性格的重要内核:她不是那种不愿意承担苦处、盼望轻而易举得到回报的人。可以说,无论身体还是内心,吴红的控制能力都很强大——她很能忍。

这种忍耐力在老师的激励下愈发凸显。吴红的杂技启蒙老师孙芸芝是当时非常著名的杂技艺术家,她告诫吴红,做一件事就要认真地做,不能半途而废。同期进入杂技团的二十几个人里,吴红年纪最小,每天早上要老师孙芸芝叫她起床,然后再给梳好头发。小小年纪便离家,别人聽得心疼,吴红也就那样走过来了。80年代,练功讲究的是从严、从难以及大运动量。虽然腰和腿的柔软度出众,力道却总是欠缺,其他孩子每天七点练功,吴红听老师的话,每天6点半就起床练习早功,只争朝夕。练功环境艰苦,道具有限,一根钢丝绳,一个人在上面练习,其他人就在下面看。吴红和其它孩子便暗暗较劲,你今天六点半起,我就六点起,你六点起,我就五点半起。

除了忍耐,吴红似乎不会用其他方法去获取艺术成就感。杂技之美是高难技巧铸就的活雕塑、肢体语言书写的抒情诗,没有难度的杂技是不能技惊四座的,演员流汗甚至流血苦练就是为了技不惊人誓不休。基本功夯实后,吴红专攻柔术,并担任助教,各种动作技巧在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演示中打磨得十分娴熟炫酷。然而,除了高难度,打动观众的始终是杂技的新奇。无新便会产生审美疲劳,出奇制胜才能引人入胜,所以杂技的编创就要创新,突破套路。自己的老师因为年龄原因退出杂技团后,吴红就全权接手了培养学生、排练节目的职责。吴红这时已经褪去青涩,对杂技的理解不再局限于动作层面,开始了较为全面的考量,如编排节目、剪辑音乐、制作演出道具等,尤其在舞蹈和音乐上做了很多尝试。这都要她时刻留心,从书籍、报刊、录音、电影中积累素材。一门心思全扑在杂技上,吴红一直在坚持,这可能就是一个艺术家享受创作过程、探索艺术之路的辛劳与快乐。

有句话说,爱是恒久忍耐。正因为喜爱,所以才选择忍受。但是这世上从来没有轻松的忍耐,所有的恒久都意味着漫长、枯燥和克制。从1979年7岁进入杂技团,从一名苦练功、练苦功的稚童成长为演出队队长、业务副团长、副院长,每个岗位都洒满了吴红的泪水和汗水。

勤于担当:临危受命

2011年,吴红39岁,已经拿到本科文凭,收到了四川省杂技家协会向她抛出的橄榄枝;2011年,文化体制改革下撤团建院,原宜宾市杂技团、川剧团、歌舞团组建而成宜宾市酒都艺术研究院。已经青黄不接的杂技团因为人员分流更显凋敝零落,去还是留?吴红很是纠结,来成都就意味着儿子能获得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却也意味着“独木难支”的杂技团面临解散的境遇。吴红最终放弃了去四川省杂技家协会的机会,为了让宜宾市杂技团能继续走下去,也为了自己对杂技的深厚感情。做出这个决定是艰难的,也是坚定的。

当时的杂技团算上吴红在内,一共26人。其中,男演员两人,能演的节目只有两个,这些人中年纪最小的21岁,最大的就是39岁的吴红自己。人员短缺,这是当时摆在分管杂技工作的副院长吴红面前最大的难题。她一个一个地和演员们谈心。一个月后,杂技团里人人有事做,每个人心中又燃起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接着就要解决没有老师的问题。吴红的同期师姐妹已经退休,在吴红的感召下,放弃了每天看看书、做做饭、浇浇花的闲适生活,返回杂技团,和徒弟们形影不离。“所以我经常说,一路走来,我感动着我的演职人员,我的团队也在感动着我。”

整顿后的杂技团开始时籍籍无名,直到五个月后的春节演出期终于被一家演出商看上。为了争取这次演出机会,杂技团上到团长,下到普通人员,全员出动,演员们穿着缝缝又补补的老式演出服上阵,其他人布置场地,准备道具。所有人的激动之情都溢于言表,宜宾杂技团似乎又活过来了!这绝不是吴红一个人的功劳,但是没有她的临危受命,历经坎坷、一蹶不振的宜宾杂技团不会这么快地重新焕发生机。

成于才干:坚守“正道”

当代杂技创作面临同质化、雷同化的趋势,同时还有技巧的类型化和套路化的局限性。屈指可数的几十种表演形式,不容易满足观众日益增长的欣赏需求。以至于观众欣赏杂技演出之时,熟知的节目往往都是一些技巧名称,如 “走钢丝”“排椅”“秋千” “双爬杆”“顶花罈” 等等,直白寡淡。能不能赋予一项传统技艺以时代的脉动,就是艺术家独辟蹊径、捕捉艺术之魂的关键。黄庭坚说:“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吴红就是要在传承经典的基础上,不动声色地融进在杂技团多年实践中学到的东西,融进时代特色,把杂技的审美追求推向极致。

“野心”二字往往含有功利心,唯有“正心”二字,才是让吴红专一完成好工作的动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吴红的声名早已在外,但你也不见她“趁热打铁”追求名利,因为在她眼里,人生的每一步都需要无愧于心。

如果说接手杂技团初期,吴红的工作重点是恢复杂技团的生命力,而后,吴红的想法更为立体,更着眼于长远发展。杂技节目内容宽泛,作为一个在杂技领域工作了几十年的老杂技工作者,吴红特别注重精品意识。哪怕就是在乡村简陋的舞台演出,也绝不走过场,绝不应付了事。根据演出对象的不同,适时调整节目内容,把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得来的灵感,充分运用到节目的编排中,因地制宜地制定出“作品为王”的理念。通过数次打磨攻坚,吴红带领杂技团重拳打造精品节目,所编导的杂技节目获奖无数,并登上了央视。

正心还在于虚心。这些年,吴红看到了自己的团队与业内先进水平的差距。同行的善意提醒,也让吴红懂得了拓宽格局的含义。吴红很感激,也非常认同老艺术家、同行及观众给她的意见指导。“胜我者我师之,类我者我友之。”大型原创杂技舞台剧《东方有竹》的呈现说明了“他山之石”对于拓展吴红的表演空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仅激活了她的思考、开阔了艺术视域,而且也深化了她的艺术观。

艺术的传承无私心可言。多年来,吴红一直以发现、扶持新人为己任,着力培养杂技新人,通过走出去和请进来的方式,实现了杂技队伍的无缝焊接。接手杂技团之后,吴红从地方四处征调队员,促进队内的良性竞争,同时也为下一个演出周期储备人才。除了队员,她还请来专业教师协助自己教学。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杂技团这个平台,给了吴红体验杂技艺术魅力的机会,也给了她总结杂技表演艺术理论的机会。无数场演出的实践和体验,使她渐渐悟出许多道理,也懂得了发展杂技艺术必须强化理论学习的重要性。吴红发表的《杂技艺术的发展及其美学价值试探》一文入选了2018年全国优秀杂技理论作品。正是这些理论探究循序渐进地印证了吴红作为一名杂技表演艺术家不断践行自己使命的历程。

多年来,吴红一直通过杂技工作丰富宜宾文化产业,展现宜宾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之美,为宜宾对外文化交流搭建国际友谊桥梁。她多次带领宜宾杂技团赴美国、巴西、墨西哥、法国、韩国、土耳其等地演出,仅2013年在土耳其5个半月中就为国际友人演出116场。

吴红身体纤瘦却不单薄,柔软又轻盈,有练杂技的潜质。童年时代,她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从此进入宜宾杂技团学习、从事杂技艺术。

吴红多次带领宜宾杂技团赴外地演出,包括前往美国、巴西、墨西哥、法国、韩国、土耳其等国为国际友人演出。

杂技节目《中国结》(写作此文时该节目正在为央视2019年春晚彩排。)

杂技节目《一帘幽梦》,登上了首届杂技春晚的舞台。

聚光灯外是艺术家吴红的永葆初心,也是为人师者的吴红的默默付出。

终于人品:为人师者

不可讳言,杂技行当培养人才的手段有局限性。师傅教徒弟、团带班传授经验,注重从小的基本功训练,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或者条件保证文化课、艺术课的教学。中国虽然是个杂技大国,甚至强国,但具有大学以上文化专门从事教学、研究、创作、编导杂技的专业人才比较缺乏,大都是演员、戏剧、舞蹈、技巧方面改行而来的教师和编导。在出成績和培养人才之间,吴红选择了后者。她希望自己的团员不仅业务能力出色,综合素质也要跟得上,所以,把文化课成绩纳入考核标准。在吴红的带领下,团员文化水平不断提升,艺术视野也得以扩大。此外,对吴红来说,更重要的是如何发挥不同队员身上的特点,让团队形成最大的凝聚力。吴红会根据每个人的特长来安排训练项目,甚至鼓励团员“不务正业”,学习舞蹈、瑜伽、编导等,并利用手上的资源,请来专业老师加以辅导。吴红坦言,“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把杂技当成终身事业”,所以,为人师者,多是为学生的人生出路筹谋。

“你知道现在那些00后的学员都叫我什么吗?”坐在椅子上的吴红眼睛一挑,随后笑了起来,“红嬢”,眼神中闪烁着得意和调皮的光芒。艺术的传承方式有“家族传承、师徒传承、学堂传承”,三种方式竟然奇特地凝结到吴红对团员的培养中来。“红嬢”是队员们对吴红亦师亦母的感激。

吴红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眼睛大而明亮,笑容随时浮现。相约采访的那一天,她穿了一身黑色衣服,颜色坚硬但又材质温柔——这像极了吴红本人的气质:一种介于柔韧、温暖与坚定、干练之间的微妙的平衡。

始于态度,勤于担当,成于才干,终于人品,最终炼就了亦刚亦柔的吴红。对每一个演出艺术家而言,都有两次生命。一次,是舞台生命,是钟表指针快速划过的片刻动人;一次,是自然生命,是用全部意志延长舞台生命的时间纵深。而对吴红来说,这两份生命相互击撞,交织地如此之深,以致舞台上下的“软硬功夫”都相辅相成,身段和心智的柔与韧都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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