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中的王粲意识

2019-04-01 06:20高云剑
北方文学 2019年6期
关键词:思亲自喻刘表

高云剑

摘要:王粲为躲避长安战乱曾逃亡荆州,这时期去国离乡、前途未卜的遭遇与杜甫漂泊的经历十分相似。杜甫到他生命的尽头一直在荆湘之地,此期间共有十二首诗作提到王粲,杜甫在诗作中提到王粲也可以说是士子之心的相通。

关键词:杜甫;王粲

杜甫从757年离开长安逃难,759年入蜀开始他漂泊西南的日子。这期间,杜甫想过北归,计划过东游,经历了仕途上的起伏,一路坎坷,终于在768年到江陵,同年秋末转到公安。在漂泊的十多年里,杜甫渐渐进入老去的阶段,生理和心理都受到重创,但这也促使他为后世留下众多壮丽的诗篇。漂泊时期,杜甫的内心复杂,去国逃难的孤寂苍凉不由得使他在诗作中将和他有相似境遇的古人——王粲引入。

一、遭乱流寓  异世相逢

杜甫761年在成都草堂身体多病,生计窘迫时最开始有的迁地吴蜀的念头。《一室》中首次提到王粲:“应同王粲宅,留井岘山前”,杜甫认为自己应该像王粲那样在荆州建宅留井。本以为去蜀东游可以躲避战乱,缓解困境,但在江陵的日子里,杜甫的身体反而每况愈下,难以维持生计,不得不转到公安县。处于生命最后旅途中的杜甫,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这时只是“苦摇求食尾,常曝报恩鳃。结舌防谗柄,探肠有祸胎”(《秋日荆南抒怀》)的可怜人。但是他没有放弃诗人的责任,仍然在反映人民的生活,他老年看花,模糊不清,好像在雾里一样,但是他看湘江人民的痛苦,却看得和从前一样清晰。荆州这个地点是他笔墨着于王粲的相通之地,百年前王粲在荆州留下的悲哀也是杜甫怀着的伤恸。

王粲为东汉后期臣属,曹魏代汉时王粲最初离开长安躲避战乱,因为父辈、祖辈和刘氏有旧交,避乱投靠荆州刘表政权就显得理所当然,但是王粲在刘表手下并未得到重用,郁郁不得志,在此时此地留下了许多感时伤怀的佳作。关于杜甫与王粲的契合点就在于去国流离,杜甫在诗作中较为频繁的提到王粲,或是以外在的视角进行感叹,或是以内在的视角以王粲自喻,或是化用王粲诗文。但不管是东游之意还是东游之行,既然有关于荆州,或许就使得杜甫不得不想到这位和他有相同身世之悲的古人,同是躲避战乱,远离政治中心而无法实现抱负;同是在去国途中看见满目疮痍;同是飘零中的一次次客中送客。但杜甫的流离更为绝望,是老年疾病缠身的穷途之哭,是无活力无健康的末日悲鸣。

二、自伤情多  以人梦我

杜甫感时伤怀,既哀伤于自己的漂泊无依,难以抑制思乡思亲之情,也哀伤世事和不得重用的悲痛,杜甫那些提到王粲的诗作很恰当地表达了这些穿越时空式相似的境遇与心境,从诗歌内容角度来看,王粲意识在杜诗中有以下三个方面的体现。

(一)自况自喻而感同身受

在杜甫漂泊西南时期的一些诗作中,他比较频繁地提到了王粲,以自况自喻的手法来表现己身的哀愁。例如“伤时愧孔父,去国同王粲”(《通泉驿南去通泉县十五里山水作》)、“去国哀王粲,伤时哭贾生”(《久客》)、“远愧尚方曾赐履,竟非吾土倦登楼”(《长沙送李十一》)。以王粲遭遇自况,遥想孔圣而愧伤国事,远离朝廷而身同王粲;也喻己淹留荆湘,叹此生辛苦漂泊而历尽坎坷。杜甫的“去国”之悲包含着为国而悲和为己而悲双重痛苦。一方面,国家人民遭受战乱的摧残,杜甫为君为国而伤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战乱使得自己不得不远离战争而避难漂泊,使得身心俱疲,等到768年到达江陵,暮年垂老,追忆一生,旧事重提之时,已经难以再寻当年旧梦,只能是以诗作聊慰伤心,为己一哭。相似的的遭遇,相似的心境,相似的悲哀,相似的表达悲哀的方式。

杜甫避乱入蜀,抚事感时,有同王粲一样的悲哀,自悲饱经战乱颠沛而空怀济世之志的悲凉境遇,在“现”与“隐”的选择中徘徊。杜甫漂泊西南一直都没能等到复归的机会,加之自己垂老病体的拖累,就有隐于世的念头。“接舆还入楚,王粲不归秦”(《赠王二十四侍御契四十韵》)以王粲自况的隐者心态得以体现。“登楼初有作,前席竟为荣”(《春日江村五首·其五》)、“甘从千日醉,未许七哀诗”(《垂白》)诗句含老去悲秋之意,虽语含激愤,其实心怀热肠。不论是矢志不渝,还是静隐于世,杜甫仍是要追步前贤,寄希望以草堂垂名后世。杜甫在“现”与“隐”中徘徊伴。在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尽早还家,但是官军收复失地只是虚假的昙花一现。他明白北归无望,所以坚定不赴召,想要实现一直以来就有的东游的计划,但是与严武之间的情谊又使他不得不放弃已经计划好的行程,并且还要投入到幕中。东游在768年之前一直是一种构想。这样说来,身同王粲的悲哀就是看似每一步选择都在自己手中,但是每次好像都选错,每一次都为选择的结果而矛盾哀伤。

(二)思亲思友之乱世伤迷

杜甫在漂泊西南时期思乡、思亲、思友加重了漂泊的悲哀。“哀世非王粲,终然学越吟”(《西阁二首·其一》)。我之哀世虽不同于王粲,虽然已距五百余年,早已物是人非,但是家国之乱、家庭之思还是同样的存在着,漂泊中亦效其作思乡之吟。“此时同一醉,应在仲宣楼”《舍弟观归蓝田迎新妇送示二首·其二》一诗写的是兄弟间真挚的情谊,送别望其早回,期与弟相会于江陵。“戎马相逢更何日?春风回首仲宣楼”,《将赴荆南寄别李剑州》一诗诉说了战乱不止,相逢不知何时,在春风吹荡的仲宣楼远远眺望,回首致意。仲宣楼是杜甫与亲人友人相聚相别的地方,这一登楼,感慨万千,古来王粲哀世伤己,今世对己遭际感叹,想念亲人,不平于友人。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真挚,王粲在流寓荆州时期也在几首赠别诗作中有生动的表现。《赠蔡子笃》、《赠士孙文始》、《赠文叔良》均是王粲给友人的赠诗,曾同样依附于刘表,但乱世漂泊,有不同的未来,再相见不知何时,只能是为友赋诗一首,诉一句永念,道一声珍重,嘱一些谨慎。虽然具体人、事不同,但是乱世之哀和身世之痛却是相似的,杜甫有感王粲身世经历而将其入诗变现自己的悲哀。

(三)诗文内在之意志散发

在王粲存世作品中获得最高评价的要属《登楼赋》和《七哀诗》,王粲在荆州投靠刘表不得志的十一年中所有的悲愁都真真切切地被杜甫所理解,将同样的流离悲痛化在诗句之中。

杜甫诗作里隐藏着的荆州时期的王粲,是哀时的王粲,既是对《七哀诗》和《登楼赋》文学性的肯定,又是对这两篇名作中所蕴含想法的深切理解。在经过了侍奉君主与走向人民思想追求的改变之后,杜甫对于《七哀诗》里王粲对妇人抱子弃路旁、满目白骨荒凉情景的现实描写就更有直击内心的触动。王粲的《七哀诗》将落寞的仕宦之心升級,避乱之无奈,生灵涂炭之哀,壮志难酬之痛。乱世之中的伤痛是一个循序渐进的、由生理到心理的过程。往往是先要保存生命而出奔,再路遇生灵惨像,后又漂泊暂寻栖身之所,经受乱世对人生的哀摧。《登楼赋》所蕴含的士子之心在杜甫的诗作中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印痕。望荆州之丰美更能感觉刘表之无能,遥想自己十一年的人生光景与心意抱负就都这样白白错伏,悲从中来。王粲本借登楼以消忧,而末尾却道出:“心凄怆以感发兮,意忉怛而惨恻。循阶除而下降兮,气交愤于胸臆。夜参半而不寐兮,怅盘桓以反侧。”真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杜甫在仲宣楼上发散出来的感触似乎更多,有客中送客:“戎马相逢更何日?春风回首仲宣楼”(《将赴荆南寄别李剑州》);有寂中思亲:“天寒出巫峡,醉别仲宣楼”(《夜雨》)。除了和王粲相同的“国恨”,他又在楼上感触了“家愁”。由古到今,乱世带给仕人的悲痛基调是相同的,也是逐渐增扩的。

综上,杜甫的王粲意识来源于历史现实的相似,即去国遭乱、仕途受挫的相似境遇,目睹因战乱而饿殍遍野的情况不禁痛心;在寄人篱下,漂泊不定的生活里,更感发孤寂而思亲思友的感触。也正因为相似的悲哀,所以使杜甫更能理解王粲登楼愁更愁的哀恸,也更发酵了这位千古诗圣忧国忧民的愁思。

参考文献:

[1](唐)杜甫著(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

[2](汉)王粲著,吴云.唐绍忠注.王粲集注[M].中州书画社,1984.

[3]莫砺锋.杜甫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

[4]王金龙.王粲研究[D].华中师范大学,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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