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山庄图》之“境”

周结春 王晓梅

（1.安徽师范大学 安徽芜湖 241000；2.安庆市望江初级中学 安徽望江 246200）

《龙眠山庄图》横卷形制，纸本墨笔，纵28.9厘米，横364.6厘米，是北宋著名画家李公麟描绘一群文人居士在龙眠山中禅修生活的一幅文人禅观山水画。它是我国艺术作品中的一件瑰宝，现珍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龙眠山庄图》这件艺术作品产生于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内忧外患不断的朝代——北宋，大约作于元丰或元祐中。[1]北宋的开国之君赵匡胤靠发动军事政变夺取皇位，为了稳固自己的政权统治和延续，以己度人，对于军人的防范之心远远大于文人书生，在政治上采取“抑武兴文”的立国方针。因此看到，北宋王朝的文人士大夫获得了中国历朝历代最好的待遇。消减武将军政职务，文人士大夫取而代之，开科举考试，广招寒门文人志士参政议政，不杀文人士大夫，兴理学，为政治服务，加强教化劝鉴的功能；在经济上给文人士大夫优厚的俸禄，让他们及其家庭衣食无忧。在政治、思想上、经济上营建了一个宽松环境，从而让整个朝代在思想、文学、绘画、书法等方面得到空前的发展和进步，达到了后世难以超越的巅峰。这就是《龙眠山庄图》得以产生的时代背景。

一、《龙眠山庄图》的山水意境

《龙眠山庄图》以纸本水墨长卷形式作画，从左往右，以泉水为线，文人居士为点，错落有致，遥相呼应，融贯稻田茅舍，山石林泉，草木清溪；用笔率性、古朴、稚拙；勾勒出了一幅山中渔樵隐逸，临流吟诗诵赋，洞中谈玄论道的山光美景。

画中一湾清澈的溪水横向由右向左缓缓流淌，溪旁的农田散发出阵阵稻谷的清香。由栅栏环绕的简单茅草屋“发真坞”和“芗茅馆”坐落其间，相映成趣。溪旁的山路上，一文人居士拄杖沿途而行，来到“璎珞岩”，盘腿而坐，仰望山壁上流淌的泉水，作“如来”想；来到“栖云室”，站立洞口，执杖垂袖，回望来途，吟诗作赋：“石室空无主，浮云自去来，人间春雨足，归意带风雷”。继续涉足，别开洞天，密林幽涧中一处山中平地上有两间房屋——“秘全庵”豁然眼前，小坐歇息，看到林中小道上两个樵夫一前一后正欲归来，中间一个正向山中深处走去。沿途探访来到“延华洞”，与友人不期而至，童仆烧水送茶，知己谈古论今。

依依惜别后，继续沿着山路前行，遇见一位荷锄而归的农夫，从山岩间欣然走着，迎面遇见妻子正带着儿子拎着热乎乎的饭盒赶来，一家目光交集，浓情蜜意。顺着农妇好奇的目光走去，来到“雨花岩”，花蕊形岩壁上的石洞流出一泓清泉，人们用石块堆磊出的一个环形小水槽，一位文人居士正在涉水浴足、对面一文人居士正临水静坐。不忍打扰，准备前行，几片树叶徐徐而落，一个玩耍的孩童正爬着树，摇曳着树枝，采食山果，童趣烂漫，不禁莞尔一笑。

听着哗哗的泉水声，翻过一座茂密丛林，来到“泠泠谷”。回望右下方：一位文人居士在深潭边正在随岩石而坐品茶吟诗，童子二人一旁烹茶、端茶相侍，正如“层崖落飞泉，微 风泛乔木。坐遣谷中人，家家有琴筑。”沿着山路缓缓向左而下，来到“玉龙峡”和“观音岩”。远处的平缓的岩石上一位仆人在煮茶，童仆踩着峡底的石块来送茶，一位文人居士正在给僧人递茶，峡底内侧，两位文人居士分别在水边濯足、悟道。

循着瀑布声，来到“垂云沜”，再遇知己。一抹山涧倾落而下， 三人在溪水旁的山石上盘腿对坐，摒弃养神、参禅悟道、吟诗作赋，休息好后再前行，看到三个仆人正在烧茶煮饭，原来高处的平台上，一位长者手执蒲扇正在向众人讲经说法，于是注目倾听，心境澄明。听完谈经论道，绕过一块大岩石来到“胜金岩”。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岩石，犹如宝盖，展现眼前，旁边的一棵硕大的古柳树下，仆人正在生火做饭，稍作歇息，在岩石前有平地上读经、作文，吃饱喝足，准备回到距此三百步的建德馆。

《龙眠山庄图》描绘出了一幅“‘艺’赋予‘道’以形象和生命；‘道’给予‘艺’以深度和灵魂。”[2]的平静、淡泊、清远、高逸的山水意境。

二、《龙眠山庄图》的作者心境

作者李公麟出自名门士家，生于仁宗皇祐元年（公元1049年）。他的父亲李虚一是一名政府官员，任职大理寺丞。闲时喜欢收藏大家各类珍奇字画。李公麟自小从小受其父耳濡目染，陶冶于古玩字画的艺术氛围中，只要他遇到或古或今的名家字画，如东晋的顾恺之，南北朝陆探微、张僧繇，再到唐代画圣吴道子等，必将反复临摹、学习、研究，保留临摹的作品作为备用；年少时的李公麟天资聪颖，好古博学，喜欢参禅悟道，平常也喜欢广泛搜寻各类钟鼎宝器，古玩圭壁，名人字画；使得他对前朝历代重要的器物珍品非常熟悉，随意看看便知真伪。他还善于与当时的文人、画家进行交流,如苏轼、苏辙、王安石、黄庭坚等经常在一起赋诗作画、谈论艺术发展与古今变化，特别是与当时文人艺术思潮核心人物苏轼相识、相投，成为知己，友情很深。在苏轼文人画理论思潮的影响下，他从王维身上领悟到绘画创作的门径，以诗入画、以禅入画。在互相的交流与探讨中，不断增长绘画知识，并极大地激励了画家的创作灵感。同时，李公麟还广泛接触社会中低层的人物，深入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体会社会底层人物生活的精神面貌，对各个层面人物生活有了真实了解和体会，做到作品中人物的仪态、动作、表情等方面的形似和神似，形成了独特的艺术形式。在他不断亲自经历与实践的探索下，其作品不仅丰富了当时的绘画内容，而且也拓展了绘画的内涵。

有了时代的氛围、家庭的熏陶和自身的努力，李公麟具有了丰富的才学与修养，在内外条件都得力的情况下，不断探索学习、创新画法，成为宋代历史上的一位“艺”与“道”完美融合的杰出的艺术大师。他的《龙眠山庄图》的文人禅观山水画的艺术形式在山水画史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推动了中国山水画转向了“内在精神”的表达，直接开启了元明清文人山水画的创作高峰。

“元丰或元祐中”正是王安石新法彻底失败那段岁月，李公麟内心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诉求无法达到，心中压抑，给他带来了精神上折磨和痛苦。他只能效仿先贤，让疲惫的身心在山石林泉中去放逐。看着好像很淡泊、逍遥，其实内心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凄凉和寂寞，有着对现实深深的绝望！于是寄身幽林，李公麟发动各种属于自身的各种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去感悟，用他与百工通的“智”，描绘出《龙眠山庄图》，以期望在“神与万物交”之中给痛苦的心灵以爱抚，给迷失的精神以家园，净化仕途生活中的困惑所导致的绝望和悲剧感，从中寻找自我，肯定自我，实现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