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都不”构式研究

苏亚欣

摘要：“一点儿都不”是现代汉语中经常出现的一个语言结构，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以“一点儿都不”形式出现的结构都能被称为构式。本文以“一点儿都不”结构为研究对象，在对其形成动因进行具体区分的同时，运用构式语法的相关理论，探求“一点儿都不”的构式义及其句法特征。

关键词：一点儿都不;构式语法;构式义

一、“一点儿都不”的形成动因

“一点儿都不”是现代汉语是的一个常用语言结构，如：

1.烟、酒这些东西，他一点儿都不碰。（1）

2.天道酬勤，這个道理一点儿都不假。

3.我们都是要强勤奋的人，但孩子却一点儿都不争气。

4.天气预报一点儿都不准。

以上四个例子中均存在“一点儿都不”这一语言结构，但本文认为，此四例中“一点儿都不”的形成动因可区分为以下三类。

（一）作为数量词“一点儿”的否定表达式的“一点儿都不”

例（1）中的“一点儿都不”可以看作是数量词“一点儿”的否定表达式，表示“完全不”的全盘否定含义。“一点儿”表示量少，“一点儿都不”即为数量上的完全否定。丁晓俊（2014）认为，在这样的否定形式当中，重音的位置必须落在“一点儿”上，否则句子则不能成立。这种重音强调会受到语体的限制，于是这一意义特征会寻求一种语法形式把对于“一点儿”的强调固定下来。我们认为，“一点儿都不”在此类动因下形成的意义完全可以通过这个结构的组成成分或先前已有的意义单位推知出来，因此，依此类形成动因形成的“一点儿都不”结构不是一个构式。

（二）作为副词“有点儿/有一点儿”否定表达式的“一点儿都不”

例（2）中的“一点儿都不”可以看作副词“有点儿/有一点儿”的否定表达形式。杨嘉敏（1994）对“有点儿”区别于“一点儿”的特点曾进行过如下区分：“有点儿”是副词同时兼具有“动+量”的形式，因此，“有点儿”有时也可以充当状语，有时也可以构成“动+准宾语”形式。如此看来，在这类动因下形成的“一点儿都不”结构，充当了一个否定性程度副词的角色，对句中的形容词或副词在程度上加以修饰或限定。此类情况下形成的“一点儿都不”的意义也可以通过这个结构的组成成分或先前已有的意义单位推知出来，因此，以此类形成动因形成的“一点儿都不”结构也并非一个构式。

（三）作为构式的“一点儿都不”

例（3）例（4）中的“一点儿都不”区别于例（1）例（2），都包含了这样的一个不能单纯通过言语结构推知出来的构式义，即：主观上的强烈否定，且在“NP+一点儿都不+ADJ”构式中，暗含了NP本应该具备此种ADJ的特性或特征的构式义。

如：例（3）我们都是要强勤奋的人，但孩子却一点儿都不争气。在这一例中，由于“一点儿都不”的作用，暗含着一层“孩子”本应该“争气”的意味在，并对在情感上对“孩子”持否定态度。再如：例（4）天气预报一点儿都不准。则暗含着“天气预报”本应该“准”的意味在，并对“天气预报”持不满的否定态度。

二、构式语法与构式义

关于语言结构的意义问题，生成语法学派认为，语言的构造是从底层的分子开始、通过组合规则向上逐级构成的。通过这种方式组成的语言结构都可以通过常规的语法规则加以分析，其语言结构的意义，即是其组成成分意义的合成。然而，构式语法则认为，并不是所有的语言结构都是通过常规的语法规则形成的，语言结构的意义并不都是其组成分子意义的组合。

构式语法强调，构式是形式与意义的结合体。构式语法领域的重要学者Goldberg说明了构式是形式与意义的对应或匹配，但她同时也强调了这样一个前提条件：只有构式的一个或多个特征不能从其组成要素或已有的关于语言中的其他构式的知识预测出来时，该构式才是一个独立的构式。陆俭明先生对此曾经做过解释，他认为Goldberg是要进一步让我们看到，句式本身还有独立的形式和语义。因此一个句子的意义，并不能只根据组成句子的词语的意义、词语之间的结构关系赋予的意义所能推知，也不能从其他已经存在的结构推知。

因此，我们试图通过构式语法的“构式”理论，来证明上文例（3）中的“一点儿都不”结构是一个构式，并解释其构式义。

三、“一点儿都不”构式及其构式义

（一）基本构式义

Goldberg认为，构式是可以具有多义的。但是陆俭明认为，构式是单义的。我们同意陆俭明先生的观点，因此认为，只有例（3）、例（4）中的“一点儿都不”是一个构式、具有构式意义，而例（1）、例（2）中的“一点儿都不”非构式，不具有构式意义。

作为构式的“一点儿都不”必须只具有一个构式义，且这个构式义是不能通过其组成要素或已有的关于语言中的其他构式的知识预测出来的。“一点儿都不”的构式义为：主观上的强烈否定性，且在“NP+一点儿都不+ADJ”情况下，暗含了NP本应该具备此种ADJ的特性或特征的构式义。

（二）评价性

构式“（NP）一点儿都不（X）”具有评价性的语义特征，具有评价结构的四个组成成分，即：评价主体，评价对象，评价依据与评价性质。在此构式中，评价主体为说话人，评价对象为“NP”，评价的依据是该构式的构式义“NP本应该具有ADJ的特性或特征”，评价的性质为“一点儿都不+ADJ”。因此可以说，“NP+一点儿都不+ADJ”是一个具有主观评价性的构式。

（三）独立构式

作为一个独立的构式，“一点儿都不X”在结构上具有以下几个重要的特点。

一是该构式具有独立的表意功能，具有整体性的独立语法意义。尤其是当X为形容词属性时，其表意功能更加明显。如果我们将“NP+一点儿都不+ADJ”这个结构中表示否定意义的“一点儿都不”替换为另一个表示否定意义的“不”，则句子将不会具有“NP本应该具有ADJ的特性或特征”的意义，且否定情感意味会明显降低。如：

3.a.但孩子却一点儿都不争气      b.但孩子却不争气

4.a.天气预报一点儿都不准          b.天气预报不准

例（3a）中整个语句隐含着一种“孩子本该争气”的整体意义，但是“孩子却一点儿都不争气”;而（3b）只是一个一般性陈述，表述“孩子不争气”的客观事实，隐含的情感意义不明显。同样，例（4a）中隐含着“天气预报本应该准”但是却不准的含义，情感上对“天气预报”持质疑否定态度;（4b）则只是一般性陈述，没有这种表达功能。

二是该构式结构的框式化。“一点儿都不X”具有不变成分和可变成分，它由一个固定的框架成分“一点儿都不”和一个变项“X”构成，整个结构具有一定的生成能力，这是其句法形式标准。

三是该构式是一个具有主观评价性的构式，它具有特定的语用功能，和语境紧密联系。凭借该构式来表达的某种感情色彩或评价语气，是普通短语无法承担的。

（四）变量成分“X”的形式特征

动词、名词、形容詞、短语均可充当“一点儿都不X”构式中的构件成分“X”，“X”甚至还可以为零形式。

如：受了这般屈辱，你怎得一点儿都不动怒？（V）

最讨厌女孩子长丹凤眼了，一点儿都不女人。（N）

天气预报一点儿都不准。（ADJ）

老太太一点儿也不护犊子。（短语）

我不气，真的一点儿也不。（零形式）

注释：

文中语料来源为北京大学汉语语言研究中心汉语语料库（CCL）和部分自拟语料

参考文献：

[1]丁晓俊.论修饰否定副词“不/没”的“一点儿也/都”[J].现代语文，2014（1）.

[2]杨嘉敏.“一点儿”和“有点儿”[J].汉语学习，1994（5）.

[3]陆俭明.词语句法、语义的多功能性：对“构式语法理论的解释”[J].外国语，2004（2）.

[4]陆俭明.“构式语法”理论与汉语研究[J].中国语文，2004（5）.

[5]陆俭明.构式与意象图式[J].北京大学学报，2009（3）.

[6]束定芳（主编）.构式语法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7]邵敬敏.汉语框式结构说略[J].中国语文，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