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的故事

陈洁

为了落实《幼儿园工作规程》《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精神，总结推广各地幼儿园教育改革的经验和成果，坚持以游戏为基本活动，进一步防止和纠正“小学化”倾向，教育部基础教育司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幼儿园优秀游戏活动案例征集活动，最终评选出130个优秀案例。不少案例反映了高质量的幼儿游戏活动过程，体现了教师的分析与反思，本刊将陆续刊登部分案例与大家分享。

一、活动背景

这是一个发生在娃娃家中的故事，主人公是一个小名叫“毛豆”的六岁零两个月的女孩，游戏的内容和情节主要由幼儿生成及推动。在一个学期的角色游戏中，大班幼儿生成了许多不同的游戏内容和情节，它们相互交融，也相互影响。“豆芽”的故事正是在这样的游戏情境中不断丰富和发展的，它向我们展现了教师倾听幼儿声音、判断幼儿兴趣、尊重幼儿意愿、满足幼儿需要的重要意义。幼儿基于自己的已有经验生成新的游戏内容和情节，在教师的适当引导下不断巩固和提升新的经验，游戏水平也随之提高。

二、活动内容与过程

故事一：“豆芽”出生了

一天，在娃娃家，孩子们一边布置环境，一边讨论宝宝是从哪里来的。毛豆说：“当然是妈妈生出来的！”说着，毛豆就把布娃娃塞进衣服，指着鼓鼓囊囊的肚子说：“我要生宝宝了。”（见图1）她用两只手捂着鼓起的肚子，慢慢地走向“医院”。“医生”正在忙碌着，没有注意到这个“特殊”的病人。毛豆拍打着鼓起的肚子，大声喊：“我要生宝宝了！”“医院”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有的捂着嘴笑，有的伸出手轻轻抚摸毛豆的肚子，还有的在小声议论……毛豆把肚子挺得更高了，似乎在提醒“医生”“我要生孩子了”。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人，所有“医生”都傻了，不知道怎么帮助她。毛豆只好推开“医生”，自己躺到了地垫上，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生、宝、宝、了！”“医生”们围了过来。“快开刀吧！”毛豆提高嗓门说。

“医生”拿起塑料小刀在毛豆的衣服上划了一下（见图2），毛豆提醒道：“你忘记给我吃药了。”“医生”立刻递给毛豆一个药瓶，毛豆接过药瓶假装喝药。这时随着药瓶倾倒，里面的彩色绉纸球（游戏时当作药丸用的）掉落下来。“医生”把绉纸球塞进毛豆衣服里说：“这个可以止血。”接着，“医生”从毛豆衣服里取出布娃娃。“宝宝生出来了！”所有人都拍手欢笑（见图3）。

毛豆躺在地垫上，“医生”把刚出生的“宝宝”放在小方桌上，三位“医生”全都站在桌子旁，有的给“宝宝”打针，有的用听诊器给“宝宝”检查身体。毛豆躺在地垫上喊：“我还躺在这里呢，你们没人来给我看病吗？”活动室里比较嘈杂，“医生”们继续围着“宝宝”忙碌着，没人回应毛豆。

游戏分享环节，毛豆借助我在孩子游戏时拍摄的照片，向大家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生孩子的故事。她还告诉大家：“我的宝宝叫豆芽。因为我是毛豆，毛豆的孩子就是‘豆芽。”

从这一天开始，我的游戏观察记录本上就开启了对“豆芽”故事的连续记录。因为幼儿的学习就是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与周围环境互动的过程，就是幼儿主动探索世界的过程，值得我们去记录、分析、反思。

教师的思考：

幼儿基于生活中对生孩子的了解，通过角色扮演感受生命诞生的过程。在游戏中，幼儿用鼓起的肚子表征“怀孕的妈妈”，用“我要生孩子了”的语言创设游戏情境，以角色身份与同伴说话，获得了丰富的游戏体验。

故事二：带着“豆芽”去取钱

生了“豆芽”以后，毛豆开始带着“豆芽”参加班级里的各种游戏，小舞台、建筑区、超市、银行等都能看见她的身影（见图4）。

一天，毛豆带着“豆芽”去“银行”取钱，因为“豆芽”打预防针需要钱。到了“银行”，毛豆顺手把宝宝放在了桌上。突然，宝宝从桌上摔落下来，毛豆大叫一声，担忧地问正在观察游戏的我：“宝宝摔到地上了，怎么办？”我蹲下来，一边安慰毛豆，一边启发毛豆思考：“宝宝为什么会摔倒？婴儿摔到地上会有什么后果？妈妈应该如何安全地带婴儿外出呢？”在我们的谈话中，新的游戏内容产生了——带婴儿外出要准备些什么。我问毛豆：“我家就有一个婴儿，你知道我是怎么带婴儿外出的吗？”毛豆聽得很认真。

那段时间，我刚生完孩子，家里正好有婴儿背带。第二天，我将婴儿背带带来，并通过照片和视频展示我是怎样带婴儿外出的，以帮助毛豆了解带婴儿外出需准备的物品。

婴儿背带成了幼儿游戏的催化剂。毛豆在百宝箱找到一块大花布，把“豆芽”包裹在花布中间，并将花布系在身上。自制“婴儿背带”的游戏情节由此诞生（见图5）。

教师的思考：

毛豆制作“婴儿背带”的过程，就是创造性地使用物品的过程，就是进行科学探究和解决问题的过程。幼儿游戏时，教师不只是旁观，还要高度投入且有目的性。其中，最重要的是教师要能提供促进幼儿发展的环境和材料。

在那天的游戏观察记录中，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通过你的眼睛看幼儿的游戏，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以后，你如何回应幼儿的游戏呢？”在教师适宜的回应中，幼儿能将原有认知经验重组，并通过教师提供的环境和材料方面的支持，获得新的经验。

故事三：给“豆芽”打预防针

毛豆带着“豆芽”去“医院”打预防针（见图6）。在“医院”里，毛豆与“医生”讨论着宝宝出生多久需要打预防针、需要打几针、用什么样的针管给宝宝打针等，甚至还设计了“豆芽”的病历。在“豆芽”的病历上，“医生”除了填写“豆芽”的姓名、年龄，还记录了其生肖——狗。“医生”说：“今年是狗年。”毛豆说：“狗年出生的宝宝就是属狗。”“医生”说：“人一出生就是1岁了，过了新年就要增加1岁。”毛豆说：“我属蛇，宝宝属狗，我比宝宝大6岁。”“医生”说：“对，蛇……马……羊……猴……鸡……狗。”毛豆一边听一边数着手指头。“医生”说：“每个人都有生肖，我们要给每个病人都记录生肖。”

教师的思考：

十二生肖对于大班幼儿来说是一个有趣的话题，游戏中出现的有关十二生肖的对话，可促进幼儿感知和理解生肖的意义及其排列顺序。在“打预防针”的游戏情节中，幼儿充分运用来源于现实生活的知识和经验，来支撑自己的假想世界。教师需要做的就是观察和倾听。

故事四：给“豆芽”制作尿不湿

在一次游戏分享环节，孩子们讨论了宝宝外出需要带什么物品的问题。孩子们提到了很多物品，其中有孩子提到要给宝宝带尿不湿。

那天的娃娃家中，毛豆一边给“豆芽”穿衣服，一边说：“我要给她穿尿不湿。”于是，毛豆去美工区寻找材料制作尿不湿，但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毛豆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这时，我从手机上下载了尿不湿的图片给毛豆看，并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毛豆兴奋地向我介绍她想做怎样的尿不湿。接着，她尝试了绉纹纸、A4绘画纸、彩色卡纸、涤纶纸等，通过反复比较，确定制作尿不湿需要用柔软且不容易破的材料——海绵纸（见图7）。

毛豆在往“豆芽”身上固定尿不湿时又出现了新的问题。皮筋根本套不进宝宝的身体，因而无法固定住海绵纸。毛豆尝试用透明胶和双面胶，但海绵纸表面不适合粘贴（见图8）。我提议使用订书机，但毛豆立刻反对，说：“宝宝的身体会受伤的。”最后，毛豆用毛根缠绕在宝宝的腿上，解决了尿不湿的固定问题（见图9）。出门之前，毛豆还将“干净的尿不湿”放在包里备用（见图10）。

教师的思考：

当毛豆兴奋地进入美工区寻找材料时，我靠近她，用笔记录下她选择的每一种材料;当毛豆尝试了多种材料均未成功时，我用平静而柔和的目光鼓励她“没关系，再试试”;当察觉毛豆遇到困难时，我立刻上前友好而坚定地告诉她“我愿意帮助你”。这个充满爱的“尿不湿”一直珍藏在我的游戏观察记录本中，时刻提醒我：教师需要保护幼儿的好奇心和探究兴趣，为幼儿的探究提供精神支持和物质条件。

故事五：给“豆芽”做婴儿车

在这个故事发生之前，毛豆曾经与我谈论过婴儿车的话题。我也曾考虑过找一辆婴儿车或请家长带一辆来，但后来我决定陪伴毛豆共同经历自制婴儿车的过程。

在开放的活动空间，毛豆自由选取材料，尝试了多种材质的“盒子”，感知了不同材料的质地，发现适合做婴儿车的材料需要具备以下特点：结实，能够在地上拖行，必须有足够的空间让“豆芽”躺在里面。

毛豆在与同伴多次尝试、讨论后，最终选择了建筑区里装积木的小号透明整理箱。他们的理由是：“这个婴儿车是透明的，妈妈可以随时看到宝宝在里面的样子。”（见图11～13）由于建筑区装积木的小号透明整理箱被毛豆借用了，那天建筑区的孩子主动在活动室里找来了一个新盒子放积木。

教师的思考：

幼儿制作婴儿车时寻找合适的替代物的过程就是“在探究中认识周围事物和现象”的过程。看到幼儿如此主动、积极地解决问题，我很欣慰。这让我更加坚信：游戏对幼儿来说是极有意义的学习方式，在游戏中幼儿解决问题的能力在不断提升。

三、活动特点及价值

在“豆芽”的系列故事中，教师不仅仅是观察者和引导者，更是重要的倾听者、分析者、判断者，倾听幼儿的声音，尊重幼儿的意愿，满足幼儿的需要（见下表）。在以往的游戏指导中，我们常常会犯这样的错误：以成人视角看待幼儿的游戏，以成人想法解读幼儿的游戏，以成人需要指导幼儿的游戏，从而导致“伪游戏”、缺乏儿童立场和游戏发展性功能不足等问题。因此，在“豆芽”的系列故事中，我秉持“幼儿是游戏的主人”这一理念，不断追随幼儿的脚步，聆听幼儿的想法，为幼儿提供所需要的帮助。

1.倾听幼儿的声音，支持幼儿的表达

对于幼儿而言，“怀孕产子”是一种“创造性体验”，满足了幼儿对于生命诞生的好奇。而照顾一个小生命的游戏体验，也满足了幼儿对亲密关系的渴望，体现了自身的能力和价值。理解幼儿，就要尊重幼儿对假想世界的构建。幼儿的假想游戏不必和现实生活一样，因为它是由愿望驱动的，可以想象和创造。

《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指出：“教师应成为幼儿学习活动的支持者、合作者、引导者。”我认为教师在此之前更为重要的是学会观察和倾听，据此才能对幼儿的游戏提供有效的指导。首先，教师要成为一个观察者，善于观察幼儿的游戏，捕捉和分析幼儿的兴趣并加以保护和支持。在“豆芽”的系列故事中，我始终扮演观察者的角色，发现并记录幼儿游戏过程中的闪光点、困惑与问题等。其次，“儿童有一百种语言”，幼儿的表达方式有很多。教师要成为一个倾听者，倾听幼儿的观点和想法，不以成人的想法代替幼儿的想法，避免让幼儿成为“被游戏者”。在“豆芽”的系列故事中，我倾听幼儿的想法，支持幼儿的表达，努力让幼儿成为游戏的主人。再次，教师要成为一个支持者，对幼儿的想法和玩法给予充分理解和肯定，将自主游戏的权利还给幼儿。

2.尊重幼儿的意愿，理解幼儿的想法

幼儿有关生孩子的知识、生肖的知识、照顾孩子的经验等，都来源于现实生活。幼儿是在与成人共同生活的过程中获得这些他们关心的经验的，但是在游戏中，这些知识经验都服务于想象，是游戏的工具。

教师角色所赋予的权威总是让教师忽视幼儿的“声音”和已有经验，以自己的想法代替幼儿的想法，并认为那就是幼儿的想法，所以导致幼儿对“教师主导的游戏”缺乏兴趣，“伪游戏”现象普遍存在。在“豆芽”的系列故事中，当幼兒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生成新的游戏主题时，我没有打断他们，而是发现他们的兴趣点并加以保护，支持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展游戏。在制作“尿不湿”时，幼儿坚持自己的做法，否定了我的提议。我也选择尊重幼儿的意愿，努力去理解幼儿的想法，最大程度地支持幼儿的选择。在这个过程中，教师不仅需要发现幼儿的兴趣，更需要用专业的眼光、儿童的视角，在全面了解幼儿的基础上有目的地观察幼儿，发现游戏的独特价值。

3.满足幼儿的需要，促进幼儿的发展

《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明确指出：“幼儿的学习是以直接经验为基础，在游戏和日常生活中进行的。”可以说，游戏是幼儿学习与发展的重要方式，幼儿可以在游戏中实现“做中学”“玩中学”“乐中学”“悟中学”。教师的作用是观察和理解幼儿的游戏，以及在幼儿需要时帮助他们扩展经验，获得更丰富的精神享受和成长。从“豆芽”的系列故事中，我看到了儿童发展的脉络。

首先，教师要善于发现幼儿游戏的“闪光点”，抓住教育契机促进其发展。当幼儿提出“生孩子”的想法时，我选择尊重幼儿的想法，支持他们的探索。“豆芽”出生后发生的取钱、打针和制作尿不湿等故事反映了幼儿游戏内容的不断生成和发展，在此过程中，我没有以自己的想法去指导幼儿，更没有直接干预，而是引导幼儿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

其次，教师观念的转变对幼儿的发展至关重要。我们总认为大班幼儿对角色游戏已兴趣不大，但是通过“豆芽”的系列故事，我们发现其实不是幼儿没有兴趣，而是教师没有发现幼儿游戏的兴趣点。游戏内容如果要深入下去，教师就要保护幼儿的兴趣点，了解幼儿对游戏的需要并加以满足。

再次，教师对幼儿游戏的价值应做到心中有数。在幼儿游戏的过程中，教师应不断反思：这个游戏到底能促进幼儿哪些方面的发展？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去支持幼儿的发展？《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无疑给教师提供了观察和分析的框架。从“豆芽”的系列故事中，我看到了幼儿合作意识、自主性、探究能力、动手能力等多方面的发展。

我坚信：儿童是游戏的主人，儿童应当永远在教师的心中，游戏能促进儿童的发展。每个有关儿童游戏的观察记录都展示了儿童游戏的多维性，尊重儿童的游戏就是尊重全面发展的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