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塔边界问题的解决及启示

贺雅琴

（山西大同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山西 大同037009）

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国界为原中苏边界西段的一部分，全长约459公里，[1](P1)争议涉及的领土面积共28000平方公里，其中最主要的是帕米尔地区。帕米尔，古称“葱岭”，自古以来为中国领土，现位于新疆西南部，属于中亚地区。前60年，西汉在西域设西域都护府，把包括帕米尔在内的地区划入版图。此后，帕米尔的命运与中原王朝的兴衰更迭密切相连。清政府平定大小和卓叛乱之后，中央派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对该区域进行管辖，并由伊犁将军统辖。鸦片战争结束以后，沙皇俄国趁火打劫，一步步蚕食我国东北、西北领土，我国逐步丧失了对帕米尔的自主管理权。沙皇俄国18世纪初开始染指中亚地区，并在19世纪下半期最终完成对这一地区的征服。“十月革命后苏维埃政治体制与俄语文化在该地区确立了主导地位。”[2](P4)1929年，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加入苏联。苏联解体后，塔吉克斯坦共和国继承了苏联在此地的管辖，便和中国产生了边界争议。本文通过对中塔边界问题的由来、解决过程进行梳理，探讨解决中塔边界问题的经验及启示，为中印边界以及其他领土纠纷问题的解决提供一定的参考和借鉴。

一、中塔边界问题的由来

（一）沙俄时期沙俄对我国西北边疆的侵略17世纪40年代之前，沙俄同中国并不接壤，1643年沙俄越过外兴安岭侵入中国黑龙江地区，揭开沙俄掠夺中国领土的序幕。1689年《尼布楚条约》划定两国东段边界，1727年《布连斯奇条约》、《恰克图条约》划定两国中段边界，至于西部，当时两国并不接壤，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19世纪中期。西段边界在鸦片战争后，逐渐发生了变化。

19世纪40年代鸦片战争后，清政府内忧外患，统治岌岌可危，外国势力不断入侵中国，沙俄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趁机蚕食中国西北地区。其入侵的方式分为两种：一是派遣军队武力强征；二是采取外交手段，通过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如《伊犁通商章程》等）来逼迫清政府承认其势力范围。据此，中国的西北门户被打开了，由此产生了我国西北近代以来的一系列边界问题。

19世纪60、70年代，沙俄出现国内危机，为了转嫁国内矛盾，维系沙皇统治，故而加快了对中亚地区的势力扩张，而中国的西北地区正处于其扩张范围之内。早在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时候，沙皇俄国趁火打劫，迫使中国与其签订臭名昭著的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该条约中写入了关于中俄西部划界条款，把中国常驻卡伦设为分界标之一，并将相距很远的湖泊作为划界必须经过的地点，明显的是要在中国境内划分两国的疆界，强占中国的领土。“1864年，中俄两国签订了《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3](P169)沙皇俄国迫使腐败无能的清政府把44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实际管辖权拱手相让。1869到1871年，俄国在与英国的私自谈判中，获得了萨雷库里、帕米尔河和喷赤河以北的中国帕米尔地区。1876年，沙俄以为所占领的地区建立安宁的社会环境并且保护这些地区子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借口，派遣军队进入帕米尔，大举侵占中国西北领土。

19世纪80年代，沙皇俄国进一步组织庞大的远征队侵略我国西北地区，1881年，清政府在沙皇俄国的迫使下，签订了著名的《中俄伊犁条约》。这一条约是以《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为基础，在条约中沙俄得寸进尺，更改了之前的协议，使得中国又失去了近7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到了1883年的6月份，沙俄又在《中俄伊犁条约》中补充说明，在费尔干省与喀什噶尔西边交界地方的地区，还要进行重新分界，在别迭里到乌孜别里山口的这一段距离，要实行分段设碑的方式进行分界。1884年6月《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签署，明确规定中俄在帕米尔地区的界限。该条约规定，关于帕米尔地区自乌孜别里山口起“俄国界限转往西南，中国界限一直往南”。但沙俄于1892年违背该条约，派兵占领了大雷阔勒岭以西2.77万多平方公里中国领土，但历届中国政府并没有承认。

（二）前苏联时期中苏西段边界问题 前苏联时期，中苏就解决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共举行过三次谈判。1922年12月，苏维埃政权正式成立，苏联成为了世界上首个社会主义国家。“1924年，塔吉克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宣布成立，隶属乌兹别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4](P167)1929年，塔吉克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成立并加入了苏联。1964年2月到8月，中苏双方进行了第一次边界谈判，但最终因为国家利益的冲突导致此次谈判不约而终，只保留了双方共同认可的“争议地区”。1969年10月到1978年6月，中苏进行了第二次边界谈判，在此其间，中美正式建交，中苏关系恶化，谈判停滞不前。1987年2月到8月，中苏进行了第三次边界谈判，并对问题很是复杂的西段边界问题进行了交涉，在取得统一的划界原则之后，两国迅速成立专家小组就西段边界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讨论并安排摄影人员“对西段边界进行航摄”。1991年苏联解体，苏联最终没能同中国就西段边界达成最后协议。

（三）塔吉克斯坦共和国独立后的中塔边界问题苏联解体后，隶属苏联的中亚五国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纷纷独立。中苏西端边界自然成为中国与接壤的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之间的边界。1991年塔吉克斯坦共和国成立，该国接手苏联衣钵并以一个主权国家的身份，同中国就中塔两国边界问题展开磋商，旨在最终解决历史遗留边界问题。

二、中塔边界问题的解决

中塔边界问题情况复杂，相对中俄、中哈、中吉边界谈判解决起来比较困难，从1992年开始，到2011年结束，历时近20年，两国就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进行了各种形式的会谈。

（一）中塔边界问题谈判的启动 塔吉克斯坦共和国一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就承认其独立并于1992年1月4日与其正式建交，同年3月13日，中国大使馆成功在杜尚别展开工作。塔吉克斯坦共和国独立初期，国内动荡，内战频繁，我国一直遵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坚持不干涉塔吉克斯坦内政的方针。在苏联解体后，继承前苏联西端边界遗产的塔吉克斯坦延续了苏联同中国相对友好协商的势头。

塔吉克斯坦成立后的5年间，其领导人3次来华友好访问，共同拓展各领域的合作，其中两国的边界问题，成为关注和讨论的重点。期间共签署了20多个文件、条约、协议，奠定了进一步发展双边关系的基础，这为双方解决当时及以后边界纠纷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二）中塔边界问题取得实质性进展 中国与西北地区接壤的前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在苏联解体后，逐渐形成五国“4＋1”（原苏联四个共和国和中国）的新谈判机制，即联合划界和边界地区裁减军备两个委员会，这也成为“上海五国”机制以及上海合作组织的雏形。两个委员会同时展开工作，认真负责的就边界问题进行谈判和解决，邓小平提出对于争议地区要一起开发这样对双方都有利的指导方针。新的中俄、中哈、中吉边界问题并不复杂，解决起来比较快。中俄边界谈判从1992年开始，1994年9月中俄双方签署了关于西段边界（约54公里）协定，中俄边界基本划定；中哈边界谈判从1992年开始，到2008年结束，历时16年，最终勘定了边界。中吉边界谈判从1992年开始，到2004年树立界碑，历时12年。中塔边界谈判最困难，从1992年开始，到2011年结束，历时近20年，两国就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进行了各种形式的会谈。

1999年8月13日，中塔领导人江泽民、拉赫莫诺夫在中国大连就两国边界问题共同签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关于中塔国界的协定》。两国本着对等的原则，成立了联合勘界委员会并责成该委员会实施勘界工作，并依照上述协议，来确定两国边界具体位置，设立界标，草拟相关的勘界文件，绘制全面的边界图，并认真完成以上有关具体工作。[1](P197-204)

2000年7月5日，中塔吉三国领导人江泽民、拉赫莫诺夫和阿卡耶夫在杜尚别一起商议有关三国边界问题，并根据中塔、中吉已签3份协定，最终签订《中、塔、吉三国国界交界点协定》，这项协定除中、塔、阿（富汉）三国国界交界点尚待谈判确定外，中塔边界线走向基本确定。

2001年1月8日中塔双方在北京签署《中塔关于彻底解决两国边界问题的换文》，[5]解决边界问题的步伐大大加快了。

2002年5月17日，中国国家领导人江泽民、塔吉克斯坦共和国的领导人拉赫莫诺夫于北京在之前签订的协议基础上，根据商议的结果又签订了《中塔关于中塔国界的补充协定》。此协定明确和确定已达成一致的第十四界点至终点之间的中塔国界线走向，解决了帕米尔为界的争议，中国在中塔边界南段，取得了约1000平方公里土地的实际控制权，不再主张剩余争议区的主权。

2006年6月到2008年8月，中塔共同组建的联合勘界委员会完成边界的树桩任务。

（三）塔边界问题的彻底解决2010年4月27日，中塔共同签订了一份关于两国界线的勘界协议书，2011年7月12日，该协议书在经过各自国内法律步骤之后正式生效，根据2010年9月20日双方签订的协议，中国终于得到了在塔方控制下原属中国的1158平方公里的领土。至此，中塔边界问题彻底解决。

三、中塔边界问题的启示

中塔边界问题的彻底解决，带给我们很多思考和启示。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典型的边界问题案例，分析其可取之处。具体来讲，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尊重历史和现实因素 中塔边界问题，从沙俄侵略中国西北开始一直持续到塔吉克斯坦共和国时期，这些问题不是现在才有的，它是历史遗留问题，带有明显的帝国主义、殖民主义成份，所以在处理此类问题时不能忽视历史因素。我们承认历史史实，比如，清朝时期沙俄曾经占领我国帕米尔地区，1929年12月，塔吉克斯坦升格为苏联的加盟共和国，苏联解体后塔吉克斯坦成为一个独立主权国家。同时，我们也考虑现实因素，如塔吉克斯坦作为与我国接壤的中亚五国之一，对于我国保障国家安全与实现和平发展，对维护民族团结及能源安全的重要意义。塔吉克斯坦属于贫穷的国家，其基础设施差、经济落后，需要通过与我国合作，尤其需要把国家发展战略与我国“一带一路”倡议对接来拉动本国经济发展来提升塔吉克斯坦影响力。故中国在谈判过程中，出于实际考虑，做出了实质性的让步。中塔两国基本尊重历史，承认现实，遵守相关协议，最终促成了争议地区的彻底解决。

（二）遵循国际法准则 在涉及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中塔边界问题上，中塔双方主张根据公认的国际法准则，遵循联合国宪章原则，平等协商，在尊重历史和现实的基础上通过合理合法和平谈判的途径来解决，以免损害两国的国家利益，伤害两国国家及人民之间的感情。

（三）基于和平谈判的方式 虽然中国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是世界政治经济大国，但在中塔边界问题处理过程中，始终遵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坚持通过和平谈判来解决，不干涉塔吉克斯坦内政。不会凭借中国强大而对塔吉克斯坦采取武力威胁，或其它不人道的做法。双方领导人均表示，有必要本着平等协商、互谅互让的精神，根据谈判过程中达成的协议，公正合理地来解决边界争端，这样有利于中塔两国长远健康可持续发展，有利于双方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

（四）兼顾原则性和灵活性 我国对涉及国家主权领土完整的边界纠纷，原则性是坚定的，即“以强硬对扩张，以宽和对现状”。同时，又有灵活性。在解决中塔边界问题的时候，我国很好抓住了苏联解体这一契机，积极主动承认塔吉克斯坦共和国的合法性，并与其建立良好的外交关系，这都为中塔边界问题最终以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解决打下坚实的政治基础。正是兼顾原则性和灵活性，使中塔边界问题最终彻底解决。中塔两国边界问题的和平解决表明，我国正积极尝试在当下及未来构建新型周边国际关系。

四、结语

边界问题是一个国家的领土问题和主权问题，事关国家切身利益，在处理边界问题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外交和国家安全状况。边界问题也是一个国家盛衰与稳定与否的晴雨表，从中也能感受到这个国家的历史责任和民族尊严。我们探究中塔边界问题正是在追溯中国从清朝由盛而衰到近代以来由衰而盛的这段历史，落后就会挨打，强大才会有尊严。中塔边界问题的和平解决，不仅为两国经贸、安全、政治、文化等领域全面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为建立中塔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推动两国在上海合作机制框架下实现更大发展做出积极贡献，这些举措均有利于中亚与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而且为我国妥善处理此类问题以及世界其他国家处理边界问题，积累了经验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