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们的睡眠

欧阳晨煜

2018年12月，在与助眠饮品牛奶舞蹈后，我开始窥视自己和人们的夜晚，试图分析失眠的成分。在每个月满清辉的背后，失眠成了一种可供深夜交换的产品，人们交出它，便可以换得完成等额等价的工作和家庭琐事的机会。在当月，我和百万人一起，参加了以温暖和创意慰藉夜晚的“晚安短信计划”。这是一项由“新世相”和《人民日报》新媒体共同发起的试验性活动，以年底最后一个月的每个夜晚为时限，意在聚焦和缓解城市奋斗者的睡眠困境。

在那一个月里，每晚我都会按照活动的规则，编写鼓励或慰藉他人孤独的“晚安短信”，发送至后台，然后兴奋地等待手机上闪烁着随机内容的短信，不管收到的是“如果你感到痛苦，你要知道一切的美好都是这痛苦换来的，再坚持一会，晚安。”这样暖意融融的理解，还是“疲惫时伸个懒腰吧，多亏了你，晚安。”这样俏皮风趣的鼓舞，寥寥几句的文字都充满着对抗夜晚黯然的正向力量，在无数人心里激荡着被重视和被关心的意外美好。

转眼参加这项特殊的活动已过去半年多，当初百万人中的多数却仍在进行一项大量群体性的消费，即消耗夜晚。2019年世界睡眠日的调查证实，83.81%的国人经常受到睡眠问题的困扰，世界上至少有三亿人和我们一样睡不好。也就是说，失眠又一次成为风靡深夜主动或被迫的选择。

为了重新向一百万人说晚安，“新世相”剥离了原来刻意为夜晚营造的温馨氛围，转而将镜头精准地定位在三位城市奋斗青年的睡眠困境上，旨在碰触失眠背后的真相，牵动深夜敏感浅色的意识，把来源于熟悉感的良好睡眠再次召回。这样的初衷最终以一部仅有17分钟的纪录片《谁动了我们的睡眠》，赤诚相待地，和裸露的失眠现状对话。

短片以三位知名的睡眠主理人开场，分别与睡不好的城市年轻人，进行一次深入交流。

镜头一：睡眠是全世界最公平的事

他叫刘惠璞，是一名患有重度神经衰弱和睡眠困难的创业公司老板。夹在投资人和员工期望之间的焦虑渐渐淹没了他的夜晚，在周末空无一人的办公楼里，只有工作的味道可以暂缓他对失眠的恐惧。而焦虑作为一种进化的必然产物，也成为他向夜晚必须交出的东西。

刘惠璞坦言失眠的原因是害怕失控，无法掌握公司业务的进展和动态，令他脾气暴躁，精力下降。在谈话中，深夜采访的碰杯成了难得的精神休憩，他品尝咀嚼着睡眠的公平概念。睡眠，在很多文化源头里，是一场小型的，另一种状态的死亡。无论社会地位高低，年岁大小，在走进欲望社會后，都难逃失眠的困境。即每个人都需要大量睡眠，每个人也会随境遇面对失眠的困惑。

镜头二：用睡眠不足喂饱梦想

他叫闫泉，是一名睡眠不足4小时的钉蹄师学徒，同时兼职两份工作。白天做电路板焊接工人，晚上做货物值班员，他一直在坚持这种以“工作养活工作”的循环模式，也造成了每天几乎20小时都在工作的常态。没有人理解他为了钉蹄师这份职业放弃了家庭、住所、睡眠时间和几乎一切的原因。当他羞赧地在深夜的路灯下说出，觉得自己有信心成为职业钉蹄师的时候，那些隐藏在不足睡眠背后的真相都心酸又动人地倾倒出来。而当被问到多久才可以实现这个梦想时，他立刻大笑，直言不敢想象，否则会丧失信心。这样的安排使睡眠自然成了难得而奢侈的选择，经济压力和难掩的梦想是城市奋斗人群中失眠原因极大的组成部分。

镜头三：失眠换回的自我尊重

她叫刘秀媛，是一位双城通勤的二胎职场妈妈，全年上下班里程至少30000千米，每天睡眠不足6小时。她的一天从早晨5  30开始，是时刻极为精准的身体钟表。搭两小时车上班，在深夜，家人都入睡后，作为母亲的她才有了真正意义上自己的独立时间，伏案工作立刻无缝隙填补了这个宝贵的时段，而这是为了把一切都打理好，让全家人生活得更温馨、舒适。圆满和周全的背后，当然需要付出身体状态不好、睡眠极其不足的严重代价。当睡眠主理人目睹了她的辛苦后，和她探讨职场母亲的话题，她坦言自己非常辛苦，但不愿放弃工作，缩小生活圈，想让体面的工作成为对自我的尊重、孩子的榜样。这样的女性睡眠困境也频频生长在城市里，究其原因，既复杂又有爱，让失眠竟充斥了可爱的元素。

三个镜头都延伸出困难重重的晚安，演绎了人们和夜晚纠葛难解的矛盾。谁动了我们的睡眠？探其原因，是我们上进的欲望、遥远的理想、上涨的责任感;是拒绝生命所有形式和姿态的暂停;是为了获得而必须交换出去的东西。这份交换，或许是有价值的，是主动牺牲甚至宝贵的，但不必过分典当，因为，对夜晚的消耗，对生理的消耗，何尝不是对人生长度和自然规律的消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