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和亲政策与草原丝绸之路的繁盛

2019-05-10 08:57周路星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回鹘和亲高丽

周路星

(内蒙古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1500)

唐代晚期,吐蕃趁唐朝内乱之际,占据河西走廊,传统丝绸之路被阻断,但草原丝绸之路依旧畅通无阻。北方少数民族政权虽早年控制着草原丝绸之路,但并没有很好的利用。契丹崛起并控制了北方局势,利用军事手段使得丝路上的政权臣服,草原丝绸之路就此被契丹掌控。为稳固和发展这条商道,契丹利用怀柔手段与丝路上的重要政权进行和亲,草原丝绸之路一直畅通。丝路上的政权与辽的交往日渐频繁,极大地促进了中西方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草原丝绸之路在辽朝进入繁盛时期。

一、辽代草原丝绸之路的打通与拓展

辽代草原丝绸之路的开拓大致始于太祖时期,据《辽史·后妃传》记载:“太祖淳钦皇后述律氏,讳平,小字月理朵。其先回鹘人糯思。”[1,p1319]太祖耶律阿保机在立国之前就迎娶了回鹘述律氏,可见契丹在很早以前就活跃在这条丝路上。在阿保机建立契丹国以后,据《辽史》记载,太祖元年(907年),和州回鹘来贡。并且太祖统治契丹期间回鹘多次遣使辽朝,说明辽初草原丝绸之路就已畅通,但并不能就此肯定辽朝完全开辟了这条丝路。只有当辽朝获得这条丝路上的政权的朝贡时,辽朝才能算真正意义上开辟了这条丝路。随着辽朝实力的不断壮大,辽太祖阿保机逐渐完成了这一使命。

辽太祖对草原丝绸之路的开拓大致可以分为东西两段。辽代在东段的开拓,主要是对东部的室韦、渤海和女直的经略。对女直的经略在阿保机称汗之前已基本实现,唐天复三年(903年)春,“伐女直,下之,获其户三百”[1,p2]。唐天复六年(906年),“十一月,遣偏师讨奚、霫诸部及东北女直之未附者,悉破降之”[1,p2]。至是女直归附。太祖元年二月,“征黑车子室韦,降其八部”[1,p3]。十月,再次攻破黑车子室韦。次年,“夏五月癸酉,诏撒剌讨乌丸、黑车子室韦”[1,p3]。而这几次对室韦的出兵,使室韦基本臣服于契丹。因此,在诸弟叛乱之时,太祖会“先遣室韦及吐浑酋长拔剌、迪里姑等五人分兵伏其前路”[1,p7]。天赞四年(925年),“举兵新征渤海大諲歙……(天显元年(926年)正月)庚申,拔扶余城,丙寅,夜围忽汗城,己巳,諲歙请降。……(二月)丙午,改渤海国为东丹,忽汗城为天福。册皇太子倍为人皇王以主之”[1,p23-24]。渤海至此置于辽朝统治之下。女直、室韦、渤海的归附使契丹东段的草原丝绸之路得以拓展。

对西段丝路的开拓,契丹仍以军事征服为主要手段。神册元年(916年),“秋七月壬申,亲征突厥、吐浑、党项、小蕃、沙陀诸部,皆平之”[1,p11]。“十一月,攻蔚、新、武、妫、儒五州,斩首万四千七百余级。自代北至河曲逾阴山,尽有其地。”[1,p11]西进的这两次用兵,在一定意义上开拓了通向西域的中部通道,即代北、河套和阴山一带,这一区域是草原丝绸之路南线所经之路。同时,这两次军事行动也达到了震慑西北诸部的作用,神册三年(918年)三月,“西北诸蕃皆遣使来贡”[1,p1242]。这为辽代继续用军事手段开拓西域奠定了基础。于是,天赞三年(924年)六月“大举征吐浑、党项、阻卜等部”[1,p22],七月“遣兵逾流沙,拔浮图城,尽取西鄙诸部”[1,p22]。至此,“西域诸国皆愿入贡”[1,p1595]。辽朝由此与西域诸国建立了朝贡关系,并成功将草原丝绸之路的西端拓展到了西域。至此,东起女直、途经辽朝上京临潢府、西至西域诸国的草原丝绸之路得以完全开拓。

二、和亲与草原丝路的维护

辽代草原丝绸之路所经地域十分广阔,其中囊括的政权主要有西夏、阻卜、阿萨兰回鹘、回鹘、沙州回鹘、甘州回鹘、和州回鹘、高昌、吐谷浑、西突厥、乌孙、于阗、师子、波斯、大食、西蕃、大蕃、小蕃、铁不得、新罗、高丽等。这条丝路自辽太祖时期开拓以来,辽朝历代统治者对这条丝路的经营与管理都付诸了努力,除了军事征讨和设置监管机构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举措就是和亲。通过和亲,这条丝路得到了较好维护。与辽朝有和亲关系的丝路政权主要有西夏、高丽、阻卜、大食、阿萨兰回鹘和吐蕃唃厮啰。

图1 原丝绸之路示意图

(一)辽夏和亲

西夏之先为“党项”,占据着草原丝绸之路西行的一段要害之地,对契丹叛服无常,自辽建国至统和四年,党项虽对辽朝时有上贡,但反叛和侵扰辽朝边境的举动亦不在少数,如神册五年(920年),“秋八月己未朔,党项诸部叛”[1,p18];统和元年(983年)正月,“甲申,西南面招讨使韩德威奏党项十五部侵边”[1,p117];统和元年(983年)八月,壬子,“韩德威表请伐党项之复叛者”[1,p119]。党项的这种叛服无常直到李继迁附辽后才有所缓解。

“初,西夏臣宋有年,赐姓曰赵,迨辽圣宗统和四年,继迁叛宋,始来附辽,授特进检校太师,都督夏州诸军事,遂复姓李。”[1,p1677]李继迁为表归附之心,表示“愿婚大国,永做藩辅”[1,p135]。统和七年(989年)三月,辽朝“以王子帐耶律襄之女封义成公主,下嫁李继迁”[1,p144]。由此,辽与西夏结成第一次和亲。此后,辽夏往来友好,遣使十分频繁。据《辽史》记载,仅在统和八年(990年)一年内西夏遣使辽朝记录就高达4次。也正因为辽夏之间的友好往来,使辽代草原丝绸之路西行线路得以畅通。

在辽朝扶植之下,西夏的政治军事实力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国力迅速提升至可以与辽宋比肩的地位,原本辽宋对峙的局面被打破,形成辽宋夏三足鼎立的局面,辽夏双方在第一次和亲之后创造的稳定的和平环境也随之被打破,西夏的党项诸部多次对辽朝作出反叛和侵边之举。统和十五年(997年)正月,“丙子,以河西党项叛,诏韩德威讨之”[1,p161]。统和二十三年(1005年)四月,“己亥,党项来侵”[1,p175]。开泰二年(1013年)七月,“乙未,西南招讨使、政事令斜轸奏,党项诸部叛者皆遁黄河北模赧山”[1,p189]。而在辽圣宗太平八年(1028年),本就占据草原丝路西行线路要地的西夏消灭了甘州回鹘,占据了河西地区,传统草原丝绸之路被西夏垄断。为保护草原丝绸之路西行线路不受西夏的阻挠,辽朝于太平十一年(1031年)十二月“以兴平公主下嫁夏国王李德昭子元昊,以元昊为夏国公、驸马都尉”[1,p241]。但此次和亲,西夏已经强大到可以与辽相抗衡,因此兴平公主和亲西夏只给辽夏创造了几年的友好局面。重熙七年(1038年),兴平公主病逝,辽夏之间嫌隙渐生。加上西夏诱使辽境内岱尔族及党项诸部叛辽附夏,辽夏关系一度紧张。为此,辽兴宗不得不对西夏进行军事征伐,以期重新打通辽朝通往西域的通道。因此,重熙十三年和重熙十八年辽兴宗两次亲征西夏。据《辽史》记载:重熙十三年(1044年),“(五月)戊辰,诏征诸道兵会西南边以讨元昊”[1,p263]。重熙十八年(1049年),“秋七月戊戌,亲征。八月辛酉朔,渡河。夏人遁,乃还。……冬十月,北道行军都统耶律敌鲁古率阻卜诸军至贺兰山,获李元昊妻及其官僚家属,遇夏人三千来战,殪之。”[1,p274-275]此次用兵取得了巨大的成果,重熙十九年(1050年),“十月辛未,夏国王李谅祚母遣使乞依旧称藩”[1,p276]。十二月壬子,“夏国李谅祚遣使上表,乞依旧臣属。”[1,p277]至此,辽夏恢复了封贡关系,辽朝稳住了西夏。由于辽初为控制和监视西夏,专门设置了西南面招讨司,此时西夏又重为辽的藩臣,草原丝绸之路的西行线路基本置于辽的管控之内。为了保持这种稳定的状态,在天作帝即位第二年(1102年),以成安公主和亲夏国王李乾顺,此后辽夏一直保持着稳定友好往来。

(二)辽与高丽和亲

高丽是辽的重要盟国之一,“与辽相为始终两百余年”[1,p1671],辽丽之间的和亲对于维护和巩固草原丝绸之路东段具有积极的作用。

辽圣宗即位之前,辽与高丽关系较好,在太祖和太宗时期,高丽经常向辽朝进贡。但自北宋建国后,高丽每年都会向北宋进贡,而在这一时期,辽与高丽之间并没有封贡行为。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正月,宋朝命“太子中允张洎、著作佐郎句中正使高丽,告以北伐”[2,p60]。可见高丽作为草原丝绸之路东段上的政权,此刻已然有脱离辽朝控制的趋势。因此,为了使草原丝绸之路东段牢固置于自己的管控之内,辽朝在统和三年(985年),辽圣宗诏令“诸道各完戎器,以备东征高丽”[1,p1671]。统和十年(992年)十二月,再次向高丽出兵。通过战争,辽朝彻底征服高丽。

为求得辽朝的谅解,高丽王治于统和十一年(993年)正月“遣朴良柔奉表请罪”[1,p155]。统和十四年(996年)三月,“高丽王治表乞为婚”[1,p160],辽朝随即将东京留守、驸马萧恒德之女嫁给高丽王。由此,辽丽成为姻亲之国。

辽朝答应与高丽和亲,主要出于对草原丝绸之路稳定的维护。用和亲能够使高丽尽心地成为辽代草原丝路东段的维护者和监护者,对同在草原丝路东段的女直实现很好地牵制和监控。女直与辽关系较好,仅在太祖和太宗时期,使辽次数就高达30次。自景宗以来,女直对辽朝虽时有朝贡,但侵犯辽朝边境的举动时有发生。景宗保宁五年(973年)五月,“辛未,女直侵边,杀都监达里迭、拽剌斡里鲁,驱掠边民牛马”[1,p101]。保宁八年(976年)八月,“女直侵贵德州东境”[1,p103]。同年九月,“辛未,东京统军使察邻、详稳涸奏女直袭归州五寨,剽掠而去”[1,p103]。圣宗朝时,统和二年(984年)春正月,“丙申,东路行军、宣徽使耶律蒲宁奏讨女直捷,遣使执手奖谕”[1,p121]。统和三年(985年)八月,“命枢密使耶律斜轸为都统,驸马都尉萧恳德为监军,以兵讨女直。……十一月丙申,东征女直,都统萧闼览、菩萨奴以行军所经地里、物产来上”[1,p123]。直至统和四年(986年)正月,“壬午,枢密使斜轸、林牙勤德、谋鲁姑、节度使闼览、统军使室罗、侍中抹只、奚王府监军迪烈与安吉等克女直还军”[1,p127]。由此可见,自景圣时期以来,女直对辽朝的态度就一直处于不明朗的状态,辽朝为了稳定对丝绸之路东段的控制,极有必要对女直进行监控和牵制。而高丽作为女直邻邦,与辽结为姻亲关系之后,可以很好地监视女直,那么草原丝路东段局势就能尽在辽朝的掌控之内。所以辽朝在取得对高丽战争的胜利之后,在高丽王向辽朝请罪之时,辽朝“取女直鸭绿江东数百里地赐之”[1,p155]。并于统和十四年(996年)与高丽结和亲。就此,草原丝绸之路东段得到稳定。

(三)辽与阻卜和亲

关于阻卜与辽朝的和亲,在《辽史》中有两条截然不同的记录。《辽史·圣宗本纪五》记载,圣宗统和二十二年(1004年)“庚申,阻卜酋铁剌里来朝。戊辰,铁剌里求婚,不许”[1,p174]。而在《辽史·属国表》中记载却是,统和二十二年(1004年)八月,“阻卜铁剌里来朝。铁剌里请婚,许之”[1,p1263-1264]。

虽然《辽史》中对阻卜请婚成功与否没有一致的结果,但为了控制和维护草原丝绸之路,辽朝应该会考虑与阻卜和亲。据《辽史》记载,辽代阻卜有“西阻卜”“东阻卜”“北阻卜”之分。而之前有学者考证,“‘西阻卜’分布在今内蒙古西南部、位于西夏北面;‘东阻卜’分布于克鲁伦河上游以南地区,应当是指札剌亦儿及阴山一代诸部;‘北阻卜’则分布于额尔浑河上游一带”[3,p171]。这些地区对辽朝控制西北地区尤其是制约西夏都至关重要。而西北地区以及西夏都是辽代草原丝绸之路西行必经区域,与阻卜和亲对于丝路的畅通绝对是有益的。

(四)辽与大食和亲

大食原系波斯一部族的名称,自唐以来,《旧唐书》《新唐书》《宋史》《辽史》等史籍都称阿拉伯帝国为大食。据《辽史》记载,开泰九年(1020年)十月,“大食国遣使进象及方物,为子册割请婚”[1,p210]。太平元年(1021年)三月,“大食国王复遣使请婚,封王子班郎君胡思里女可老为公主,嫁之。”[1,p211]此次和亲,促进了辽与大食之间的友好往来,推动了双方的贸易发展,促进了草原丝绸之路的发展。

在与辽朝和亲之前,大食与宋朝之间一直存在着频繁的贸易往来,并且两国之间的贸易主要以海路为主。《宋会要辑稿·番夷》大食条记载:“仁宗天圣元年(1023年)十一月,入内内侍省副都知周文质言:‘沙州、大食国遣使进奉至阙。缘大食国比来皆泛海由广州入朝,今取沙州入京,经历夏州境内,方至渭州,伏虑自今大食止于此路出入。望申旧制,不得于西蕃出入。’从之。”[4,p91-92]由此可见,大食在走海路与宋朝进行贸易的同时并没有放弃走陆上通道,并且更愿意走途经西夏的陆上通道。那么,既然大食能够从西夏进入宋朝贸易,同样可以经由西夏进入辽朝进行贸易。由于辽夏之间长期维持着较为友好的关系,大食经由西夏进入辽朝进行朝贡和贸易应该是不受限制的。所以,相较于只能走海运到宋朝进行贸易,大食更情愿走陆上通道与辽贸易。据 11世纪中亚学者马卫集描述,大食向辽朝朝贡的路线大致是从喀什噶尔出发,经叶尔羌(今新疆莎车县)、和田、沙州(今甘肃敦煌市)、可敦城(位于今杭爱山支系乌德犍山)到辽上京(今内蒙古巴林左旗林东镇东南郊)。而此条线路恰好是草原丝绸之路的线路之一。

辽朝在与大食和亲之后,双方贸易往来不断,据《契丹国志·外国贡进礼物》载:“高昌国、龟兹国、于阗国、大食国、小食国、甘州、沙州、凉州,以上诸国三年一次遣使,约四百余人,至契丹贡献玉、珠、犀、乳香、琥珀、玛瑙器、镔铁兵器。”[5,p230]而“契丹回赐,至少亦不下四十万贯”[5,p231]。可见双方贸易规模之大。与大食进行大规模的商贸,辽朝的货物经由大食商人流通到了西域诸国,极大地扩大了辽朝的影响力,以至于西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称中国为契丹。也正因为辽与大食和亲,双方往来日益频繁,草原丝绸之路上的贸易日渐繁荣。

(五)辽与阿萨兰回鹘和亲

阿萨兰回鹘即高昌回鹘,是9世纪中叶回鹘西迁时在古高昌国地区建立的政权。关于辽朝与阿萨兰回鹘的和亲在《辽史》中有两条记载,一是统和十四年(996年)十一月,“回鹘阿萨兰遣使为子求婚,不许”[1,p160]。二是重熙十六年(1047年)十二月,“阿萨兰回鹘王以公主生子,遣使来告”[1,p1279]。从这两条史料来看,阿萨兰回鹘向辽朝请婚的次数应该至少有两次。而和亲公主到达回鹘的时间最迟大概是在重熙十六年(1047年)正月前后。回鹘与辽在和亲之前就很稳定,此次和亲无疑是将两国之间的关系提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从重熙二十二年(1053年)二月,“回鹘阿萨兰为邻国所侵,遣使求援”[1,p280]。就能看出辽与回鹘阿萨兰部的关系比以往更加密切。阿萨兰回鹘作为西域的一个部族,“其地南距于阗,西南距大食、波斯,西距西天步路涉、雪山、葱岭,皆数千里”[2,p14111]。这样的地理位置在发展草原丝绸之路的经济上极具优势。辽朝与阿萨兰回鹘和亲,进一步稳定了两政权之间的商贸关系,辽朝境内的商品通过回鹘商人,在西域境内流通,甚至远播到大洋的彼岸。

(六)辽与吐蕃唃厮啰政权的和亲

《宋史·吐蕃传》载:“嘉祐三年,摖罗部阿作等叛厮啰归谅诈,谅祚乘此引兵攻掠境上,厮啰与战败之,获酋豪六人,收橐驼战马颇众,因降陇逋、公立、马颇三大族。会契丹遣使送女妻其少子董毡,乃罢兵归。”[2,p14162]可见,辽朝在清宁四年(1058年)与吐蕃唃厮啰结成了姻亲关系。对于辽朝这次和亲唃厮啰,司马光指出,契丹“以女妻董毡,与之共图夏国”[6,p245]。占据草原丝路要道的西夏日渐强大,已经出现了不被辽朝控制的趋势,为了制约和控制西夏,使草原一直处于辽朝的控制之下,辽朝选择了与西夏存在矛盾的唃厮啰政权进行和亲。同时唃厮啰政权作为吐蕃的一个部族,控制着传统的陆上丝绸之路。辽与该政权和亲,将草原丝绸之路与传统意义上的丝绸之路连成一条线,可以进一步拓宽辽朝通往西域的商道。

三、和亲促进草原丝绸之路繁盛

辽代通过军事政府的手段达到了开拓草原丝绸之路的目的,并且通过设置相关机构来加强对草原丝绸之路的管理与经营,但这些强硬的手段不足以使各部族与辽维持稳定的友好关系,进而达到草原丝绸之路全线畅通的目的。为了使草原丝绸之路上的政权能够与辽朝友好往来,辽朝对其恩威并施,以和亲的手段来稳定原本已经形成的藩属或盟友关系。通过这一手段,草原丝绸之路的发展在辽朝进入繁盛时期。这种繁盛主要表现在了经济和文化层面。

(一)商贸的繁荣

丝绸之路本就是一条商路,见证草原丝绸之路的繁盛,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商业贸易的繁荣。辽朝与草原丝绸之路上政权的和亲,促进了双方的商业贸易往来,而这种贸易往来多以朝贡的政治形式表现出来。《契丹国志·外国贡进礼物》载:“高昌国、龟兹国、于阗国、大食国、小食国、甘州、沙州、凉州,以上诸国三年一次遣使,约四百余人,至契丹贡献玉、珠、犀、乳香、琥珀、玛瑙器、镔铁兵器。”[5,p230]四百人规模之大的朝贡,明显是具有商贸的意图,只不过西域诸国是以朝贡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而已,而辽朝作为商贸的另一方,“回赐,至少亦不下四十万贯”[5,p231]。由此可见遣使朝贡显然是促进了经济贸易的发展,并且这种贸易已经颇具规模。

此外,辽朝与和亲政权之间的贸易往来还有“互市”这一形式。《明史·杨继盛传》载:“互市者,和亲之别名也。”[7,p5536]说明和亲必然带来和亲双方的互市。辽尤注重与回鹘之间的商贸往来,以高昌(阿萨兰)回鹘为例:“契丹时,三年一次朝贡,进献玉、珠、乳香、斜合、黑皮、褐里丝等。亦有互市,其国主与北主评价。”[5,p275]由此可见辽朝为了方便与回鹘之间的贸易,设立了专门的互市场所。《辽史·食货志》中记载:“雄州、高昌、渤海亦立互市,以通南宋、西北诸部、高丽之货,故女直以金、帛、布、蜜、蜡诸药材及铁离、靺鞨、于阙等部以蛤珠、青鼠、貂鼠、胶鱼之皮、牛羊驼马、毳罽等物,来易于辽者,道路襁属。”[1,p1031]不仅如此,辽朝为了方便双方的贸易,还专门在上京设立了管理和接待回鹘使者和商贩的机构“回鹘营”。《辽史·地理志一》上京条云:“南门之东回鹘营,回鹘商贩留居上京,置营居之。”[1,p499]与辽朝有和亲关系的回鹘,将西域诸国的商品贩卖至辽朝境内,又将辽境内的商品转运至西域诸国,在他们的推动下草原丝路商业贸易得到极大的发展。

(二)文化交流频繁

和亲不仅仅促进了草原丝绸之路商贸的繁荣,同时推动了这条丝路上的文化交流。这种频繁的文化交流主要表现在手工艺作品和宗教等方面。

1. 辽代手工艺作品中出现西方元素

和亲促进了草原丝绸之路的畅通,使辽朝与西域诸国的文化交流成为可能。由于与西域交往的频繁,西域文化以及制作工艺逐渐传入到辽朝境内,并通过辽朝的手工艺作品表现出来。从近些年出土的金银器、玻璃器、瓷器、饰品以及壁画等手工艺作品中,我们还能够看到一些属于西域文化以及制作工艺的特点。

(1)金银器

从辽墓中出土的金银器,根据其不同的风格特点,考古学家将其分为粟特系统、萨珊系统、罗马——拜占庭系统。粟特系统金银器的特点是壶、杯在把的上部装有椭圆型指垫,指垫上常有精美的花纹或人物头像装饰;碗、盘为花瓣造型,一般为八瓣或十二瓣,底部或中心处饰以连珠纹,内部多刻有动物图案。萨珊系统金银器一般以锤錾人物图案装饰。罗马——拜占庭系统的金银器主要以高足杯为主。

图2 克什克腾二八地一号辽墓出土“大郎君”银壶

在克什克腾二八地一号辽墓出土的“大郎君”银壶(图2),与俄罗斯的科比内二号突厥墓出土的折叠金杯非常相似,纹饰和錾文为中国式,应该是仿突厥的造型。而连珠纹装饰又是波斯萨珊王朝银器的工艺,饱满圆润,技艺高超。底部錾刻行书“大郎君”表明该银壶出自辽上京地区汉族工匠之手。

耶律羽之墓出土的五瓣花形金杯(图3),这种多曲的器形明显是受萨珊风格的影响,但是五角纹又是伊斯兰常用的纹饰,据此大致可以推测该金杯是辽代工匠吸收萨珊和伊斯兰风格所成。

图3 耶律羽之墓出土的五瓣花形金杯

这些辽墓中出土的大批金银器,从制作工艺上来看都或多或少吸收了来自西方的元素,形成了独具辽代特色的金银器。

(2)玻璃器

经考古发掘,在辽墓中出土了大批玻璃器,主要有杯、碗、瓶、盘等。安家瑶等学者将这些玻璃器分为进口和国产两类。进口玻璃又分罗马玻璃、萨珊玻璃和伊斯兰玻璃三类。

图4 图尔基山辽墓出土的高脚玻璃杯

通辽市图尔基山辽墓出土的高脚玻璃杯(图4),为淡绿色透明玻璃。侈口,深弧腹,圜底,柱状高足与饼型底座相接,系采用无模吹制法制成。从造型上看应该是罗马玻璃。

图5 奈曼旗陈国公主墓出土的带把玻璃杯

内蒙古奈曼旗辽陈国公主墓出土了带把玻璃杯2件(图5),一件在口沿下面缠贴着8周深褐色玻璃丝作为装饰;一件口微敛,颈圆桶状,腹鼓,假圈足。扁圆柱形把手连接于口和肩部,把手上端有扁圆状突起,便于握持,底外部有粘棒疤痕,从造型和纹饰上看应属伊斯兰玻璃。

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一位收藏家藏有辽代玻璃瓶两件。直口,无折沿、无纹饰。其中一件蓝色小瓶,体量较小,高度为7.2厘米,玻璃瓶底部皆内凹,并有粘接痕,器表有风化后的彩虹现象。据考证也是伊斯兰玻璃。

这些出土的辽代玻璃器,在制作工艺上都是出自西方,反映出辽代与西方之间存在广泛的贸易往来。

(3)瓷器

除了金银器和玻璃器外,辽代墓葬还出土许多瓷器,无论是在造型还是纹饰上,都有一定的西方元素融入在其中。宁城小刘杖子村辽墓出土了3件八方形贡盘,从八方形器形以及瓷盘上的人物纹饰看,应是受到了西方元素的影响。其中有一件刻有胡人训狮图样的三彩暖盘(图6),八棱造型是粟特的传统造型,从器形和胡人图案纹饰来看,应该是受粟特风格的影响。

图6 宁城小杖子村辽墓出土的三彩暖盘

(4)饰品

辽代墓葬还出土了许多饰品,主要有琥珀饰物、玉器、耳饰等。

辽墓出土的琥珀种类繁多,对于琥珀的来源,学界提出了辽宁本地出产以及波罗的海出产两种说法。经过科学技术对两块出土于辽墓中的琥珀和一块波罗的海的琥珀进行检测,最后发现它们的成分几乎一致。说明辽代的琥珀有一部分是产自波罗的海地区,经西亚、中亚的商人,转运到了辽朝境内。如内蒙古奈曼旗辽代陈国公主墓出土了一件胡人驯狮琥珀配饰(图7),上面刻有一胡人手执驯狮棒,正在驯服一头狮子;北镇辽耶律宗教墓也出土了一件琥珀狮子配饰(图8),配饰中的狮子承卧眠状,无论是从质地还是题材上,都融入了西方元素。

图7 奈曼旗辽代陈国公主墓出土胡人驯狮琥珀

图8 北镇辽耶律宗教墓出土的琥珀狮子配饰

在沈阳市辽代东京遗址中出土了一件玉饰,该玉表面以浮雕的手法,雕刻了一位盘坐在毯子上的男子,该男子身着窄袖胡服,脚穿云朵花纹长靴,手拿萨珊鸟头胡瓶。从该玉饰的风格以及材质分析,这件饰品应该是出自辽朝工匠之手,但所表现的内容极具萨珊文化的风格。

(5)壁画

在辽代壁画中也发现了许多西方的文化因素,如庆州白塔的胡人引狮图(图9)和胡人驯象砖雕(图10)二八地一号辽墓的猎豹出击壁画(图11)、内蒙古阿伦斯木古城出土的极具欧洲造像风格的狮子头(图12)等等。从这些砖雕和壁画中我们可以看到,来自西方的狮子、大象、猎豹都已经传入了中国。

图9 庆州白塔胡人引狮图

图10 庆州白塔胡人驯象雕砖

图11 二八地一号辽墓出土的猎豹出击壁画

图12 阿伦斯木古城出土的狮子头

从以上这些出土的手工艺作品和壁画中我们可以看出,通过草原丝绸之路,辽代与西方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同时也使草原丝绸之路的发展更加繁盛。而这种文化的交流,与辽朝和草原丝绸之路上的政权进行和亲是有一定的联系的。

2. 外来宗教在辽朝的传播

辽代,佛教发展极为繁盛,但佛教不是契丹本土宗教。辽太祖建开教寺,此即佛教在辽朝传播之始。然而佛教能够在辽朝发展如此壮大,与回鹘有一定的关系。据《辽史》记载,统和十九年正月,“甲申,回鹘进梵僧名医”[1,p170]。咸雍三年,“冬十一月壬辰,夏国遣使进回鹘僧、金佛、梵觉经”[1,p303]。可见,辽朝境内佛教的传播,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回鹘的影响,从西域传来的佛经也促进了佛教文化在辽朝的传播。而这些进入辽境的回鹘僧人和经书都是由与辽朝有和亲关系的西夏和回鹘引进的。

伊斯兰教在辽朝也得到传播。从《辽史·属国表》中可以发现,辽朝与波斯、大食、于阗、回鹘等伊斯兰教民族存在着较频繁的政治、经济往来。据陈垣先生《辽宋大食交聘表》统计,从辽天赞三年(924年)至宋开禧年间(1207年),大食与辽宋之间的通使达 39次之多。由于大食国王子迎娶了辽朝公主为妻,往来于辽朝与伊斯兰教国家的穆斯林使臣、商人数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为招待和管理这些使臣和商贩,辽朝在上京临潢府南门之东专门设立了回鹘营。辽朝在圣宗时期又在中京附近修建了回鹘城。大食、波斯和回鹘商人在与辽朝的交往中,将伊斯兰教传入到了辽朝。

四、结语

自辽太祖打通和开拓草原丝绸之路,为管理和控制这条商贸路线,辽历代统治者都付出了努力。在军事征服之外,辽还以和亲的怀柔手段拉拢和稳定草原丝绸之路上的部族和政权,先后与西夏、高丽、阻卜、大食、阿萨兰回鹘、吐蕃唃厮啰政权结成姻亲关系。通过和亲,促进了辽与丝路上诸国之间的朝贡和商贸往来。草原丝绸之路加速了辽朝与外国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促进了双方经济与文化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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