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沉默中的花

2019-05-08 03:22鹿有希
中学生天地(B版) 2019年4期
关键词:考试卷电视机毛巾

鹿有希

从小我便不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跟同一个小区的男孩打闹,竟把人家追得满地跑。比起芭比娃娃,我更喜欢在小区的绿化带里挖土。一把小铲子,一张小凳子,就能在烈日下挖上大半天,找寻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虫子。

母亲每次见到脏兮兮的我都会唉声叹气,有时也会因为新衣服上沾了洗不掉的污渍而大发雷霆。我的应对办法是统统嫁祸给邻居家的小胖,都是他欺负了我。母亲脸皮薄,拉不下脸找小孩算账,于是我就心安理得继续无法无天。

我的“机智”延续到了上小学。父母都是双职工,很多时候我便只有自己留在家里。像许多家长一样,父母也会担心我不好好写作业,光知道看电视,于是每次下班回家总会摸一下电视机壳,看有没有发烫。

这怎么可能难倒我呢?父母去上班,我便打开电视机,一个个台换着看,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关上电视,把毛巾用冷水搓一搓,放在电视后面,没多久,电视就凉了。

年岁长了,毛巾覆盖的家电从电视机到游戏机、电脑,总之家里可以“纳凉”的电器都被我的毛巾“照料”过。

要说学生时代,我最厌恶的就是考试卷上要求家长签名。家长会一个学期才一次,但考试卷上的签名简直是不定期的紧箍咒。考得好的时候,当然可以得意洋洋地把试卷递到父母跟前,看他们微笑着签下自己的名字。若是考得不好,免不了挨一顿训:“叫你不好好复习,从明天起电脑不准玩了!省得耽误学习!”

于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学会一个新技能:模仿父母的签名。尤其是爸爸的签名,模仿得惟妙惟肖。我拿着银色的小钢尺,仔细地衡量着爸爸的签名笔画长度,甚至还用薄薄的桃花纸覆盖在爸爸的签名上面,一遍又一遍地模仿。几十上百次模仿之后,居然还真写得像模像样了,日后更是熟能生巧,精益求精。

父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偶尔会问:“你们学校考试这么少的么?”我总是毫不心虚地回答:“不是减负吗?考试多,老师会被举报的。”父母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便不再追问了。

上中学后,我终于告别了模仿父母签名的日子,只要不违反校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每学期的家长会。

吃饭的时候,我经常不顾母亲“食不言”的告诫,手舞足蹈地描述学校里发生的事:老师的,同学的,校门口小摊贩的……讲到兴奋处,有时候还会蹦出一两颗米饭,招来母亲嫌弃的目光:“成天疯疯癫癫的,没个女孩子的样子!”

某一天,我竟邂逅了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它在我的心里引起了一场盛大的飓风。

我的教室在走廊左拐的第一间,每天出操完毕回到教室,其他班的同学都会三三两两地经过我的教室。那天之后,我总是早早地回到教室里,坐在座位上,等着他路过我的窗前。我会在夜晚祈祷,盼望明天是个晴天,要是第二天醒来看到窗玻璃上挂着的雨珠,我就会心情低落,因为雨天是不出操的。

我开始在意自己的仪表,校服好几天没有洗了,我的头发是不是太短了,还是扎马尾好看?我是不是说话太大声了?我的成绩是不是太差了?

“妈妈,明天可以带我去买条裙子吗?”

母亲有些惊讶,这是我第一次和她提这样的要求,她和父亲对视了一眼。父亲替我说话:“女儿大了,也应该有好看的裙子了。”

第二天,当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参加校内联欢会的彩排时,同组的他突然问我:“你是三班的小鹿吗?”“是啊,是啊。”我应道。他说“很高兴认识你”,我也如此回应,心里是一片春暖花开。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呢。

渐渐长大,和父母在餐桌上交流的话题越来越少,尤其高中住校以后,经常是一两个礼拜才回家一趟,平时偶尔给父母打一个电话,聊不上几分钟便挂了。

班级群跳出了赴日交换的申请,我一看大学的名字就怦然心动,仔仔细细查阅了交换的要求,我给母亲打去了电话,叙述了自己的想法。母亲沉默了会儿,便让我周末回家,一家人细谈再作决定。

周末提前回家的我,帮着妈妈整理旧物,一件件充满回忆的物什放进储物箱,再放进柜子里。

“这你不要了吗?”母亲拿着一本橙色的手账本问,“多少是个念想呢,毕竟是你喜欢的男孩送的。”

我愣愣地看着母亲。母亲察觉到我的表情,噗嗤一笑:“你肯定是想我们怎么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啊,有些话,你不用说我们都知道。”

“那,那,那……”我有些结巴。

“你爸以前还拿着你的卷子和我说,囡囡模仿签名多像,连他自己都分不出来,怎么读书就没这么聪明呢?”

“你们都知道啊。”我讷讷地说。

“怎么能不知道呢,老师一个电话,一次家长会,就全知道了呀。”

“那你们怎么不说啊?”

“如果我们戳穿你所有的谎言,可能就要失去你了。”母亲的语气里全是无奈和宠溺,“这次想让你回来讨论交换的事,就是你爸爸最近手头有些紧,家里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现金,爸爸听说你要去京都大学交换,也知道是难得的机会,只说想办法筹钱。等爸爸回来,就知道你能不能去了。”

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父亲终于回来了,他看到我打了个招呼,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去厨房和母亲说了几句,又洗了把脸。

晚餐时,父亲夹了一只我爱吃的虾放到我碗里:“囡囡,你去日本的事我想过了,日本前段时间才大地震,再加上福岛核电站泄漏的事好几年都没解决,爸爸不是很放心你这段时间去。”

我拨弄了下碗里的虾,抬头看着父亲,他的眼尾有着深深的皱纹,我咬了咬嘴唇,应和着:“是呀,我看到关东发生了好几次余震,反正交换每年都有,我就明年再申请吧。”

父亲没有说话,而是又给我夾了一只虾,眼尾那些皱纹沉默地攀在他的脸上。可我分明看见,在那深刻的褶皱里,开出了最温柔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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