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四年级

2019-03-06 01:16章文花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数学老师办公室爸爸

章文花

“亮小飞,请到办公室来一下。”

新来的班主任普通话说得很好听,还爱带个“请”字。“茅思仪,请你来回答。”“请同学们把作业本传上来。”“请大家翻到×页。”我们背后叫她“请”老师。

我故意磨磨蹭蹭,想趁她转过身往办公室走去时,就从三楼冲到一楼,看你傻眼!凭以往的经验,我是会成功的,我假装在书包里掏东西。这个不识好歹的新老师,还在门口站着,“温柔”地看着我,真倒霉!看来栽了。

刚放学,办公室里人很少,来到“请”老师的桌前,她从一摞作业本里抽出我的那本,叫我把错的订正过来,把潦草的重新做一下,并把她的语文书给我说,不会的再看看书,仍不会,就问她。真奇怪!其他老师一逮着我,先“噼里啪啦”一顿训。我为躲过了唾沫雨而庆幸。这书特别香,纸面上似乎浮着一层淡淡的香雾,我的黑指头有点惧怕似的小心了起来。我假装看书,斜一眼,“请”老师正低头备课,我就放心地“溜号”了,我的脑海里出现学习委员那漂亮的辫子,一根根细细地贴着头皮,辫尾都拢在一朵布做的花儿下面,真新鲜好看;下午放学后找两毛头要点钱,弄些好吃的;晚上到军军家看《机器猫》,老太婆(奶奶)家的14寸黑白电视太难看了……老师们陆陆续续地进来,办公室里渐渐喧闹起来,我把头低了低,怕被发现,拎出来耍嘴巴子,还真有鬼,怕什么来什么,教二年级的小白脸说:“爸爸坐牢的,就是他吗?”

“正是,进去快一年了。”同村的张老师说。

“哦!就是强奸的吧。”

“听说,他爸坐牢后,他妈就去做鸡了。”

“对,不要说了……听得懂了的。”

我发现这个新来的班主任也抬起了头,在听着。我觉得这些老师离我很远,不像小鸟、树,河水里的鱼儿一样跟我亲近,爸爸的脸在我的脑海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的鼻子有点泛酸,但没有流泪。一会儿,很多老师都回家去了,住在学校里的还没走。“请”老师过来看看我的作业本,我等着挨批,她也知道了我的背景,我才不在乎呢,反正就是这样子。“不会做怎么不问?”“先回去吃饭,吃了饭再到办公室来,好吗?”我点了点头,飞快地蹿了出去。

奶奶做的饭真难吃,扒拉了几口,到田野里闲逛,四周静悄悄的,一条野狗在寻找着什么,很无聊,还是找人玩的好。我来到学校,和吴军、王鹏打纸牌打得正起劲,忽听得学习委员叫我:“夏老师叫你到办公室去。”我装没听见,继续杀。有人轻轻地拍我的背,“谁呀?”我一吼,一边站起来一边甩出手,甩出的手停在半空,眼前赫然站着的是“请”老师。这次没上次好运,她一道题一道题指着我做,一点都没得空。做完了,差不多上课铃就响了。一连几天,都被她抓得牢牢的。

“请”老师出差了,得知这个消息,我还是高兴的,又可以动动筋骨了。下课,看到学习委员和班长凑在一起,又不知说些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小妮子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煞好看!可就是对我爱理不理的。我瞅了个机会,一把抢过她正在看的书,扔到半空,又接住……她过来抢,总比我晚一步。我把书抛得越来越高,越抛越兴奋,她急得脸涨得通红,吴军也过来争着抢,这下好了——啪!书碎了,吴军抓着封面,我抓着封底,我俩呆了呆,小妮子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我装着不在乎的样子把封底扔了,陆青青捡起来放回她的桌上。

这小妮子还真够义气,哭了鼻子,没有去告状,自己用胶水把书粘了起来。我挺感激的,越发觉得她好。最后一节课,常识老师讲话洋夹土,普通话不像普通话,土话不像土话,无聊。我抽出一张纸,拿起一支笔,给小妮子写几句话:你不要哭/我会搞你/弄得你开心……一句一行。然后,卷成一团,轻轻地叫吴军,示意他帮我递给小妮子叶一纤,我往前一扔。不好,老师来了,吴军这小子真不够意思,看老师来了,就不接了,正被李老师捡个正着,摊开一看,揣进了兜里。下课,我被“请”到了办公室。李老师脚还没迈进门,就嚷嚷开了:“你们看看!看看!这写的是什么东西?”一边把我推到数学老师的面前,数学老师是副班主任,是全校有名的最凶狠的女老师,我又要吃枪药了,不过,老子已练出来了,刀枪不入。

“哈哈!写情诗了,本领大着呢!”数学老师说。我的杰作在老师们的手里转了个遍,偏偏叶一纤没看到。

“呵,这么小的人,也懂得这个了。”

“现在的孩子,早熟呀!”

“他们在想什么,我们还真猜不到。”

“孩子的心,复杂着呢!”

老师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

“这叫种传种,冬瓜像水桶。”刚进来才看到纸头的同村老张说。他跟我有仇。

“你怎么会想到写这个呢?亮小飞。”数学老师居然嘴角有笑意,第一次没有开枪。

我懒得回答。

“这张纸留着交给夏老师处理。”数学老师自顾自说着。

我蔫頭耷脑地走出办公室,真倒霉,呸!

星期一,“请”老师回来了,小组长就跑去告状,说我作业没完成,字写得东倒西歪,还有几个也去告状,又说我别的坏话了。中午,“请”老师又把我带到了办公室,她没有生气,反而软声软气地对我说:“亮小飞,你很有个性,作文也写得不错,你没觉得老师偏爱你吗?我很喜欢你。”我的脸红了。“你把作业补一下,好吗?”“每次的作业完成,上课认真听一下,成绩肯定会好的。”她又补充似的说。接下来,她拿出那张纸头,说:“你知道你自己写的是什么吗?你理解吗?如果你把其他事情也按这种格式写起来,会很好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几天来积下的东西还真多,中午没补完,下午放学后继续补,补完的时候,校园里的人都走完了,静悄悄的。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到三楼传来脚步声,哪个黄毛小子还没走?我躲到拐角处,准备吓他一跳,“啊!”原来是数学老师,她的两腮像猴子屁股,红红的,差六七步,后面跟了老张,我知道两人干什么事了。

这两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我爸爸,哼!我像猫一样轻捷灵敏地蹑下了楼,把他们甩在了后面。

那天下午看电影,放学比往常早,我回到家,冲上楼,“咣当”一声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我无比惊恐,妈妈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抱在一起。两人同时转过头惊愕地看着我,脸上都像火烧云般的红。我糊里糊涂地跑下楼,我很害怕,躲进了养猪的茅屋里,又想到奶奶喂猪时会发现我,我又出去,跑进了笼罩在暮色中的幽暗的橘园,在树荫的庇护下才安稳了些。我“咂巴咂巴”地哭出了声,我的泪滴进黑色的泥土里,很快被吸收,好像不管我有多少泪水,泥土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我用拳头狠狠地捶着树干,捶得流出了血——后来,村里人纷纷议论了一阵子,说我爸爸坐牢后,妈妈就去做鸡了。爷爷奶奶也整天蔫不唧儿的,似乎成了不会笑的木偶;我的身后似乎老跟着一个影子,阴天时也有,很不爽。

第二天,我在书包里藏了块木炭。中午放学后,趁没人时,在教室对面的储藏室的木门上,画了一个人头,我一边画,一边想着数学老师的样子。画好后,在旁边写上“婊子”两个字。我开始画老张,只画了两笔,似乎听到老师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便溜之大吉。

中午吃了饭回来,看到“请”老师正指挥着几个女同学用抹布蘸水在擦我的杰作,擦得基本上看不出了才罢。

接下来的日子,“请”老师整天把我带在身边,我几乎成了她的尾巴。我的作业也越来越像样了起来,翻开一看,字也一个个分得清清楚楚了。上课时,我也不“身在曹营心在汉”了,“请”老师的课还挺有趣,有时候我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天,“请”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本书,说:“这本《作文精粹》借给你,好好看看,如果觉得好看,我还可以多借给你。”我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一名好学生了,我还沉浸在这种感觉中,忽听得老张说:“小夏,别管他,这个人没用了的,他家里人都不管他,扶不起来了的。这样的家,有什么用!”我好像刚飞到空中,又瞬间被打落到地面,我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办公室。但“请”老师借给我的这本书,我上美术课、音乐课时偷着把它看完了。“请”老师没有听老张的话不理我了,似乎暗地里对我更好了一些。有一次,一个班干部告我的状,“请”老师有意无意地帮了我。期中测试,我语文考了80分,但数学没有及格。

期中考试后,奇怪哉!数学老师也喜欢找我了,很长时间不管我的作业了的,已被她封为有名的“懒汉大王”。现在,动不动就找我,还专门派一个小组长监督我。

一晃就到了寒假,我转悠到了学校,看看有没有人在打篮球。放假后的学校空荡荡的,寂静无声。我踢着小石子,拐了个弯,忽然看到两个人趴在小卖部的门上一动不动,我轻捷又飞快地跑到他们身后,“喂!在干什么?”吓得两个小子猛地弹了起来,好像是一年级的。我像个检察官一样大步跨过去,原来门上有裂缝,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我贴上去一看,眼睛像被磁石吸住,熊猫饼、QQ糖、三明治……争着涌进我的眼眶,搅动着我的心,我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奔腾着一个越来越强烈的愿望,我心惊肉跳,又强作镇定地对两个还拖着鼻涕的傻小子说:“想不想吃好吃的?”他们忙不迭地应着,我就像首长一样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去学校门口看着,有人来了,就马上喊,记住了吗?”

“记住了。”

我东张西望,找不到一块可以敲锁的大石头,捡了几块小石子试了试,不得劲,还砸疼了手。我想起家里有把小榔头,奶奶以前用它敲过锁,三两下就搞定。我决定跑回家去拿,嘱咐两个鼻涕虫在这等我,并吓唬他们走了就没有好吃的了。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在一个角落里找了小榔头,藏著掖着,一路小跑回到了学校。这次,很顺利,一下子就把锁敲落了,我招呼他们两个人一起进去,先把兜装满,装不下了,再每人扯了一个食品袋子,又装了一袋,我们心满意足地撤了,重把门虚掩上。不敢在校园里吃,我匆匆地跑到后面的田野里,躲在橘垄里吃。吃得很饱了,肚子胀起来了,可还有很多没吃完,我舍不得扔,又不敢带回家,寻思了一会儿,把吃剩下的东西放在袋子里扎好,掩在橘叶下面,再搜拢来几把杂草,盖在上面。回到家,才发现小榔头丢了。

没想到事情很快败露了,一定是那两个小子出卖了我。开学报名第一天,我就被叫到了校长室。我走进校长室的时候,班主任“请”老师一直看着我。校长很严厉,我忘了他说了些什么,那时候真的有点害怕了。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黑乎乎的,没个人影。我松了口气,往楼上走去。忽然听到房间里传出妈妈的抽泣声,妈妈很少回家的,今儿怎么回来了?我又听到“请”老师说:“我很理解你,但也希望你能有时间多陪陪小飞,多管一管他。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妈妈含混不清地说着,说爸爸做出了这种事,说她的命苦,说她要养一家人……连妈妈都嫌恶爸爸,爸爸十恶不赦吗?我想起,爸爸给我买吃的,买玩具、买手套、买衣服、买小人书……最让人开心的是:夏天,爸爸带我去河边游泳,水清亮清亮的;岸边的水草像小河温柔的手;河底的泥像软软的被子……爸爸手把手地教我游泳,一个夏天,我就学会了狗刨。我能在水里扎猛子,还在水里尿尿……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多么开心!多么幸福啊!我在楼梯上弄出了响动,妈妈叫道:“小飞,上来,你们老师在。”我磨磨蹭蹭地来到房间门口,站在门框上,瞥了一眼妈妈,她打扮得非常漂亮,比村里未出嫁的姑娘还要漂亮,使我感到有一丝害臊,尤其在“请”老师面前。“请”老师轻轻地招呼我,我待了一会儿,就溜了。听到妈妈在身后说:“你看!这孩子……”

这几天在学校里,老有人当面或者在背后叫我贼,在村子里,偶尔碰到哪位老大爷,忽听得断喝一声:“你小子做贼了!”“请”老师留我的时间少了,因为数学老师争着留我,我很烦,听不进去什么,就连“请”老师语重心长说的话,我也听不进去多少。我老是想起爸爸,我学会了在田埂小路上看着一条狗沉思……

星期四下午,全体教师去开会了,放假半天。吃过午饭,我拍着一只篮球来到学校里,没有人,我一个人玩,越玩越起劲,“啪”,篮球撞到二楼办公室的一扇窗子,玻璃碎了,窗也开了,篮球也飞了进去。我攀上围墙,沿着窗台,跳进了办公室。在办公桌下面找到了我的篮球。我想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忽然想起数学老师经常从抽屉里拿钥匙,去开寝室的门。我鬼使神差地拉开了数学老师的抽屉,一眼就看到了那把钥匙。我又拉开了三年级王老师的抽屉,她们住两隔壁。我走出办公室,教师宿舍跟这幢楼是连在一起的,也在二楼,拐个弯再一直走就到了。我先用钥匙打开了王老师寝室的门,对着门的是一扇窗子,窗边有一张书桌,我一眼瞥见桌上有一个“猪”储蓄罐,我拔掉塞子,把硬币倒出来,不多,只有十几个,我把它们都装进了兜里。再掀开床帷,发现有一只紫红色的皮箱,没上锁,我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五颜六色的衣服,堆在外边角落里的都是一些奶罩、裤衩之类的,我把它一件一件地扯出来,随手扔在地板上,没发现什么,作罢,走出来关上门。我用另一把钥匙打开数学老师的寝室门,闪了进去,把门掩上。我同样先检查桌子,在抽屉里找到几元零钱,又掀开床帷,也有一只皮箱,我试着打开箱盖,没想到一下子就弹开了。又是乳罩啊三角裤衩之类的,我一把把它摔了出去,忽然,我的手碰到了冰凉的东西,定睛一看,有两个小圆圈静静地躺在皮箱的底边上,一个黄的、一个白的,是戒指吧,我把它们揣进了兜里。飞快地拉上门,回到办公室,想把钥匙放回她们的抽屉,但我忘记了哪一把钥匙是谁的,就乱放一通。我关了办公室的门,窜出了学校,先到小卖部买了吃的,然后,到路边的草地上玩耍。我拿出那两个小圆圈在草地上滚,这个黄的应该是黄金做的,可以到打金店里去换钱,这个白的,我搞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换钱。我玩到太阳西斜才回家。我的兜里揣着一把硬币和那枚黄的戒指。白的,刚才玩的时候,不知滚哪去了?

第二天,晨读课,班主任到了教室里,示意大家停下来,她很严肃地说:“昨天下午,谁来过学校里?或者你看见谁到过学校里?”大家都沉默不语。我把头埋得低低的,尽量不让“请”老师看见我。没有人说话。

中午放学时,“请”老师叫我到办公室,我以为是辅导什么。当我迈进办公室的门时,看见校长,还有另一个老师在。校长的语气要比上一次温和得多,他问我关于昨天下午的事,我都说不知道。那个老师说,他们班有学生看见我昨天中午,抱着篮球往学校方向走了。我说没有。他们问不出什么,就让我回去了。

下午,只听老师们纷纷说,学校里不安全了。后来,他们大概报警了。因为,一辆警车呼啸着进了校园,车顶上的那盏灯旋转着,特别刺眼。我躲在同学中间,看见车上下来两位穿警服的警察,到办公室去了,又在校长的陪同下走进了那两间寝室。当警车第二次来的时候,我被两个威严的叔叔带走了。我没有哭,没有任何反抗,但我又感到没有力气,我平时摸爬滚打的力气被什么给抽走了;我的胸腔像是一只充足了气的气球,绷得很紧,每呼吸一次,似乎气流擦着了胸壁,隐隐的疼。我瘦瘦小小的,一只大手轻轻一托,我就上了车。我坐在这个逼仄的、长方形的空间里,有点像梦中的感觉。车子启动了,“呼啦啦”地开出了校园,奔驰在马路上。我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这样的车子,也是这样的声音,我奔跑在路上,追着、喊着,一团团灰尘无情地扑向我,湮灭我的声音,爸爸,你是否听到了我的呼唤……与我不同的是,爸爸那时戴着锃亮的手铐,我动了动自己的手,灵活的。我忽然感到无比的宁静,甚至有點亲切,有点向往起来……我想:这辆车会不会把我带到爸爸去的地方?我是不是要见到爸爸了?我能够与爸爸相聚在一起,摸他的胡茬、搔他的胳肢窝、翻他的衣口袋……我有点热切起来,希望早一点到。

车子在一座大院前停了下来,我被领着穿过了一排排房子,最后走进了一个小房间,一个中年男人问我话,一个女的在旁边写着什么。我毫不犹豫,一五一十地全说了。我想,只要我承认了,我就可以快一点见到爸爸了。我把剩下的一点点钱和那枚黄戒指都拿了出来,这个黄戒指我本来打算拿去卖的。“还有呢?”那个男的问。

“没有了。”我说。

“那枚白金戒指呢?”女的提醒道。

“哦,我弄丢了。”

“在哪丢的?还记得吗?”

“记得。”

我又被带上了车,我疑惑着是否往爸爸那里开去,但看看不像,车子两边的景色都很熟悉。最后,车子停在我说的那片草地的路边。他们问我是在哪个位置弄丢的?我用手指了指,他们就在这四周寻找起来,时不时拨开一丛丛青草,过了好长时间,也没找着,我们又重新上了车。让人奇怪的是,我被送回了学校,我又看到了这熟悉的一切:教室、同学、课桌椅……我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想睡。上课铃响了,教室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我听到有人说:“夏老师,他睡着了。”“嘘!别叫他,让他睡一会儿。”“请”老师轻轻地说。我感到有一件软软的衣服像雪一样落在我肩上、背上,一股暖和包围了我,在这暖暖的春意中,我真的睡着了。我见到了爸爸,坐在他的脖子上,两条泥腿在他胸前荡漾,我们在沙滩上奔跑着、欢笑着,七彩的贝壳像雨一样下起来,在阳光中闪闪发亮,在我们的四周飞翔,如蝴蝶般轻盈……我“咯咯”地笑着,幸福像花儿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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