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肉

2019-06-11 11:26宛蓝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潮汕人萝卜干咸鱼

宛蓝

有句俗话叫“咸鱼淡肉”,大意是讲鱼要咸肉要淡。我觉得很能概括我们老家的饮食习性,凡是海里游的,为了容易保存,捞出先用盐腌或煮过再上岸,尤其在渔民看来那些是鱼毛虾毛的小杂鱼。这些小杂鱼,腌了晒干市面卖也不贵,又称“穷人肉”。

年轻时读琼瑶的小说,有一本《梦的衣裳》有个细节一直忘不了,就是奶奶疼爱的孙女回来了,要备好海瓜子。彼时傻不拉叽的,以为海瓜子就是瓜子一种,还觉得琼瑶有点搞笑,瓜子也要精心准备。整本小说读完,只记得女主角的任性和海瓜子这个名字。后来才知道,海瓜子就是潮汕人爱吃的薄壳,也是我们老家人說的蚬子。海瓜子因其形状大小似瓜子而得名,学名“梅蛤”,又称“虹透明樱蚬”,学名取得真秀气。潮汕人吃薄壳一般要用金不换炒,没有金不换的薄壳,他们认为如同吸烟无火,不吃也罢,所以才有着名那句“吃薄壳找不到屐”,剥出的薄壳堆积如山,确实形象。

但在我儿时认知里,我是从来不知道薄壳也就是老家人喊的“蚬子”是有壳的。因为家人买回来的蚬子是无壳的,盐水腌渍过晒干的,金灿灿犹如平时吃的小米,难怪潮汕人又形容为薄壳米。蚬子在我们老家饭桌上只是佐粥小菜,价钱便宜,可炒可蒸,尤其用小葱炒,咸鲜宜口。

一时兴起,又查到薄壳米的生产步骤:将薄壳的外壳和蚬肉分离开来,要经过“脱丁”“浸漂”“打米”“捞米”和“装篓”等多道工序,而且要看老师傅的经验是否丰富,否则成品率不高。看得我连连叹气,一碗穷人肉也着实不易,看来儿时常吃的蚬子,就是潮汕地区运送过来的薄壳米,路途遥远,不经这些工序难以保存。

海瓜子是十月份的繁殖期,还有一种我们常吃的黄鱼,也叫黄花鱼,十一月到十二月间产量多,价至廉,家常海鲜,可焖可煎,肉滑而嫩,但鲜味不算突出。还有一种特别的做法,就是先将鲜的黄花鱼煎透后,再用黄花咸鱼,加姜葱蒸之,别有一番浓鲜味道。烹饪手法如此递进,我思疑这个方法应该从渔民吃海鲜的方法拓展而来的。

渔民出海打鱼,船上多有不方便,很多饮食方式都是因地制宜。我一位渔民朋友教过我一种方法,新鲜咸鱼(出水腌渍新鲜上市的鱼),用一只薄薄的不锈钢碟子,放在煤气灶,切姜丝下油和糖足矣,慢火煎干,鱼之鲜美,非寻常做法可比。我试过果真如此,不锈钢碟子火力足,鲜味自然容易逼出,但看起来就有些简陋,卖相不足,也只是渔民一种变通法子。但往往却是最简单的,才是最好吃的。吸取眼球的所谓“一夜情”,也是一夜埕的咸鱼作法,应该也是从中演变过来。现在风行一时的“酱油水”烹饪海鲜方法,也是渔家发明。再比如,最懂得吃萝卜干的人也是晒萝卜干的人,我一个客家朋友教我吃萝卜干,千万不要用水浸,洗净切开晾干水,和半肥瘦猪肉(用生粉生抽少许捞匀便可)蒸熟便可。猪肉有萝卜干鲜味,而萝卜干又不会因水浸失去鲜味。

故而我渔民朋友说了句很实际的话:“‘穷人肉有穷人的吃法。”“穷人肉”有了无穷想法,便是真正的美食无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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