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视写作中“具体”的力量

2019-03-02 02:17丁爱华

丁爱华

亚马逊图书网曾经做过一个调查,发现书名里有地名的就比没有地名的好卖,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有了地名,就创造了一种事实感,产生了一种具体的力量。不由得想起了赵雷的民谣《成都》,它不仅让成都这座城市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还被仿写出诸多地方版本,其中不乏《成都》北大版、南师版等名校版本,仿写者将原词中的“成都”“玉林路”等地名换上当地的地名,很能引起当地人的共鸣,也勾起了外地人对该地的憧憬,所以每一版本的出现都会引发一股传唱的热潮。其实,不光是地名,人名、时间、事件、数字等都会起到类似的作用,可以使文章具体充实,避免空洞无物之感,那么在写作实践中该如何操作呢?

一、纤毫毕现地刻画人物

油画家冷军以其超写实主义风格,在中国画坛上独树一帜,他的作品极端写实,形象精致入微。他的人物画,细腻的肤色、衣服的质感都画得栩栩如生,其视觉的“真实感”似乎是高精度的放大照片,但又是实实在在用手工用颜料绘制出来的,真正达到了“细腻而不腻,逼真而非真”的大师水准。这些画作一年才能画出一张,效果令人叹为观止。如果我们把这样的写实精神用在写作中,细心地观察某一人物,看他的形貌神态、观他的一举一动、听他的一言一语、思忖他的举手投足间传达出的心思情性,然后描写下来,那么笔下的人物必然是活灵活现跃然纸上。比如梁实秋先生在《我的一位国文老师》一文中刻画了一位名叫徐锦澄的老师:“他的相貌很古怪,脑袋的轮廓是有棱有角的,很容易成为漫画的对象。头很尖,秃秃的,亮亮的,脸形却是方方的,扁扁的,有些像《聊斋志异》绘图中的夜叉的模样。”“他经常是仰着头,迈着八字步,两眼望青天,嘴撇得瓢儿似的。我很难得看见他笑,如果笑起来,是狞笑,样子更凶。”这样的外貌特征、这样的一些习惯性动作,描写细腻,个性鲜明,读来令人忍俊不禁,梁实秋的谐趣由此可见一斑。鲁迅先生是刻画人物细节的高手,无论是鲁四老爷的“皱一皱眉”,还是祥林嫂眼睛的“问或一轮”,无论是孔乙己的“排出九文大钱”,还是康大叔的“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无论是杨二嫂的“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还是少年闰土的“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还是阿Q的“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这些细节描写,都使人物更加真实立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多种感官地观察景物

花鸟虫鱼、风霜雨雪、山川湖海、森林原野、器皿物件、各式建筑……这些景物构成了我们生活的外部环境,也是我们在写作中主要的描写对象。置身某处风景之中,我们会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鼻子去嗅、用手去触摸,甚至用嘴巴尝一尝味道,所有触及的对象、触及的感受和遐想都可以呈现在我们的笔下,变成文章中真实生动的内容。比如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在写景时作者就调动了视觉、嗅觉、触觉等多种感官,用细腻的笔触给我们描绘了荷叶、荷花、荷香、荷波等优美的景色,而“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一句还运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清香是嗅觉,歌声是听觉,作者将两种感觉互通起来,生动形象,引人遐想。再如阿城的《溜索》一文里有这样的句子:“万丈绝壁垂直而下,驮队原来就在这壁顶上。怒江自西北天际亮亮而来,深远似涓涓细流,隐隐喧声腾上来,一派森气。俯望怒江,蓦地心中一颤,再不敢向下看。”这句话以壁顶为观察点,变换视角,由远视到俯视,从视觉、听觉、内心感受等多方面描写在壁顶的所见所闻所感,使人如临其境。以上两例都是对景物进行正面直接的描写,而侧面描写,同样可以通过感官来生动表达,比如白居易的绝句《夜雪》:“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这首诗没有对雪进行正面描写,而是通过“衾枕冷”“窗户明”“折竹声”等词语,分别从人的感觉、视觉和听觉的角度侧面写出了雪之大,颇具匠心。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在观赏风景的时候,我们要将自己的情意融入其中,调动多种感官,全方位地体悟景观之美,这样在写作时才能有感而发,文思泉涌。

三、身临其境地描摹现场

生活中,我们会看到各种场面:运动场面、劳动场面、训练场面、表演场面、集会场面……这些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内出现的人物活动或景象,只要我们亲临现场,抑或是在银幕上、视频里看到,都会感受到那里的氛围。我们在写作时,要想文章具体生动,就要有意识地将这些场面用文字描摹下来,让读者通过你的描述,还原出现场,“看到”那充满感染力的场景。比如刘成章笔下的《安塞腰鼓》,一群茂腾腾的后生在黄土高原上尽情地表演,那磅礴的气势、激越的鼓点、火烈的舞步、冲天的豪气,令人读后热血沸腾。“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如此欢腾的场景令人如临其境,“隆隆的鼓声”也能透过纸面清晰地听到,震撼人心!再如《红楼梦》第四十回中描写“笑”的场面,“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是面的描写;“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得搂着宝玉叫‘心肝……”这几人的笑态各不相同,在场王夫人、薛姨妈、探春、惜春等人的表现也各异,但读者都能通过作者的描述切身感受到现场气氛的热烈和欢快。

四、有所附丽地物化情思

文学创作多讲究含蓄和有意蕴,作者在处理情感时一般不是平白的直接表达,而是言在此意在彼,叙事则因事缘情,写景则借景抒情,咏物则托物言志,记史则咏史抒怀。从使用频率来看,借景抒情和托物言志这两种手法用得较多,就是作者把自身的情思寄托在一定的景和物上,使之有所附丽,给人一种具体实在的感觉。比如:虞世南的《蝉》、李贺的《竹》、王安石的《北陂杏花》、周敦颐的《爱莲说》、陆游的《卜算子·咏梅》、王冕的《墨梅》、于谦的《石灰吟》等,它们都是托物言志的经典之作,通过描摹客观事物的特征来表达某种特定的情感或志向。王勃在滕王阁里看到人世沧桑自然永恒的无奈;范仲淹在岳阳楼上寄寓了自己先忧后乐的家国情怀;苏轼面对赤壁夜景思考自己的儒道人生,崔颢看着空空如也的黄鹤楼,生发出“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悠悠乡情;张继夜泊枫桥,在寒山寺的钟声中对愁而眠,这个落第的游子把自己的情思附着在了落月、啼乌、满天的风霜上,附着在了江边的枫树上,附着在了江中那一盏微弱的渔火上,谁解其中味?再看看静女送“我”的鲜亮光彩的彤管,节妇系在红罗襦上的双明珠,贵妃托临邛道士带给三郎的钿合金钗,白素贞和许仙断桥相会的那把雨伞,黛玉一针一线做给宝玉的香囊……这些物件凝聚着相爱之人的炽热情感,是他们爱情的物证。寄情于物,不仅是古人喜欢的表达方式,现代人也同样热衷,比如史铁生的《合欢树》,母亲曾经精心侍弄的合欢树寄寓了她对残疾儿子深切无私的爱和儿子从中悟得的生存意义;林清玄的《马蹄兰的告别》,看着刚剪下来的娇艳清新的马蹄兰,“我的心往下沉落”,因为他从这花上看到了好友的猝然离世,看到了所有生命的短暂和脆弱。在经典的影视作品中也常常出现寄托人物情感的特征性物件,比如《泰坦尼克號》中的海洋之心,《融盛达》中的蓝宝石手串,《时光倒流七十年》中的怀表,《1公升眼泪》中的海豚手机吊坠,《珍珠港》中战斗机上放着的女主角的照片,《雏菊》中的雏菊……这些物件都蕴含着特定的情感,有的还是情节的线索,观众往往因为某一物而记住一部电影或电视剧。

五、客观准确地列举数字

在写作说明文时,作者常常采用从数量上说明事物特征或事理的方法,即列数字,使说明准确具体,具有科学性和说服力。比如《南州六月荔枝丹》一文在介绍荔枝大小时,作者这样表述:“通常是直径三四厘米,重十多克到二十多克。六十年代,广东调查得知,有鹅蛋荔和丁香大荔,重达四五十克。还有四川合江产的‘楠木叶,《四川果树良种图谱》说它重十九克左右,《中国果树栽培学》则说大的重六十克。”这里根据不同品种分别列出荔枝的大小和重量,多用概数,这样更符合事实。不光是说明文,在其他文体中运用数字同样会给人具体的感觉,比如韩少功先生的散文《我心归去》开头是这样的:“我在圣,纳塞尔市为时一个月的‘家,是一幢雅静的别墅。两层楼的六间房子四张床三个厕所全属于我,怎么也用不过来。”这里用一、两、六、四、三等数字具体地写出了居住环境的优裕。第三段中有:“你对吊灯作第六或六十次研究,这时候你就可以知道,你差不多开始发疯了。移民的日子是能让人发疯的。”这里用了“第六或六十次”基数词,描述研究吊灯的次数,形象地写出了移民日子的寂寞无聊。在一些古诗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数字的力量,比如北宋邵雍的小诗《山村咏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首诗通过数字把烟村、人家、亭台、鲜花等意象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幅优美的田园风光图,表达出诗人对大自然的喜爱和赞美之情。再如唐代张祜的《宫词》:“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这首诗句句都用到了数词,以“三千里”表明距离,以“二十年”表明时间,以“一声”写歌唱,以“双泪”写泣下,这些数字把事情和问题表达得更清晰,更准确,给读者以更深刻的印象,也使诗句特别精练有力。

六、形象生动地阐述事理

中国的古人在讲某个道理时,往往不直接说出,而是讲个故事,将道理蕴含其中,让读者自己从中领悟,这便是寓言。严文井先生曾经这样描述:“寓言是一个怪物,当它朝你走过来的时候,分明是一个故事,生动活泼;而当它转身要走开的时候,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哲理,严肃认真。”这是形象说理的结果。现实生活中,人们在闡述观点和主张时,除了运用严密的逻辑推理论证外,还会借助一定的物象、故事或情境进行形象说理,起到化枯燥为生动,化呆板为鲜活的表达效果。比如鲁迅先生在《拿来主义》一文中阐述民族文化遗产的继承问题时,用“一所大宅子”比喻祖先留下的文化遗产,“鱼翅”“鸦片”“烟枪和烟灯”“姨太太”分别喻指文化遗产中的各种精华与糟粕,“吃掉”“送到药房”“毁掉”“请她们各自走散”比喻我们对待传统文化中精品与糟粕应持的态度。通过这些精妙的比喻,避免了枯燥的说教,将观点阐述得形象透彻,饶有趣味。再如《春末闲谈》一文,作者从细腰蜂谈起,描述了它对小青虫或蜘蛛的麻痹和残忍,由此联系到古今中外的统治者,分析他们且有细腰蜂之志却无细腰蜂之术的状况,他们妄想永远奴役人民,采取了种种禁锢和麻痹人民思想的统治方法,都是在寻找像细腰蜂的“神奇的毒针”那样“奇妙的药品”,让被统治者服用后像小青虫那样“不死不活”,供他们驱使和享用,但结果总是失败。这样的说理生动有趣,具体形象。

总的来说,只要我们牢记“万物皆有名字”,在写作时尽量把这些名字写出来,就会使文章产生“具体”的力量;在刻画人物、描写景物、再现场面时尽量摹写出真实的模样,文章就会有具体的力量;在运用数字进行说明、叙述、抒情时,也会产生具体的力量;在抒发情感、发表见解时,可以借助故事、景色、物件、人物等表达,让情感和思想有所附丽,给读者具体可感的力量。大家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