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饱冰心见性情

曹隽平 李国强

一、 生平

颜震潮，字雨辰，号沧客，晚署辰翁，原籍湘阴，客籍长沙，抗战老兵、书法家、诗人。1923年6月出生于湘阴。1938年，16岁的少年颜震潮就立志报国，成了湘阴县县长谢宝树将军（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少将参事）的得力文书，为谢宝树将军处理往来公函。1939年7月，谢宝树将军调任第九战区干训团政治训练处处长，颜震潮任准尉司书。12月，谢宝树将军再回湘阴县任县长，颜震潮跟随将军一起为恢复因第一次长沙会战而遭破坏的城乡环境和人民生活而奔波劳累。1941年-1942年，第二次、第三次长沙会战期间，颜震潮与谢宝树一起参与了筹军粮、保军运、侦敌情、防间谍、防空防毒、疏散乡亲救护伤员、慰问防军等等工作。（详见谢宝树《守土日记》）。1943年-1945年抗战胜利，颜震潮先生在益阳县政府警察大队任交通股长。建国以后，被分配到长沙运输公司，主要从事会计统计工作。退休后参与《长沙市志·交通志》和《湖南省志·党派志》的编写工作，并担任长沙《嘤鸣》诗刊副主編、《湖南诗词》执行编委。为清人李元度《天岳山馆诗存》未刊稿整理校刊出版，并撰有《李元度年谱》附后。1995年与友人编《抗战诗抄》等。2018年4月，被授予“抗战老兵”，获得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勋章。

二、书法

颜老出生于书香门第，祖父便是清代的秀才。由于家庭环境的熏陶，自幼对传统文化便有系统的学习，十来岁便熟练地掌握了诗词楹联格律，而对于书法，更是情有独钟而又早具慧根。颜老六岁时，看到家里神龛上二王风格的朱子家训牌匾，便非常好奇地拿着毛笔爬上去，学着写了起来，如戴安道总角刻碑，似有来因也。楷书从颜真卿入手，于钱沣、翁同龢、谭延闿等楷书大家无不临习，尤其对谭延闿临习《麻姑仙坛记》的精神颇为佩服，养成了刚健大气、浑厚静穆的气格。行书学二王，将晋人神采、唐人法度、宋人意趣化入笔端，雍容大度、挥洒自如。篆书则学先秦古玺、钟鼎彝文，古拙质朴，笔力雄强。特别在退休以后，颜老饱览了世事变迁，看透了身世浮沉，以宽广的胸襟、充沛的精力和愉悦的心情沉醉于翰墨之中，诗文书法，几乎成了颜老的全部晚年生活。常与史鹏兄弟、胡六皆、李伏波等友朋相唱酬，特别是信手书写的自作诗，诗书俱佳，有一种深厚的文化底蕴在，内容充实，言之有物，绝非停留在抄写层面上的书家可比拟。1997年12月，颜老参加了长沙市书协、长沙晚报等单位联合举办了“长沙市九老书法展”，轰动一时。这一时期颜老创作的一大批书法精品，获得多种国家级奖项，还被国内多家文史馆、纪念馆等机构收藏。

《正气歌》代表了颜老的楷书风貌，墨色浓润，点画刚劲，力透纸背。结体宽博，主要取法《麻姑仙坛记》，酷似钱南园、谭延闿，通篇气势雄浑、大气端庄，而稍显珠圆玉润，这大概是一位智者在看透了世事以后的一种豁达与圆融虚和的体现吧。篆书作品——“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昔日英勇报国的革命情怀，跃然纸上。书风主要取法先秦钟鼎彝文，体现了作者深厚的文字学功底。用墨枯润相安、浓淡相宜，结体摇曳多姿、一任自然。用笔方圆兼施，方处斩钉截铁，圆处宛转通畅。通篇笔力扛鼎，苍劲老辣。

颜老在十年前为北京奥运会书写的“雅典北京”行书楹联，用笔酣畅淋漓、流畅潇洒。通篇雍容典雅，给人一种大度能容的宽厚，莫名的亲切感迎面扑来，更兼对仗工整，浓厚的书卷气与恢弘大气让人拍案叫绝。而“斗转春随”联，则较“雅典北京”联更多苍茫老辣趣味，其内容也彰显了颜老的大爱胸怀，感人至深。在很多名胜古迹、亭台楼阁里，颜老的书法作品也不难见到。如长沙杜甫江阁的楹联“遗蜕难寻，忠爱长留天地;斯人不死，梦魂犹绕潇湘”，由书颜老书写、竹刻家邓文珊刻制，悬于滕王阁的“名序生辉，惊起阁中帝子;好风解意，送来江上才人”楹联以及常德诗墙上的楹联，为当地景致更添光彩。

真正代表颜老书法水平的，要数他为我们写的绝笔之作——横幅《翰墨传家》和《艺术中国》了。2018年10月31日，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们在李晓阳先生、郑鹏先生等人的陪同下，慕名采访了96岁的颜老。颜老在与我们谈话时，言语断断续续，颇有些老态龙钟的意味。但当我们向他请求墨宝时，他便马上兴奋起来，要求自己折纸，动作立刻变得灵活麻利，信手拈来《翰墨传家》与《艺术中国》两幅横幅作品，挥洒自如，毫不费力，让我们惊叹佩服不已。郑鹏先生在一旁赞叹：“这是最标准执笔姿势、最好的书法！”我也为颜老这两幅大字书法作品深深吸引，删繁就简之美，在这幅作品里得到了酣畅淋漓的体现。用笔之老辣、结体之工稳、章法布局之自然、效果之震撼，令我顿时萌生了为颜老举办个人书法展览的想法。

采访在颜老的挥毫泼墨中渐渐结束了。临出门时，颜老赠我们每人一本诗集，并热情地为我们亲笔签名，又让我们大家震撼了一回。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都在车上兴致勃勃地商量着如何为颜老举办书法展。

流光容易把人抛，当它抛去的是我们心目中高大伟岸的人物时，必然让人失落和感伤不已。2018年11月17日早上，我在颜震潮老兵亲友群里突然得到了颜老于11月16日晚上8时25分安详辞世的消息。除了遗憾之外，对于颜老的老有所乐和无疾而终，也有一丝丝莫名的欣喜。快乐和高寿，或许是对这位历尽沧桑的老兵最好的回报吧。纵观颜老的一生，经历了动荡不安的时局和跌宕起伏的人生，在坎坷的岁月里，他没有被磨平棱角，在不轻松的氛围里、不如烟的往事中砥砺前行。读颜老的诗集《雨辰吟草》，被颜老的家国情怀、大爱胸襟惹来热泪盈眶。拈来颜老的佳句“独抱冰心见性情”作为此文的标题，算是对颜老艺术人生的最好概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