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映像

2019-03-28 11:21吕布
戏剧之家 2019年6期
关键词:视听语言安德烈梦境

吕布

【摘 要】时间、记忆、梦境是前苏联著名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电影永恒的主题。而梦境更是现实意愿投影在脑海深处最为真实的映像。他曾这样表述梦境:“梦,分为两种。第一种,做梦者是造物主,他主导一切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第二种,做梦者没有话语权,他是被动,他苦于被强暴,苦于无力保护自己。他所遭受的完全不是他想要的,这一切都极为恐怖和痛苦。”①可以说这两种梦境在电影《伊凡的童年》中那个小小的伊凡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梦境”与“现实”,虚与实的相互交织,借梦境的童真美好反衬战争的阴暗恐怖,揭示出人类渴望和平,反对战争的美好夙愿。

【关键词】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梦境;视听语言;反战电影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6-0093-02

《伊凡的童年》是塔可夫斯基临危受命根据鲍戈莫洛夫的小说改编拍摄的一部描写战争与人性的影片。作为其从前苏联电影学院毕业后的第一部长篇处女作,塔式电影独特的影像风格雏于成型。作为诗人之子,他的电影充满了诗意的逻辑,是自然流淌的光影诗篇。这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其借光影造型对时间、记忆、梦境的捕捉与雕刻。通过梦境与现实两个时空的对比刻画,展现其对战争泯灭人性的控诉,以及人类对和平不断追求与向往的美好夙愿。

一、梦境:源于现实的真切渴望

“梦的内容是由于意愿的形成,其目的在于满足意愿。”②“梦境”同时也是导演塔可夫斯基表达自己雕刻时光的电影理念,以及对人类精神世界抱有执着与深切关怀的沃土。电影《伊凡的童年》以梦的美轮美奂开始,以梦的美好希冀结尾。其中共有四段梦境交织穿插于影片之中,并借伊凡梦境里的童真、光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现实世界里的战争、阴霾、破碎、恐怖、压抑形成鲜明的对比。

塔式電影中的梦,是存在于现实世界美好意愿的映像,同时也是对残酷现实无法反抗的痛苦矛盾。无论是阳光下寻着布谷鸟欢快的歌声去追赶母亲,还是与母亲一道俯瞰水井底部的星星,更或者与妹妹在暴雨中欢快地坐在载满苹果的汽车上,这是少年伊凡对美好生活充满渴望的意愿,但同时梦境的背后却都潜藏着恐怖的隐喻。例如,影片开始梦境里的山羊特写(在西方文化语境里山羊是邪恶的化身),就已经为伊凡最后的命运埋下了伏笔,以及伊凡的第三个梦境中,妹妹的脸在镜头中出现了三次,每一次都带着不同的表情,由欢快到忧郁。这个梦境中,塔可夫斯基注入了对即将来临的悲剧的预感。

二、摄影造型:光明与阴霾的矛盾

塔可夫斯基认为:“一部成功的电影,其行为和风景的环境设置总是成功的,总能引发我特定的回忆和诗意的联想。”③影片中,塔式为了展现伊凡这一人物形象所具有的矛盾性,通过梦境与现实,两种不同时空的光影造型来揭示对光明的憧憬与现实阴霾的矛盾。

(一)梦境:童真、光明、美好的生活憧憬。梦境里的童年才是真正属于伊凡的童年。明媚的阳光、天真烂漫的孩子、自然的生物、温柔健康的母亲、泛着日光的水面、柔软的海滩、马匹、苹果、酣畅的雨,等等,这一系列的造型元素构成了伊凡梦境里的视觉图谱。这一非现实世界是完整且稳定的,开放性的空间象征无拘无束的自由,并透过逆光拍摄,勾勒出伊凡、母亲、妹妹,健康饱满的人物形象。通过这一系列充满诗意的视觉形象,塔可夫斯基在电影中描绘出了本不应成为理想的理想生活。

(二)现实:压抑、阴霾、恐怖的战争阴云。现实里,却充满了大量封闭与半封闭的空间。支离破碎的世界、倾斜的地平线、阴郁暗淡的光线、残缺的机翼与十字架、黑暗压抑的掩体、冰冷的铁栅栏、被敌人吊死的战友等元素构成了伊凡真实生活中的视觉图谱。并把诸如河面、森林、村庄、战场等原本开阔、明朗的空间分割得支离破碎,变得危机四伏,充满了阴霾与恐惧。例如,当伊凡逃避去军校上学,偷跑出来走进一栋废墟前,被毁坏的房屋留下的尖锐、粗壮的木头像圆弧一样散开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画面空间,并把伊凡死死地控制在圆弧的中心。这就如同战争给这个少年带来的迫害,恐怖的阴影时刻都笼罩在他的心中无法散去。

三、镜内蒙太奇:留住真实的光影时空

《伊凡的童年》改编自小说,如何将小说中的文学语言转化为具体的场景和片段,才是导演塔可夫斯基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以诗意的逻辑替代情节联系一直是塔式电影的叙事模式,在其看来:“电影节奏的产生与流动和镜头的时间特性有关。决定电影节奏的不是剪辑片段长度,而是流动在其中的时间的紧张程度。”③在本片中,塔可夫斯基充分调动了长镜头的叙事张力,以及其记录时间的完整性,很好地通过场面调度的渐次变化,细微地雕刻出了时光脉脉流淌的过程。

以片中伊凡拒绝去军校学习,并跑到指挥部跟格里亚兹诺夫上校争论,以这一将近一分钟的长镜头为例,由开始到结尾,上校一直处于画面最左前端的位置,他一个人几乎占据了画面的左半部分,他是命令的发布者具有不可违抗的威严。卡索尼居于画面中间,他最心疼伊凡并与之相处最久,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两人的对话,处于犹豫态度。贺林始终位于画面最右端的顶部,一直背对着镜头,他是下级不能违抗命令。整个画面只留下右下部狭小的三角区域,以及处于窗框以外的开阔世界,伊凡就在这个狭小的区域里来回游走表达自己的抗议,最后被迫接受。

塔可夫斯基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长镜头内部完成丰富的场面调度,形成其独特“镜内蒙太奇”。这种精心且繁复的设计贯穿了影片的始终,唯美考究的画面和精细的场面调度,不仅使全片散发出浓郁的诗意美,更细密地雕刻出在点滴中流淌着的时光。

四、人物塑造:是天使亦是魔鬼

“这个世界没有偶然,只有必然,梦境也是如此。”④影片中的伊凡是疯的,是只怪物,也是个小英雄。现实世界里,他是战争最无辜、最可怜的牺牲品。⑤少年伊凡有着他那个年纪所不该有成熟、稳重,甚至是冷酷以及心理上的扭曲。他是那个特殊时代所催生出来的,必然的悲情产物。但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伊凡依然没有丧失自己最为人性的一面。痛恨敌人是因为他们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母亲以及妹妹,对战友卡索尼其安危的担忧,以及梦境里那个时刻对未来生活保持美好憧憬的天真孩童。片中的伊凡是残酷战争时代下催生出来的天使亦是魔鬼。

五、总结:自然流淌的诗意美学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被誉为继爱森斯坦之后最伟大的前苏联导演,但其本人却明确地批判以爱森斯坦杂耍蒙太奇为代表的“诗电影”。他不关注外在行为、冲突与事件始末,而是对于人的内心世界感兴趣,展现由哲学、文学、文化传统所滋养的心灵安居之所和心理历程。作为一部以儿童为题材的反战电影,影片中的诗意性不是通过传统战争电影的暴力美学来诠释,而是通过缓缓流动的塔式长镜头,并配合丰富的电影手段,如饱含哲理的台词,充满着象征意味的事物,山羊、雄鸡、天启四骑士等,以及地平线、河流、沙滩、白桦林等充满俄罗斯文化的意向,来诠释影片《伊凡的童年》所要传达的对残酷战争的控诉以及对人类和平充满向往的美好夙愿。可以说作为塔式的长篇处女作,影片自然地流淌着其对人类生存以及精神世界所抱有的执着与深切关怀的诗意美学。

注释:

①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时光中的时光[M].

②⑤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

③④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雕刻时光[M.]

⑥萨特谈《伊凡的童年》

参考文献:

[1](苏)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雕刻时光[M].陈丽贵,李泳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2](苏)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时光中的时光[M].周成林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3](奥)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丹宁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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