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易微型小说的叙事策略

2019-04-29 03:52鲁雨溦
北方文学 2019年11期

鲁雨溦

摘要:微型小说是小说家族的一个重要成员,近年来不断受到大众欢迎。白小易出版的《白小易微型小说100篇》,反映社会现实,拥有自己的叙事特征和技巧。本文拟从叙事时距、叙事节奏、叙事时序三部分略作探索。

关键词:微型小说;叙事节奏;叙事时序;叙事时距

微型小说是小说家族的一个重要成员,它篇幅短小、结构紧凑,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现象。白小易(1)的微型小说以小见大,纸短情长,耐人咀嚼。笔者旨在探讨其叙事时距、叙事节奏、叙事时序三部分。

一、叙事时距的巧妙处理

叙事时距就是叙事时间与故事之间的距离,包括概要、省略、场景、停顿等类型。时距的处理能够体现出作者的才能,既可把几十年浓缩为一句话,也可把一天写成洋洋洒洒数十万言。

(一)场景描写的“瞬间”艺术

能够抓住瞬间场景,用瞬时反映生活,将时间和空间的高度浓缩,是白小易微型小说的一大特色。从“故事”层面看,他的成功关键在于浓缩的故事时空,以一当十,见微知著,透视时代、社会和人生。

为了截取的生活的“瞬间”,作者有意放慢进度,用“慢镜头”展现人物心理。《客厅里的爆炸》叙述的是一对父女到好友家做客,却碰上暖瓶意外爆炸的情形:

主人沏好茶,把茶碗放在客人面前的小几上,盖上盖儿……忽然,“啪”的一响,跟着是绝望的碎裂声——地板上的暖瓶倒了。

镜头直接切入场景客厅,主人在给父女俩沏好茶之后匆匆进屋;接着,镜头慢慢推进,停留在女儿看花、父亲准备喝茶这一刻;突然,暖壶倒下,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刹那;而主人的出现重新使时间流动。

暖瓶的爆炸声把主人从里屋揪了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

那父亲似乎马上要做出什么表示,但他控制住了。

“太对不起了,”他说,“我把它碰了。”

“没关系。”主人又一次表示这无所谓。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对话尴尬又令人唏嘘。短短几秒,熟悉的寒暄场景浮现眼前。将寒暄辞令书写几行,不禁令我们深思平凡语句中存在的深层问题。

画面转至两人从主人家出来之后的第二个场景,女儿替我们提问。

“不行啊,孩子。”爸爸說,“还是说我碰的,听起来更顺溜些。有时候,……你说的越是真的,就越像假的,越让人不能相信。”

人与人之间表面亲热,实则冷漠。在客观事实面前,父亲依然选择逆来顺受,实则是对事实的歪曲。一人诬陷,委曲求全是小,不过忽视了教育,换来邻里和气;若是一众诬陷,百口莫辩,则可能当街示众、下狱坐牢,要是再逆来顺受,恐怕又是一场十年浩劫。

(二)概要手法的“心灵”追溯

在书写人物一生时,作者发挥概要的优势,三言两语将人物的生命阶段“跳过”,抓住人物念念不忘的情感,着力描写,展示出微型小说独特魅力。

《跟随一生的偶然》中,女孩“她”在下课转教室时,不经意地挥动双手,打在迎面走来的男孩身上,于是,她永久地记住了这短暂而深刻的触感。“两年以后”,当同班的男生向她频频示爱,让她对男性真的认真起来的时候,女主人公发觉她还清晰地保存着走廊里的全部细节和感觉。作者并没有写主人公两年之中对这个瞬间的回想,而用“两年之后”主人公的念念不忘,强调了“偶然”的影响力。之后,作者直接将时间跨度到“毕业前不久”,女主人公结婚之后,依然忘不了那个触感和那个男人,甚至在潜意识中诗意地构建他。最后,这场婚姻的结尾,作者用概述性的语言“终于有一天”,使故事结构完整,并将主人公的一生的轨迹巧妙地融入其中,展现出她的命运与这个偶然的关系。

二、运用跌宕起伏的叙事节奏

王蒙认为,小说应该有“自己的旋律和节奏”。小说没有节奏变化,就失去了美感,变得平板、单调。为了避免“短”带来的“空”与“易”,作者特别将节奏的特点和运动规律运用于写作,调动读者的心理期待。

(一)悬念产生波澜

悬念包括设悬和解悬两个基本环节。从读者的接受心理来看,悬念的设置会引起读者探明缘由的欲望,造成某种心理期待、心理冲动,而悬念的揭开,会让读者宽慰或惊奇。这样亦疑亦惊、亦奇亦喜,自然产生了波澜与节奏。

白小易的《悬念》含标点在内202字,“丈夫”心理几次转折,不断在“失衡——平衡——失衡”中辗转,给予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妻子”看见“丈夫”回家,慌忙地放下电话,引起丈夫的疑心。在“妻子”佯装着靠着沙发,形容“丈夫”“精明强干”时,会给读者误导,认为“妻子”是出轨的。而妻子的巧妙回答——“是打给你的”,让“丈夫”红了脸,也让读者心头一暖,解除了心头的误会。可最后“妻子”的心理独白留下了线索,让人读不出真相。文中的悬念设置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小说的审美内容更加深刻。

作者巧妙地避开了事件的关键点——电话打给谁,抓住“为什么见我就挂电话”这个核心,设置了妻子放下电话的各种可能,让读者在对话中推敲人物心理。作者故意运用“精明强干”、“警觉”、“像个大侦探”、“认真极了”来塑造丈夫,而用“往沙发一靠”,装作问心无愧的淡定来描写妻子,让我们在“误会——释然——疑虑”中反复体会悬念的游戏。

(二)对比积蓄感染力

对比是把两个相对或相反的事,或者一件事的两个不同方面并举出来。对比凸显了文章的艺术价值。作者善于抓住事物的不同,在单一事件中,展示不同的状态,不同的阶层,男女情侣不同的期待……在有限的篇幅中积蓄营造尽量大的艺术感染力。

《送别》是白小易的经典之作,通篇围绕着主人送客人展开。主人整整五天对客人表示友好,现在客人要走了,主人在做最后的准备。客人真的动身之际,主人与客人一轮接一轮的握手拥抱,令客人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主人送别客人,站在楼下看着客人们终于离开,于是一个个放松肌肉,散乱地回到楼上。第一次送客结束,主人们渐渐显露出他们原有的面貌。

可是这时候,一个客人回来找落在屋子里的剃须刀,情节突然发生转变,打得主人措手不及,而这次,主人却谁也没起身送他,展现出情节发展的第二个出乎意料的结局。《送别》从始至终不离开送客这件核心事件,作者用两次结局的对比。白小易的文笔将中国人的待客之“误”尽显出来,将表面的风光、体面、热情周到视为是否真诚待人的标准,实则墨守成规。两次送别的对比,实际上是作者对中国固有的文化习俗的质问。

三、有错位的叙事时序

法国叙事学家兹维坦·托多罗夫指出:“从某种意义上说,叙事时间是一种线性时间,而故事的发生时间是立体的。”为了在有限的叙述时空中达到某种预期的艺术效果,表达作者的审美意识及思想倾向,采用何种叙事时序就显得举足轻重。作者尤其会使用叙事时序,将相互交织的情节在一个艺术场面展开。

(一)顺叙引人入胜

顺叙是故事时序与叙事时序一致,按照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时间顺序来写。顺序因为符合人们的接受心理,也易于把叙述内容表述得有条有理,因而常用,且不容易出彩。

白小易的微型小说大部分采用的就是顺序的方式,但他的顺序小说往往悬念不断,避免了平铺直叙流于平淡,反而重点突出,节奏有力,引人入胜。以《浪漫》为例,它的时间安排如下:

事情的背景,是一个朋友给“我”介绍对象,并给了“我”女孩儿的电话号码。

A.第一次打电话,正在商量怎么见面的时候,电话断了,再打也不通了。两个人都在学校等着对方的到来,结果谁也没等到。

B.第二次打电话,女孩儿埋怨“我”,虽然赌气说“不想见”,但是暗示说“要是昨天下午我和你都扑了空该多好”。于是两人又都等在学校里,谁也没等到谁。

C.第三次电话,女孩儿大发脾气,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喜欢一个跟她一样傻的家伙”。

故事的自然时间是A→B→C,小说的叙事时间也是A→B→C。作者在顺序中加入悬念,“电话断了”、女生赌气,每一次悬念都吸引读者思考:谁会去找对方?他们的恋情会不会成功?这些疑问吸引着读者不断探究。而在叙事上,突出几次电话联系,并主要突出女方微妙的态度,忽略其他时间及不必要情节,使得行文紧凑,张弛有度。

(二)预叙增强戏剧效果

这是一种“事先讲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一切叙述活动”。列夫·维哥茨基认为,这种叙事方式是一种错位的叙事时序。请看下图:

a→b→c→d……m→n→故事自然时序

叙事时序

当下

假定我们叙述的“当下”位置介于细节单位b和c之间,这时我们接下去叙述除细节单元c以外的任何一个处于“当下”位置以后的细节单元如d,e,f……m,n,都会达成预述。

白小易善于编排细节单元,按照因果逻辑排兵布阵,展现预叙的精妙之处。《意外》的时间安排如下:

A.兰兰早上起来,扭开收音机,正常地去洗漱间刷牙。

B.兰兰突然晕倒,被对面阳台的“看星星”专家看到,他报了警。

C.警察以为是杀人现场,叫来了法医。结果法医只是往兰兰脸上掸了水,兰兰就醒了,并且泣不成声。

D.兰兰解释原因:早上新闻,她丈夫乘坐的飞机坠毁。

E.正在这时候,兰兰丈夫带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挤进人群,告诉她“我根本就没上飞机”,并承认昨晚一直跟那个姑娘在一起。

F.兰兰突然扑过去,對那姑娘表示感谢。并打着自己丈夫的脸蛋儿:“我的乖乖,你真行……”

故事本来时序应该是:A→D→B→C→E→F,但叙事时序的D调了位置,这种叙述时序由于将故事发生的某些细节单元提前叙述,可以制造悬念,增强戏剧效果。

注释:

白小易:男,汉族,1960年出生,辽宁沈阳人。199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参考文献:

[1][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2]凌焕新.微型小说艺术微探[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3]罗钢.叙事学导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

[4]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5]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6]吴功正.小说情节谈[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5.

[7]路霞.走出对微型小说认识的误区[J].文艺评论与批评,20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