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出来的春天

2019-05-23 11:03魏新
财经国家周刊 2019年8期
关键词:大明湖榆钱槐花

魏新

春天是可以吃的,也可以喝。舌头总比眼睛和皮肤更敏感,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人们春天的味道。

比起小燕子,香椿芽才是春天的使者。在桃红柳绿之前,它迫不及待地钻出枝头,刚伸个懒腰,便被等待已久的人们掐下来,放到盘子里。只需一点细盐,稍稍腌制,就可以吃得津津有味。若配上两颗鸡蛋,炒上一盘,或煎上两枝,黄绿相间,热气腾腾,更是鲜美无比。

榆钱要来得稍微晚一些,吃法却是多样,可以凉拌,可以和着面粉蒸,也可以做成窝头。我尤其喜欢榆钱窝头,蘸着蒜泥或辣酱,盈握掌中,爱不释手。

等榆钱在树上变黄,槐花就要开了。雪白的槐花也是春天的美味,只是香气过盛,做的时候要把花汁挤干,否则能香出一股腥氣,就难以下咽了。

晒干的槐花可以做馅,包饺子或者包子,掺上粉条和肥肉丁,解腻又解馋。不过,荠菜更适合做馅,咬一口,唇齿间全是山野的清香。

蒲菜追着春天的尾声浮出水面。济南的蒲菜是名声在外的,民国年间出版的《济南快览》提到,“大明湖之蒲菜,其形似茭,其味似笋,遍植湖中,为北数省植物菜类之珍品。”老舍曾对大明湖的蒲菜赞美不已。郁达夫来济南时,也专门提到,“湖景并不觉得什么美丽,只有蒲菜、莲藕的味道,的确还鲜。也无怪乎居民竞相侵占,要把大明湖改变作大明村了……”

我觉得,春天的菜好吃,是因为气候和土壤。刚刚复苏的土地让叶子、花朵以及果实都带着一股欣喜,再加上春风拂面,春光明媚,让食物也拥有了春天的心情。

我艳羡这些春天才有的植物,它们不用耐得酷暑,也不用经历秋凉,更不用饱受寒冬,在最好的时节生出来,在最好的时节离去,把最好的味道留给人间。

许多动物,在春天也格外诱人。“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时候,“桃花流水鳜鱼肥”。“蒌蒿满地芦芽短”的日子,“正是河豚欲上时”。东坡肉要配春天的新笋,郑板桥爱吃的鲥鱼,也要在“春风三月初”时和扬州的春笋一起烂煮。

春天最好吃的海鲜是皮皮虾。它在春天产卵,肥壮的虾体内全是膏脂,肉质十分鲜嫩。对虾在清明前后最爽脆,蛤蜊和扇贝也适合春天吃,若海鲜只爱螃蟹,则要忍住,等到秋天,才能吃到最好的味道。

春茶当然也是最好的,尤其是绿茶,明前最珍贵,然而造假也最多。不管是龙井还是碧螺春,我觉得真正的雨前茶品质就已很高,若只喝明前,恐怕下肚的多是“年前”的秋茶。

我对普洱情有独钟,普洱没那么多娇气,且可存贮。每年春天,我都会预订一批春茶,喝一些,存一些。不过,如今的炒作也过分,今年老班章和冰岛的古树茶价格又创新高,我自叹喝不起,就订了些滑竹梁子的新茶,据说,这是云南海拔最高的茶山,那里的春天来得最晚。

春天也是喝酒的好季节。杜牧就是在春天的细雨中到处寻找酒家,李清照也是在绿肥红瘦时“浓睡不消残酒”。读白居易的“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就想起竹叶青了,虽不是吴酒,但有竹叶的诗意在。我倒存了瓶竹叶青,七八年了,一直未开,总觉得应该再等一等。

有一年春天,农历三月初七,苏轼在路上遇到一阵急雨,同行人被淋得发抖,狼狈不堪,然而苏轼没什么感觉,天就晴了。因为苏轼刚刚喝了酒,雨停后,他写了一首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作为一名千年后的读者,我想谢谢那日的雨,谢谢那天的酒,谢谢那年的春天,成全了一首那么好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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