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银行”能否成为中国人的养老新希望？

侯朝阳

2017年11月底，有人曾在网上推介瑞士的“时间银行”养老方式，至今受到热捧。事实上，早在2008年，国内多个城市就借鉴了发达国家的做法，在一些社区尝试这种养老模式。“时间银行”到底是怎么回事？10年过去了，这种养老模式在我国落地生根了吗？

“时间银行”移植中国，水土服否？

2017年11月底，一位名叫“鱼雁双飞”的网友在网上发了一篇文章，推介瑞士的“时间银行”养老模式。“时间银行”是瑞士联邦社会保险部开发的一个养老项目——人们把年轻力壮时照顾别人的时间存起来，等将来自己老了或需要别人照顾时，再拿出来使用。瑞士大多数低龄老人，甚至青壮年都会积极参与这个项目，以备不时之需。因此瑞士社会上很少看到闲得无聊、跳广场舞、打牌的老人。

“鱼雁双飞”的帖子引起了广大网民的热议，很多人都认为这种养老方式值得我们借鉴。

最近，笔者到郑州市金水区东风路街道办事处采访时，街道办事处副主任李静说：“很多发达国家都建立了‘时间银行养老模式，其中美国、瑞士等国比较完善。其实，早在10年前，我国的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南京、郑州、济南等地也先后开展了‘时间 银行互助养老的社区试点。郑州市就在包括我们街道在内的十几个街道进行了试点，其中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

2018年11月底的一天，笔者陪郑州市金水区东风路街道办事处辖区的居民许祥英大妈前往“时间银行”去储蓄，她存入银行的不是钞票，而是时间。65岁的许大妈先是到社区“时间银行”领取了张储蓄申请表，然后前往附近一栋居民楼。她一边走一边告诉笔者，她的服务对象是一位85岁姓张的老太太，老太太因中风偏瘫，她的任务就是在每天上午10点钟左右来陪她说说话、帮她翻翻身，必要时帮她擦洗下，再打扫打扫房间，前后两个小时左右。

许大妈说，张老太太有3个儿女，他们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大学教师，还有一个经商。经济条件都不错，也很孝顺，排着班照顾老母亲，老人躺在床上3年多了，连褥疮都没生过。但3个儿女都还没退休，总不能连班都不上在家照顾老人，于是打算给老人请一位保姆。街道办事处听说这件事后，提出可以给张老太太安排两名“时间银行”的志愿者，上午、下午各一人，晚上则由他们自己家人照顾。

李静告诉笔者，张老太太的儿女对这两名相对低龄的老人照顾母亲特别满意，因为她们年龄相近，有共同语言，同时有“时间银行”的监督，志愿者也考虑到将来有人同样照顾自己，所以做事认真负责。张老太太的儿女愿意支付两名志愿者一些费用，但两名志愿者是应“时间银行”的安排去照顾老人的，她们不要钱，只愿将自己的劳动时间存人“时间银行”。街道办事处只好把老人儿女支付的钱存人“时间银行”，以便做其他兑换用。

笔者在郑州市民政局采访时得知，截至2017年年底，郑州60周岁以上老年人口总数为117.3万人，占户籍人口的20.1%，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其中失去劳动能力和半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约16.5万人。他们介绍说，从2008年起，郑州尝试在部分小区试行“时间银行”养老办法，目前全市已经有小区“时间银行”38家，但“储户”只有6000多人。与全市老年人口相比，这样的储户比例太少了。

笔者在街道办事处采访时，有位中年人怒氣冲冲地找到街道办事处，开口就抱怨：“什么“时间银行？我看你们就是骗子！我妈按你们要求为别人提供了那么多的服务，现在她需要‘提现，你们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李静给他倒了一杯水，劝了半天，对方的火气才慢慢小下来。

李静介绍说，这位中年人的母亲姓朱，今年已经77岁了。朱大妈退休前是位中学副校长，她是我们社区最早参与“时间银行”活动的老人之一。

早在10年前，郑州刚试行“时间银行”，李静带人到小区摆摊宣讲动员时，朱大妈就表示大力支持：“这个办法太好了，我会把我的多余精力全部存进银行，这下我再也不担心将来老无所依了。”果然，已经丧偶且只有一个儿子的她不仅自己积极参与，还先后动员了几十位老人加入进来，她自己也先后在“时间银行”存入1300多个小时。

没想到两年前，朱大妈跟一位姓王的老人好上了，但男方儿女坚决反对，气得朱大妈突发中风，一头栽倒在地，从此偏瘫卧床。朱大妈的儿子知道老妈参加“时间银行”的事，就拿着储蓄卡前来兑现。但朱大妈这样的病情，需要有人全职照顾或多人照顾，“时间银行”为她安排了3个人，每人每天两个小时轮流照顾。这样一来，朱大妈储蓄的1300多个小时根本就不够用，大半年过去就用完了，而老人的儿子又不愿意掏钱请人照顾母亲，便经常来街道办事处吵闹。

笔者跟着李静前往朱大妈家，老人看到李静，用仅能抬起的有手抓住李静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诉说着什么。因为她的舌头根发硬，笔者听不清楚。李静解释：“老人说，她早知道儿子和儿媳都不太孝顺，都怪她自己，要是当初多往‘时间银行里存入些时间就好了。”

暂时无法推广，但作为补充非常必要

一项在国外已经实行多年的养老方式，在国内也试行了10年，应该说很成熟了，为什么至今仍没有推广开呢？

李静说，首先就是缺少启动资金，其次是合法性的问题。因为目前“时间银行”只是由街道办事处在试行，而比较完善的“时间银行”，免不了要接触到物资、资金等方面，特别是还号称“银行”，这就有个是否合法的问题。因为在我们国家，银行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办的，需要有严格的审批和监管手续。我们曾先后十几次受到一些人的举报，说我们是“非法集资”“账目不明”“剥削老年人”等，好在有关部门通过调查，这些事情没有一样能够坐实。

还有就是不少人对“时间银行”的持续性感到心中没底，担心如果将来“时间银行”不办了，自己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或者自已在“时间银行”卡里的储蓄较多，如果在去世前没有使用完怎么办。

针对这些问题，东风路街道办事处在设计方案时，就走访了多家商业银行，通过多个社会组织进行调查摸底、风险评估，并将相关标准写入了小区居家养老连锁服务规范，确定了“721”的兑换模式。以个人志愿者为例，每次志愿服务后将时间储存到“时间银行”里，累计满20小时后就可以为个人及其家人进行兑换。其中70%的时间可兑换其他志愿者提供的服务，20%的时间可在慈善超市兑换等值物品，比如大米、鸡蛋、食用油等。另外10%的时间可以直接兑换成现金奖励，每小时的时间价值为12元。服务内容也不仅仅是照顾病患、做家务，还包括驾驶服务和护送（如陪伴看医生、接送去墓地、陪伴购物）、陪伴做饭和吃饭、文字处理（寄信、协助通信、填写表格）、陪伴休闲活动（旅游、散步、游戏、喝咖啡、参观文化活动）、人力协助（从事小型同艺、维修）等。

相对而言，美国的“时间银行”制度成熟得多，实际上形成了一个可以做各种交换的特殊场所。一边存钱，一边存时间已经是经济危机阴影下不少美国人生活的新时尚。

前两年，笔者到美国考察时，认识一位叫玛丽亚的女孩，她才28岁，由于在筹备婚礼时缺钱，于是向当地一家“时间银行”求助。她以担任医疗翻译、帮人照看宠物等方式获得部分时间币，再用这些时间币换取婚礼所需。婚礼当天，同为“时间银行”顾客的化妆师和化妆品销售员为她搞定了新娘妆，婚车租赁公司为她派来了车队，蛋糕师为她送去结婚蛋糕，酒店也为她提供了最实惠的场地等。整场婚礼大约花去200个时间币，玛丽亚说，这为她至少节省了大约5000美元。

瑞士的“时间银行”模式是直接跟社保体系挂钩，其主导者就是瑞士联邦社会保险部。这样一来，启动资金就有了着落，而且因为是政府行为，也极容易得到老百姓的认可和信任。当然，即使相关制度比较完善的瑞士，“时间银行”目前也并没有全面推广，而是在不断完善中。

毫无疑问，“时间银行”的养老模式确实是值得推广的互助式养老方式，它在一定程度上调剂了忙与闲、身体健康状况不同、年龄不同、小区养老服务人员短缺等矛盾，非常实用。只是因为国情和人员素质的不同，暂时还无法全面推广，相信将来它一定是我国的养老方式中一种极好的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