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之家》意象的隐喻分析

2019-04-29 03:52张思
北方文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苏童隐喻意象

张思

摘要:在“枫杨树”系列小说中,苏童倾向于从全局出发进行意向的布置,善于用巧妙的构图手法将小说中的“物”与“事”不着痕迹地联系在一起,以推进情节的发展。本文对这部作品中的隐喻形象加以分析,并展现其背后所包含的深刻蕴意。

关键词:苏童;《罂粟之家》隐喻;意象;分析

苏童在《罂粟之家》中描写了一个处于共同时空中的刘氏祖孙三代人。刘氏家族的男人们和女人翠花花的关系充斥着混乱和荒诞,具有强烈的反伦理色彩:翠花花本是刘老太爷的儿子刘老信送给他的姨太太,却和刘老信的哥哥刘老侠偷情生下了刘家第三代演义。同时,同为刘家第三代孩子沉草又是翠花花与刘家长工陈茂通奸的产物。《罂粟之家》凸显了本能欲望对家族血统的影响及其本身不可估计的毁灭性。

苏童选择罂粟花作为欲望、生命的颓废和人性异变的化身。在枫杨树乡村,性毒的罂粟是重要的“经济作物”,它的芬芳引诱着人,包围着人,使人从头到脚都被罂粟的勾魂气息所笼罩。罂粟腐蚀着人的躯壳,只有当人吐出了隐匿在身体内的罂粟的熏香才意味着真正挣脱了内在的枷锁。刘沉草为姐姐刘素子报仇,杀死亲生父亲陈茂后,似乎是吐出了身体里霉烂的气息,得到了暂时的自我救赎,但最后他仍然摆脱不了沉溺于罂粟花中无法自拔的悲剧性结局。由此可见,这条寻求自我拯救的道路实际上是虚妄的,人性的异变一旦发生,生命走向颓废将会成为一种必然。而事实也是如此,无法摆脱束缚的刘氏三代人最终都走向了灭亡。从刘老侠选择种植罂粟发家致富开始,整个村庄已经呈现出一种走向衰败颓唐的态势,罂粟这个意象奠定了整部小说的忧郁、腐烂以及颓废的基调。人性自罂粟成熟开始已经处于非常态,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预示着结局的即将降临。

小说开头出现的经常被刘老侠独子演义偷吃的封存在黑陶瓮中的馍和小说中途再度出现的沉草出逃前啃咬的馍似乎也暗示着实质化的欲望。令人惊讶的是,瘦小的演义竟然有着饕餮般的胃口,无法只凭稀饭咸菜填飽肚子。但更令人诧异的是,作为地主家唯一的少爷,他竟以偷食馍苟且充饥,这一描述本身就充满讽刺意味。沉草吃的馍则是演义剩下的遗物,这个馍上还残留着发黑的演义的齿痕,是演义这一被他失手打死的人物形象的生命的延续。演义与沉草在面对馍时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在吃馍之前都一直喊“饿”,这种“饿”不是生理上的饥饿,而是心理上的。演义的饥饿是刘家的返祖现象,是刘家三代人对于欲望的放纵心态的外露。稍有不同的是,刘家前两代人在对财富的攫取和对性的需求中沉沦,而对于演义来说,这种欲望外化为毫不掩饰的对食物的渴望。刘家三代人的欲望的相同点在于,他们的欲望都是不可控的,因此只能通过不断填补精神的虚无以达到满足,但内心的空洞永远没有办法被人为填补,于是迎来生命的终结成为了摆脱束缚的唯一途径,只有死亡才能完成解脱,这也意味着人终将无法逃脱其悲剧的宿命。演义死后,下葬时棺材里放慢了馍,终于,在此刻他得到了灵与肉的合而为一。而沉草在出逃前所表现出来的饥饿感是他赋予自己的失手打死演义的痛苦的折磨,是他对于内心无法释怀罪恶感的外化,他希望通过亲自吞噬演义存留下来的馍—也就是演义生命的延续,以达到对其精神痛苦的消解。

在刘家第二代人刘老侠的生活中,性占据了重要地位,而在刘老侠丰富多彩的性生活中,村里的蓑草亭又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亭子的建造者刘老侠蓑草亭下度过了他风流的青年时光。然而,原本作为刘老侠性生活重要场所的蓑草亭渐渐成为“自然的虎口”,能够吞噬一切,包括人的理性以及良知:要闹革命的长工陈茂被佃户们扒掉裤子吊在了梁上;也是在这个屹立不倒的亭子里,长工陈茂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刘老侠的女儿刘素子实施了性暴力;最后,陈茂的尸体被再次吊到蓑草亭的木梁上,与这个亭子一起焚烧。蓑草亭集中表达了人类的性混乱和人性的邪恶,展现了刘老侠不加掩饰的性欲望、陈茂对于刘素子报复性的性冲动和刘素子个人命运的悲怆。可以说,这个亭子亲眼目睹了停留在亭子中的人不加掩饰地释放其性格中丑陋且龌龊的一面,它见证着一切却又无力阻拦。

小说中出现频率并不高的白金钥匙所扮演的角色却并不寻常。沉草昏厥后,刘老侠把儿子背过罂粟地,白金钥匙出现在刘老侠的口袋中,这是白金钥匙第一次出现。那时,据说这把白金钥匙能够打开装满够吃一辈子的米仓。钥匙第二次出现在土匪洗劫刘家并带走刘素子后,刘老侠在刘氏祠堂中将白金钥匙交给沉草,希望他能够复兴刘家。如果说白金钥匙代表着刘家的命脉的话,第一次出现时它在刘老侠口袋里还能散发出“仙乐般琅琅动听的声音”,到了第二次时它就只能“衰弱地鸣叫”。在这里我们似乎可以感知到,白金钥匙产生变化的过程即预示着刘氏家族逐渐走向衰颓的过程。然而,沉草并不是真正的刘氏子孙,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何他审视掌握家族命脉的白金钥匙带有客观漠然的情绪以及对于如何带领刘家走向兴旺也不甚关心的原因。

苏童善于使用意向来创造属于自己的南方家族故事,但是,“他并非从谋求隐喻、象征、荒诞、幻化的局部效应出发,局部性地设置单个意象,而是对实在的生活形象进行点缀和补充,他是从艺术构建的整体上进行意象的系列编队,实施意象对小说情境的全局占领”。小说通过对这些意向的经营,展现出一个家族败落的故事氛围:刘家的衰落和崩溃在发黑发硬的馍馍、象征家族气数的白金钥匙、代表男性欲望的蓑草亭子和邪恶颓废的罂粟等意象的演绎中逐渐展开。然而,和鲁迅的第三人称批判视角不同,苏童在《罂粟之家》中只是单纯地展现了一幅幅家族颓败的生存世相,解构人性的虚伪丑陋,平淡地叙述了一群人接受自己无法抗争的宿命的过程。人们很难在这篇小说中发现以往那些传统作家写作的意图—指明救赎他人和自我救赎的道路,而这则正是需要读者自己进行自我探索和发现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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