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宠儿》(Beloved)中的象征主义手法与魔幻现实主义

2019-04-29 03:52张静
北方文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魔幻现实主义宠儿

张静

摘要: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是世界文学史上第一位获得诺贝尔奖的美国黑人女作家。《宠儿》(Beloved)作为莫里森的代表作,其创作手法极具代表性。托尼·莫里森将魔幻现实主义与美国黑人文学相结合,并娴熟地运用了象征主义手法。文章着眼于《宠儿》中象征主义手法与魔幻现实主义的研究。探讨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中的象征主义手法在丰富和充实小说主题,开拓读者的想象空间,含蓄地表达作者尖锐而深刻的思想方面的作用。

关键词:《宠儿》;象征主义手法;魔幻现实主义

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1931~)是美国黑人女小说家。20世纪60年代末登上文坛,其作品情感炽热,简短而富有诗意,并以对美国黑人生活的敏锐观察闻名。主要作品有《最蓝的眼睛》(The Bluest Eye)(1970)、《苏拉》(Sula)(1974)、《所罗门之歌》(Song of Solomon)(1977)和《宠儿》(Beloved)(1987)等。凭借《所罗门之歌》和《宠儿》获得美国多个重要文学奖项。1993年,由于她“在小说中以丰富的想象力和富有诗意的表达方式使美国现实的一个极其重要方面充满活力”,莫里森获诺贝尔文学奖。西方评论界普遍认为莫里森继承了拉尔夫·埃利森(Ralph Ellison)和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的黑人文学传统,她不仅熟悉黑人民间传说、希腊神话和基督教《圣经》,而且也受益于西方古典文学的熏陶。在创作手法上,她十分擅长象征主义手法的运用,还明显地受到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本文拟从托妮·莫里森的上述特点着手,探讨《宠儿》中的象征主义手法和魔幻现实主义。

一、《宠儿》中的象征主义手法

象征主义是起源于19世纪中叶的法国,并于20世纪初期扩及欧美各国的一个文学流派,是象征主义思潮在文学上的体现,也是现代主义文学的一个核心分支,主要涵盖诗歌和戏剧两大领域,其影响力一直持续到今天。象征主义在题材上侧重描写个人幻影和内心感受,极少涉及广阔的社会题材;在艺术方法上否定空泛的修辞和生硬的说教,强调用有质感的形象和暗示、烘托、对比、联想的方法来创作。

象征主义开创的象征主义手法是现代主义作品的主要创作手法。它的理论基础是象征主义流派创立的“对应论”,即“万物皆对应于我”。就是用具体的万物来暗示或表现作家的主观自我。象征主义手法成为作品的有机构成,强调整部作品意象体系的象征性。[1]象征主义手法的象征是整体象征,是内在结构的象征,是整篇文章从取材,构思到叙述的象征。

《宠儿》中的象征首先是场景的象征。《宠儿》的故事主要发生在两个地方——“甜蜜之家”和“124号”。“甜蜜之家”是一个美国南方的种植园,园如其名,它的风景天堂一般迷人。“甜蜜之家”是上帝创造的伊甸园的象征,从塞丝对甜蜜之家的回忆中,我们知道,“甜蜜之家”有“创世纪”里的标志——花园、树木、硫磺、和毒焰。黑奴们是亚当和夏娃的象征。他们都喜欢一颗叫做“兄弟”的树,这棵树是圣经里“智慧之树”的象征。“甜蜜之家”原来的奴隶主加纳夫妇对奴隶们很温和,给他们发言权,教给他们想知道的事情,允许黑尔利用周末去别处打工赚钱为其母贝比赎身。这让黑奴们犹如开始的亚当和夏娃一样,懵懵懂懂地生活在貌似幸福的虚幻世界里。故事的转折出现在“学校老师”到来之后,这象征着他们被逐出伊甸园,“甜蜜之家”由此变成了人间炼狱。[2]“甜蜜之家”的奴隶们(四男一女)不堪忍受新奴隶主的苛刻,商议集体外逃,在计划出逃的晚上,他们彼此失去了联系。挺着大肚子的塞丝没有找到丈夫,她先把三个孩子送上了出逃的大车,却被两个白人意外掳去,像奶牛一样被抢走了奶水,又被划伤了后背。出逃计划落空后,奴隶西克索被烧死,保罗·D被套上了铁嚼子。塞丝没有等到丈夫,最终独自出逃,她从一棵梧桐树旁经过,树上吊着一具无头尸体,尸体穿着保罗·A的衬衫。但是黑奴们并没有因苦难迷失心智,终有一天,他们像人类始祖一样猛然意识到“甜蜜之家”在“学校老师”到来前后的区别并不是本质上的。加纳先生给他们的也并不是自由,他们只是被隔绝在了一个美丽的谎言里。“甜蜜之家”只是白人的天堂,是白人的自由乐园,与黑人无关。小说的另一个主要场景“124号”是塞丝的婆婆贝比的住处,在儿子黑爾为她赎身后一直住在那里。124号是自由的象征,当贝比踏上自由的土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时,激动不已,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跳,感受到“自由在世界上无可比拟”。她还竭尽所能将自由和快乐传递给更多的黑人同胞,她帮大家出主意,传口信,治病,做饭,她还藏逃犯,布道。但是,在儿媳出逃成功后,她的幸福受到了其他黑人的妒忌,第二天“学校老师”来猎奴时没人给她通风报信,直接造成了之后的惨剧。这也说明黑人寻求自由的路是漫长而艰辛的,会面临来自外界白人社会和黑人群体内部的种种阻力。作者也想借此提醒同胞在追求自由解放的过程中要正确认识自身的不足。与其他的房子不同,“124号”没有名字,只有门牌号,124号并不是一个随意设置的数字,它象征了从1863年《解放黑人奴隶宣言》颁布到1987年《宠儿》出版的124年,是美国黑人获得法律上的自由的124年。[2]但是,黑奴问题对于南北双方来说并不是道德问题,而是经济和权利之争。南方对黑人的歧视是制度上的而北方的歧视是社会性的。废奴后,黑奴们得到的不过是名义上的自由,精神上仍然受到奴隶制阴影的束缚。黑人正在被白人的语言和文化同化。“124号”原本是白人的房产,贝比到来后改造了以前佣人住的房间,象征着她不希望再有不平等的关系的存在。她还封住了房子的后门,因为白人规定黑人只能从后门进入房子,这象征着贝比想破坏掉以前的规矩,重建黑人自由的家园。作为自由家园的象征,塞丝和她的子女冒着生命危险逃来这里,其他的黑人奴隶们也曾一度把这里当做他们的落脚点。但是,追踪而至的白人还是冲进了房子,塞丝还在这里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这些事件都象征着在白人文化的阴影下,黑人很难得到完全的自由。

《宠儿》中人物的象征也是具有整体性的。女主人公塞丝是母性的象征,非洲文化之于美国黑奴就像是塞丝之于她的孩子。她用丰富的乳汁哺育着漂流在外的黑人儿女。“学校老师”的两个儿子抢走塞丝的奶水象征着白人奴隶主对黑人文化的掠夺和破坏。塞丝的母性如此浓烈,她甚至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也不愿她们继续成为奴隶。她坚韧顽强,生活的苦楚并未打倒她,她仍苦苦守候着女儿的鬼魂。贝比是小说中年龄最大的黑人,她是黑人传统的象征。她的一生和回忆为我们展示了黑人传统被白人价值观侵蚀的过程。她是奴隶主眼中的好奴隶,沉默温顺又很能干;她是丈夫眼中的好女人,是他的baby;她亲眼见证了奴隶像牲口一样被出租,买卖,吊死的悲惨遭遇;她也在获得自由后成为自由的战士,为其他奴隶的解放不遗余力。宠儿和丹芙是塞丝的两个女儿。分别象征着黑人文化的过去和未来。[2]宠儿的形象是模糊的,她是塞丝杀死的女婴,但是文中多处的描述又使我们认定她是横渡大西洋的奴隶幸存者。她既象征了贩奴过程中黑人女奴所遭遇的种种非人的虐待又象征了黑奴为了争取自由所付出的血的代价。丹芙则象征着黑人的未来,她是白人与黑人间友爱的象征。她是在白人丹芙小姐的帮助下出生的,这也象征了白人对黑人并不是一味地掠夺和破坏,美国黑人文化是可以与白人文化借鉴融合,共同发展的。

《宠儿》中颜色的象征极其丰富。红色是小说中出现最多的颜色。红色是宠儿血的颜色。塞丝说:“仿佛有一天她看见了红色的婴儿的血,另一天看见了粉红色的墓石的颗粒,色彩就到此为止了。”[4]红色象征着死亡和暴力,也象征着从此套在塞丝灵魂上的枷锁。粉红色的墓石也时时提醒她以肉体为代价换得女儿的墓碑的屈辱经历。红色之于塞丝就是伤痛的代名词。而在保罗·D的眼中,红色是鲜红鲜红的鸡冠,是怦怦跳的心脏,但是作为奴隶,他甚至连公鸡都不如,他没有自由,心也不再鲜红。红色之于保罗·D是自由的代名词。爱弥·丹芙小姐是向塞丝伸出援手的白人,她想去波士顿寻找胭脂红的天鹅绒和红丝带。红色之于爱弥是希望和未来的代名词。塞丝最后决定放下一切,跟保罗·D和丹芙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前往狂欢节的路上摆着成排的红玫瑰,红色在这里又象征了红红火火的未来和新生。与红色相比,文中绿色的象征则比较单一,“甜蜜之家”曾经的绿树成荫,塞丝逃亡时穿过的绿色长廊,贝比布道的“林间空地”,丹芙的“祖母绿密室”都是生命和希望的象征。“124号”的色彩是灰白两色的,屋子里面的颜色也是极其沉闷的石板色,土黄色和白色。从外观到内在,毫无生命力的颜色无一不让人感到阴沉和恐怖。[3]

《宠儿》中象征主义手法的运用丰富和充实了小说的主题,开拓了读者的想象空间,含蓄地表达了作者尖锐而深刻的思想。

二、《宠儿》中的魔幻现实主义

魔幻现实主义产生于拉丁美洲,因其深厚而复杂的民族文化传统形成了这一独特的文学现象。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的一大特点就是鬼怪、巫术、神奇人物和超自然现象,这植根于拉丁美洲大量宗教迷信的封建式的,甚至是原始部落图腾崇拜式的生活方式。直至今天,拉丁美洲土著印第安人还盛行神灵崇拜,相信神话传说,并习惯于用神话知识认识和解释客观世界。

古巴作家阿莱霍·卡彭铁尔在长篇小说《这个世界的王国》(1949)的序言中指出:“神奇乃是现实突变的必然产物,是对现实的特殊表现,是对丰富的现实进行非凡的、别具匠心的揭示,是对现实状态和规模的夸大。

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在体裁上以小说为主。这些作品大多以神奇、魔幻的手法反映拉丁美洲各国的现实生活,“把神奇和怪诞的人物和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的现象插入到反映现实的叙事和描写中,使拉丁美洲现实的政治社会变成了一种现代神话,既有离奇幻想的意境,又有现实主义的情节和场面,人鬼难分,幻觉和现实相混”。从而创造出一种魔幻和现实融为一体、“魔幻”而不失其真实的独特风格。

《宠儿》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神秘因素。魔幻现实主义的重要标志就是令人不可思议的“神奇现实”。在这种现实中,生死不辨,人鬼不分,幻觉和真实相混,神话和现实并存。而《宠儿》正是一个关于鬼魂的故事。小说开头即用大量笔墨描写了一个凶宅“124号”,宠儿是一个充满怨念的鬼魂,为了复仇,制造出大量的诡异事件:奇怪的声音,物体莫名其妙的移动等等。家里充满恐怖的气氛,两个成年的儿子不堪其扰逃离鬼宅。读到后来,宠儿还阳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日夜活动在塞丝身边。可是从她的言谈之中,我们又发现宠儿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奴,在孩童时代被奴隶贩子从非洲带到美洲后来成为白人泄欲的工具,被关在小黑屋子里。最后逃到“124号”。莫里森在1988年的一次訪谈中说过,宠儿是塞丝“死去的女儿阴魂再现”,同时又是海上奴隶贸易的“幸存者”。宠儿既是人又是鬼,说的话也经常是模棱两可。她说自己来自“黑暗处”,这个“黑暗处”可能是坟墓,也可能是贩奴的船舱或关她的小黑屋。[4]这种夸张怪诞的写作手法正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典型特征。

魔幻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是“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实”。这里,最根本的核心是“真实”二字,所有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的创作都以此作为基本立足点。不管作品采用什么样的“魔幻”、“神奇”手段,它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反映和揭露黑暗如磐的现实。《宠儿》反映的就是奴隶贩子和奴隶主们对黑奴的残酷剥削和欺压。“学校老师”和他的两个儿子贪婪、残忍、狠毒。“学校老师”毁掉了“甜蜜之家”的男人们:逼疯黑尔,卖掉保罗·D的哥哥,烧死西克索,给保罗·D带上嚼子。为了搞所谓的研究,成天拿着尺子,像对待牲口一样在奴隶们身上量来量去。而他的两个儿子则像对待奶牛一样吸走塞丝的奶水,在得知塞丝向加纳夫人告状后,还残酷地鞭打塞丝,以至于在她背上留下一生难以消除的“苦樱桃树”一样的疤痕。“学校老师”和他的两个儿子追踪逃跑的塞丝,眼睁睁地看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这些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的情节恰恰反映了奴隶主们对奴隶疯狂地掠夺和对其人性残暴的践踏以及奴隶制在美国黑人心灵上留下的阴影以及白人文化价值观对黑人文化的吞噬。这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只不过作者故意将它夸张到了离奇的程度,从而具有一种神奇的效果罢了。

“魔幻现实主义的又一显著特征就在于其表现手法的“魔幻”性。这种“魔幻”性带有浓厚的本土色彩。所谓本土色彩,是指非洲土著的传统文化和传统观念。非洲宗教认为:人死之后,其灵魂可以转世投胎。死去的人受到活人的召唤,才能从坟墓回到人间,活人的情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条件。塞丝深厚的母爱和深深的愧疚是宠儿魔力的源泉。另外,小说中关于水和河流的描写也来源于非洲神话。在非洲神话中,水是阴阳两界的界限,是生命的源头和归宿,宠儿从水中走来,最后又消失于水中,正好印证了古老的神话。[5]除此之外,莫里斯还深受圣经的影响。“甜蜜之家”的让我们联想到伊甸园的美好生活,而“学校老师”则如毒蛇一般将天堂变成了地狱。塞丝在爱弥的帮助下逃到俄亥俄州河边,但是没有一条船愿意帮助这个逃跑的女奴,可是有一条船可以偷,“这条船有一支桨,许多窟窿,以及两个鸟巢”。[6]正是在这条破败不堪的小船上,新生命丹芙降生了。这条船不正是《圣经》中带给人希望的诺亚方舟吗?

三、结语

象征主义手法是魔幻现实主义里使用得最多、最得心应手的表现方法。《宠儿》是象征主义手法与魔幻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完美代表。莫里森对于象征主义手法的运用增强了《宠儿》神秘、朦胧的魔幻现实主义艺术效果,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审美情趣,同时又融合了黑人的现实与传统文化,饱含深刻的民族意识。正是因此,《宠儿》才具有了无穷的魅力。

参考文献:

[1]任海生,张殿雨.象征主义手法与象征[J].邢台学院学报,2006(6).

[2]汪顺来.《宠儿》中的象征和隐喻意义[J].常州工学院学报,2006(2).

[3]许晓萍.论《宠儿》中色彩的象征意义[J].宜春学院学报,2010(1).

[4]习传进.魔幻现实主义与《宠儿》[J].外国文学研究,1997(3).

[5]周琨.论莫里森《宠儿》中的魔幻现实主义[J].江苏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3).

[6]托尼·莫里森.宠儿[M].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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