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会遗传

文/刘娜

抱怨的妈妈，不仅在制造事端，还在遗传不幸。

我哼着小曲，出差回来，推开家门，就被屋内的一片狼藉，气得满腹怨气：沙发上堆满报纸和零食，茶几上放着毛巾和袜子，餐桌上有一堆用过的纸巾，厨房里七八个碗脏兮兮地堆在水池里，卧室简直就像商场试衣间，横七竖八地扔满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

火苗蹭一下在我头顶熊熊燃烧，烧得我身体里那个气球越来越大，如果不做点什么，感觉它就要爆炸。

我放下行李，忍不住对先生发起牢骚：

“不是说看过的报纸要放进收纳盒吗？你又让孩子在沙发上吃零食！”

“毛巾和袜子放到一起会交叉传染的！脏纸巾留着干啥用，让它生娃吗？”

“吃过饭为啥不把碗洗干净再干别的？”

“说过多少次了，一个柜门一个季节的衣服，按顺序拿就行了，还是乱翻……”

从书房走出来，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我归来的先生，听见我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抱怨不停，只好放下双手，默默到厨房刷碗去了。

我的气并没有因他的沉默而消散，就像拳击手并没因对手示弱而放弃攻击。我一边烦躁地收拾着一屋子的脏乱，一边不停地重复着抱怨。

仿佛唯有这样，我才能好受一点。

突然，我耳边响起一句响亮而坚定的制止：“妈妈，不要再抱怨我爸爸了吧。”

我回头一看，是原本在书房写作业的儿子，他不知啥时候窜了出来。

小家伙的话，让我更加生气：“你爸爸不收拾家，还不允许我说几句话？”

儿子叹口气说：“妈妈，爸爸没有收拾屋子，是因为他在辅导我写作业。你出差一个星期，爸爸接送我上学，给我做饭，陪我学习，从没有抱怨过你一句。你一回来，就开始抱怨他。我觉得这不公平。”

孩子的一席话，让我身体里的那个气球逐渐萎缩，慢慢变小：当我以眼见的一切，抱怨我家先生时，全然忽略了，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默默地付出了什么。

当我把抱怨的子弹，射向我的家庭时，全然忘记了，它射中的不仅是我们夫妻，还有我们的孩子。

抱怨，是女人最普遍的通病。

不幸的是，我一度也是这病的重度患者。

今天，我之所以把两年前的这个生活片段，分享给更多人，是因为下面这个故事。

2019年1月1日，相识16年的老友哭着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和丈夫的感情走到了终点，元旦小长假一结束，就必须离婚。

原来，2018年最后一天，因为卫生间的马桶坏了，老友提醒丈夫找修理工。结果那天，丈夫单位要迎接上级年底考核，忙得晕头转向，就忘记了这件事。

晚上回家后，老友一看马桶还是下不去水，就气不打一处来，从饭前抱怨到饭后，从客厅哭诉到卧室，鸡毛蒜皮，经年往事，一一抖搂，只为抱怨丈夫：我的多少话，你都当耳旁风。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实在受不了女人的不断牢骚，忍无可忍之下，大吼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明天就离婚！”

“这些年，我忙里忙外，挣钱带娃。他爹妈住院，他弟妹结婚，哪一件不是我跑前跑后。就因为一个马桶，他就要和我离婚！他太不像话了！”老友哭着说。

当我把老友的怨气传达给她丈夫时，那个在单位兢兢业业、在家里也尽职尽责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一声叹息：“她哪儿都好，就是太爱抱怨了。离婚不过是气话，我回家给她认错。但你能不能也劝劝她，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抱怨不停，家里还有俩孩子听着呢。”

我曾有过抱怨的病，所以体谅老友的处境，也懂得她丈夫的心声。他们家，不过是患了大多数中国家庭都有病：忍辱负重又牢骚满腹的女人，沉默木讷也踏实朴厚的男人。

但当过分唠叨的女人，为排解自己的焦虑和难过，用嘴巴把攻击和委屈说出来时，其实是为满足自我一时的快意，而虐待家中的男人和孩子。直到有一天，后者以同样的方式，还击或抗拒，家庭以纷争的际遇，破碎或治愈。

有个抱怨妈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作为情感主持人，我接听过的这些真人故事，或许能从一个方面回答这个问题。

一位婚姻不幸的女孩，曾这样对我留言：“我离婚两次，婚姻一直不幸福，觉得男人就是废物。他们最后离开我，都说我太爱指责和抱怨了。这或许和我的童年有关。我妈妈就特别爱抱怨，我爸爸不反抗，但我记得妈妈控诉过的每句难听话。不知不觉中，我也学会了用它们攻击别人……”

一个在婚姻中迷茫的男人，曾这样对我说：“我之所以不愿和妻子沟通，是一开口说话，她就开始不停地抱怨，根本没法谈。我最讨厌女人抱怨不停了。我妈就是一个特别爱抱怨的人，我爸后来喜欢上别的女人，和她离了婚，她变得更爱抱怨了。我不想离婚，不想重蹈父母的覆辙，所以干脆不面对妻子……”

正是这些活生生的例子，让一度也爱抱怨的我，陷入了深思：抱怨的妈妈，不仅在制造事端，还在遗传不幸。

在她的不停抱怨中，儿女要么不自觉中变得和她一样牢骚满腹，要么变得和被她抱怨的丈夫一样逃避懦弱。

要知道，抱怨成瘾的人，总是将自己最弱最丑的一面展示给家人，进而将他们一一感染。

有心理学家曾归纳整理过十种不健康的中国家庭。位于榜首的，就是有个过度抱怨的妈妈。

究其原因，是所有外露情绪中，抱怨最具有恶性的特点：它从一句句指责开始，让一个家阴霾不断，恐惧蔓延，乃至代代相传。

就如一切心理疾病的治疗一样，让抱怨停止，让平和到来，让温煦流淌，让家庭和睦的，唯有一个字：爱。

爸爸体谅而长情地爱着妈妈，妈妈宽容而坚韧地爱着孩子，孩子懂事而舒展地不断长大。

是的。

凡是不让老婆抱怨的男子，都是英雄。

凡是不再抱怨家人的女子，皆为菩萨。

愿我们拥有英雄的气概，修得菩萨的柔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