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竭城衰,如何涅槃重生

2019-04-24 09:41高晓东张静
瞭望东方周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阜新风电石墨

高晓东 张静

阜新的风力发电

银白色的巨型风力发电机组漫山遍野,覆盖了亚洲最大的露天煤矿坑,成为昔日煤城辽宁阜新的新标识。

阜新曾经煤炭资源丰富,市名隐喻“物阜民丰,焕然一新”。然而,经过数十年的大规模开采,阜新不仅留下了一个长4公里、宽2公里、深度接近100层楼高的亚洲最大露天矿坑,整个城市也失之于资源枯竭,经济跌入低谷。

2001年,阜新被确定为全国首个资源枯竭型城市经济转型试点市。此后,在“资源枯竭型城市(县、区)”名单上,又出现了数十个名字。

面对矿竭城衰,阜新、抚顺等昔日的煤城,必须摆脱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黑金”依赖。如今,这些城市,围绕产业转型、政策引导、技术升级,正在重新探索涅槃之路。

转型:怎样选择替代产业

煤城几乎都在转型,怎样选择替代产业?中国煤炭工业协会信息员李朝林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说,煤城选择新产业,一定要从自身条件出发。

阜新根据自身条件找到的答案是,从卖煤改为“卖风”。

阜新市地处内蒙古高原和辽河平原过渡带,位于西北、华北、东北“三北风带”中心区,风力和光能资源丰富,当地人戏称“一年刮两次风,每次六个月”。

2001年被确定为全国首个资源枯竭型城市经济转型试点市后,阜新很快竖起了测风塔。经测算,当地每年风力发电小时数最高达3000小时,光伏发电小时数最高达1900小时,均位列辽宁省第一。

2006年8月,华能新能源产业控股有限公司进入阜新发展风电产业,紧随其后,陆续又有19家风电企业入场“抢风”。短短几年后,风电对当地经济的贡献率达到了四分之一。截至2016年,阜新风电装机容量已达到1890兆瓦,比2005年增长20倍。现在,阜新是全国最大的风力发电基地之一,其风电装机容量约占辽宁省风电装机总容量的三分之一。

风能开发又带动了上下游产业链,风电装备制造、风电控制系统、测风系统制造等配套产业逐渐发展齐备。

同样立足于自身条件,作为国家第三批资源枯竭型城市转型试点,黑龙江省鹤岗市发挥亚洲第一的石墨储量优势,从卖煤炭改为卖石墨高精尖产品。

曾从事煤炭销售20多年的单永宝历经过“黑金”行业的多轮起伏, 2015年开始转身投资石墨烯产业。他说,“光捣腾煤没啥前景了。”在鹤岗,像单永宝一样转型的人正在增多。

转型是一场长期战役,这场战役中,宏观政策起到了绝对的领航作用。

鹤岗地区石墨资源丰富,已探明石墨矿储量17.31亿吨。坐拥新资源,鹤岗不再走百年煤城时代“重原料、轻加工”的老路,而是把力气放在延伸深加工产业链上——从石墨精粉到石墨烯,再到石墨烯润滑油、导电浆料,通过深加工,形成了新能源材料、石墨烯材料、密封和散热材料、超硬材料、冶金耐火材料等5大产业链。

目前,鹤岗已成为石墨高端产品产业基地。国信通公司的2万吨高纯石墨、1万吨负极材料、2亿只动力电池等一批大项目正在建设中。海达、恒达、奥星等企业的5万吨球形石墨项目、3万吨负极材料项目、高纯石墨项目也陆续开工。

政策:如何领航护航

转型是一场长期战役,这场战役中,宏观政策起到了绝对的领航作用。

2005年8月5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办公厅发布《关于加快风电设备本地化有关意见的通知》。 “这解决了华能在阜新多达50万千瓦的项目审批和电网送出问题,使得华能的风能项目从进入初期就得以快速发展。”时任华能新能源辽宁分公司总经理熬海接受媒体采访时公开表示。

中制智库研究院院长新望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与其他国家相比,我国的政策工具更多样。除了产业政策,还有财政转移支付政策等,区域发展政策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2017年1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关于加强分类引导培育资源型城市转型发展新动能的指导意见》,国家税务总局、国土资源部发布《关于落实资源税改革优惠政策若干事项的公告》。对于69个资源枯竭型城市,财政部给予三批城市财力性转移支付资金支持,并于2016年制定了专门的转移支付办法。以财政部公布的2019年资源枯竭城市转移支付分配表为例,今年财力性转移支付额度高达154亿元。

2017年,国家发展改革委等五部委还联合印发《关于支持首批老工业城市和资源型城市产业转型升级示范区建设的通知》,支持辽宁中部、河北唐山等12个城市(经济区)建设首批产业转型升级示范区。

宏观政策领航,地方性措施则发挥了精准护航作用。

江苏徐州也是一座资源枯竭型城市,当地的金彭车业集团总裁刘志培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建设新生产基地时,徐州当地政府不仅联合相关金融机构提供了10亿元资金支持,还成立了协调服务工作领导小组,为项目提供无缝对接和24小时服务。

类似的场景也出现在另一个资源枯竭型煤城——江西萍乡。天津金桥焊材集团萍乡公司负责人告诉本刊,“本来,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我们公司准备撤资。可萍乡安源区领导多次带队走访天津总部,为我们提供了‘妈妈式‘契约式全方位服务,将政府工作人员安排在企业现场办公,为我们解决了土地、资金等多个问题,快速促成了金桥焊材萍乡有限公司二期项目于2016年在安源签约落地。如今,公司三期项目总投资15亿元,四条全自动智能焊丝生产线也已签约在建,智能化改造將进一步提升企业产能和产品质量,项目年产值可达16亿元。”

成败:技术升级是关键

“脱煤”亦是一个技术话题。

2015年,国家能源局印发《煤炭清洁高效利用行动计划(2015-2020年)》。随后,煤炭清洁高效利用被列入十三五规划纲要“科技创新2030重大项目”。一旦相关技术实现新突破,煤城们或将迎来新一轮发展机遇。

萍乡萍钢安源钢铁有限公司是昔日的用煤大户,如今的工作重心正是“脱煤”技术。

2018 年3 月24 日,游客在唐山市开滦国家矿山公园井下参观(杨世尧/ 摄)

全国人大代表、萍安钢铁环保部部长温菲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从2017年起,我们就投入了10亿元改造炼铁高炉、废水处理等设备,除尘由两次增加到三次。通过设备升级和工艺改进,提高了用煤效率,废气排放等已完全达标。”

不仅在煤炭开采已近后期的枯竭型煤城,即使在煤炭储备仍然丰富的煤城,如国家煤炭资源后备基地鄂尔多斯,煤产品自身的“脱煤”也是转型发展的重中之重。

国家能源集团旗下鄂尔多斯煤制油分公司的展厅内,摆放着一瓶瓶白色透明液体,这是从煤炭转化来的燃油。

“煤液化成油等,能源转化率近60%,发电和其他煤化工的能源转化率仅为40%。”鄂尔多斯煤制油分公司党委副书记李瑞光说,煤液化时,硫磺等成分被提取出来,燃烧产生的有害物质更少,还能减少碳排放。此外,把煤炭制成可燃气、烯烃、乙二醇等,也能减少污染。目前内蒙古自治区每年可通过这些途径就地转化煤炭总产量的一半左右。

事实上,不仅是涉煤企业、行业,煤城自身的转型也是个技术命题。

河南焦作,历史上是“燒煤的小作坊”,老煤城包袱重,转型谈何容易?“焦作过去靠工业起家,现在靠工业当家,将来还得靠工业发家。”焦作市委书记王小平斩钉截铁。

位于焦作孟州的中原内配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通过技术创新成为国内唯一批量生产欧V以上排放发动机气缸套的企业。创办于上世纪90年代的多氟多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打破日本等国的垄断,突破了“锂电池的血液”六氟磷酸锂的生产技术。多氟多董事长李世江说,凭借技术优势,他们已将产品卖到日本等国。

全力推进新材料、新能源、生物医药、先进制造、绿色食品、现代服务业,力争形成多点支撑、多业并举、多元发展的新的产业格局——煤城实现转型梦,需要打造新支柱产业群。而一切的基础,正如全国人大代表、黑龙江省七台河市市长贾君在2019年全国两会上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说:“首先是要引进技术”。

“我们正在和全国大专院校合作,和清华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东北农业大学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和北京大学的4个博士合作,引进了他们的专利技术……这些都是为了实现转型发展,实现创新驱动,希望把项目落户在本地。”贾君的话,道出了众多煤城共同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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