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掌门人”——细说故宫历任院长

2019-06-14 03:49编辑张敏
艺术品鉴 2019年5期
关键词:掌门人故宫博物院院长

编辑=张敏

易培基任职时间:1928-1933

马衡任职时间:1933-1954

吴仲超任职时间:1954-1984

张忠培任职时间:1987-1991

郑欣淼任职时间:2002-2012

单霁翔任职时间:2012-2019

王旭东任职时间:2019-

故宫博物院自1925年10月10日成立以来,在94年的光阴中,一共经历过7任院长。在一般人看来,故宫博物院院长可能是一份非常不错的差事,然而第六任院长单霁翔却曾经公开表示,故宫博物院的历任院长都没有好下场,不是遭遇火灾就是遭遇盗窃。事实上,真实的历史更让人唏嘘。

故宫,从中国明清两代的皇家宫殿成为中国最大的古代文化艺术博物馆,这一成长过程与历任院长的守护、付出、变革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他们每个人的人生故事或许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命运都与故宫缠绕在一起,无法分割。

蒙冤的首任院长易培基

故宫博物院的首任院长是易培基,易培基的前半生风光无限,曾任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校长、湖南省立图书馆馆长,学生中出了毛泽东、田汉等杰出人物。以后他弃教从政,做过教育总长、农矿部长和故宫博物院院长。但是,他的后半生可谓十分凄凉。

1924年,易培基结识了国民党元老李煜瀛、吴稚晖等人。同年10月,在李煜瀛的推荐下,他出任黄郛内阁的教育总长。之后,溥仪被驱逐出宫,北洋政府下令成立清室善后委员会,李煜瀛担任委员长,易培基为委员负责接收故宫。从此,易培基的命运便和故宫缠绕在一起。

在故宫博物院正式对外开放之前,易培基兼任国立图书馆、博物馆筹备会主任之时,就已经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负责确定博物院的名称,清点文物,起草《故宫博物院临时组织大纲》 《故宫博物院临时董事会章程》 《故宫博物院临时理事会章程》,等等。

李煜瀛、易培基、张继被推举为故宫博物院临时理事会常务理事,负责全院事务。然而段祺瑞政府早已对李煜瀛、易培基不满,诬指两人为共产党,于“三一八惨案”发生的第二天,下令通缉。易培基被迫躲入外国使馆,然后匆匆南下。

1929年2月,国民政府任命易培基为故宫博物院院长。易培基决心全力整顿院务,除保留原有的古物、图书、文献三馆外,又增设秘书处和总务处。他还发动党政军要员捐资修缮故宫,蒋介石、张学良等积极响应,分别以私人名义捐献款项。易培基的远见卓识使故宫博物院机构更加完善,工作走上了正轨。他还主持创办了《故宫周刊》,又陆续出版《故宫月刊》 《故宫旬刊》等四五种期刊。这段时期被公认为是博物院发展的鼎盛时期。

随之而来的是1933年日军攻陷山海关。在严峻形势和各方压力之下,易培基推动了故宫文物南迁上海的进程。为保证国宝安全运抵南方,易培基和张学良在西山碧云寺旁一所小别墅里商谈了一整天,最后敲定了文物转移的详细方案。晚上,易培基身披斗篷,坐镇太和殿指挥装运第一批文物。消息还是走漏了,前门火车站被抗议的学生团团围住,幸亏张学良赶到,并以人格担保战争乌云从北平上空消失,就将这些宝物再运回来,学生们这才让路。

当晚第一批文物2118箱终于装上火车,安全运往南京。紧接着,易培基又监督第二、三、四批文物运出北平。5月初,第五批文物即将起运时,南京最高法院检察官朱树森带人到故宫查封会计科,调阅相关账册和收据。因为有人控告易培基、李宗侗私占故宫宝物,朱氏奉检察长郑烈之命前来调查。

事实证明,所谓的“盗宝案”是由于内部权力与人事斗争,易培基以莫须有的理由被人指控盗卖故宫文物,虽屡经辩解而无果,被迫辞去院长之职,躲入上海法租界避难,最后忧愤而死。

本页故宫周刊24×38cm中国嘉德2016年秋季拍卖会 古籍善本专场成交价:17,250 RMB(左图)

易培基 行书 五言联洒笺 132×32cm中国嘉德2017春季拍卖会 笔墨文章—信札写本专场成交价:46,000 RMB(右图)

马衡:战火中的国宝护航人

首任院长“易培基盗宝案”之后,1933年7月,马衡经众人推举代理院长职务,并于次年4月正式出任故宫博物院院长。

继任院长后,马衡一方面积极进行故宫留北平文物的清点以及南迁文物的点收、安置工作,同时往返于北平、上海、南京之间,为南迁文物存放新址的选择和修建而奔走呼吁。1934年12月,经故宫博物院常务理事会商议通过,决定将南京朝天宫作为故宫博物院南京分院的办公、展览及文物储存地点,用以存放全部南迁至沪的文物。1936年3月,朝天宫保存库工程动工,8月竣工,建成一座坚固的三层钢筋水泥建筑,并带有地下仓库,可防盗、防火、防水、防空袭,库房内还装有照明、通风及供氧等设备。1937年1月,故宫博物院南京分院正式成立。

对页马衡 题赠傅振伦自制肖像明信片1932年作 14×9cm西泠印社2017年春季拍卖会 首届摄影及电影艺术专场成交价:13,800 RMB(左图)

马衡(中)陪蒋介石(右)观看后母戊鼎(右图)

在故宫文物南迁、西迁期间,正是由于马衡等人不辞劳苦、严谨负责的出色工作,才使得西迁文物都能找到较好的保存地点,以免于兵火之厄。

这不得不说“文物南迁”是抗战中的一个奇迹,也是一项保护人类历史文化遗产的壮举。而这主要得益于故宫人对自己肩负的神圣职责的深刻认识。正如马衡所说:“本院西迁以来,对于文物安危原无时不在慎微戒惧、悉力维护之中,诚以此仅存劫后之文献,俱为吾国五千年先民贻留之珍品,历史之渊源,秘籍艺事,莫不尽粹于是,故未止视为方物珍异而已矣。”(《国立北平故宫博物院理事会1940年度会议记录》)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文物南迁与西迁这种十分艰困的条件下,马衡仍然数度组织故宫文物举办或参加国内外的展览活动。1935年,中英两国联合举办“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展;1939年,莫斯科发起“中国艺术展览会”,不仅汇集了苏联各地11座博物馆收藏的中国艺术品1500余件,更由苏联对外文化协会商请中国政府征集近代绘画、雕塑、抗战宣传标语、民间通俗画、附有插画之著作及报纸,以及古代铜器、玉器、陶器、石刻、绘画等艺术品参展。此外,故宫博物院还分别于1935年4月和1936年6月,在上海外滩中国银行大楼及南京考试院明志楼举办文物预展和复展,等等。

任期最长的吴仲超

继马衡之后,担任院长职务的是吴仲超,其任期从1954年到1984年。

吴仲超是一名标准的老资历革命家。1927年9月曾就读于上海法科大学政治经济专科,1928年入党,长期从事江南地区的地下工作,曾担任江苏南汇县委书记、皖南新四军战地服务团副团长、苏皖边区区委书记、中共华东分局秘书长等多项职务。这些职务中,惟一与文物有关联的,是他曾任职山东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主任。

吴仲超刚接手的故宫博物院,面临人力匮乏、财政紧缺、保护不周等局面,比起处处受限的马衡,吴仲超最显著的成就,是利用自己在体制内受信任、威望高、地位稳的优势,对故宫博物院的组织机构作了一系列调整和扩大。到任之后,他首先从文物整理入手,经过六年的整理,所有文物分级登记在册。

此时的故宫,在政府权力配套下,开始大规模的文物回收、征集工作。为了鉴别更多回收物品的真伪,故宫也开始扩招人马。在1953年,参加过朝鲜战争的复员军人们,被充实到职工群体中,他们被安排到安全保卫和维修工作的岗位上。

马衡任职时期,没有副院长一职。副院长一职,最先就是出现在吴仲超任职时期,陈乔作为首位副院长,于1953年1月上任,在1959年3月离任。陈乔是书法爱好者,1931年参加左联,担任过八路军总政文工团团长、河北军区文化部长,成长路线类似吴仲超。

本页关良《北京故宫》油彩木板26.5 ×32 cm香港苏富比2018年秋季拍卖会 现代亚洲艺术专场成交价:1,500,000 HKD

1975年10月,故宫博物院设立了第一副院长一职,老革命者彭炎担任,彭炎在1980年接替吴仲超主持实际院务工作。此时,吴仲超虽是院长,但已患病住院,身体状况从此不允许工作。

吴仲超是故宫博物院任期最长的院长,前后长达30年,并且跨越了十年“文革浩劫”。在“文革”开始后,由于周恩来作出了关闭故宫的决定,故宫才免遭冲击,1970年7月5日重新开放,吴仲超随着故宫大门的开启而复出,但仍处于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下。一直到1973年1月,故宫才恢复“文革”前的领导建制。

张忠培:从考古大家到故宫掌门人

195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的张忠培,既是著名的考古学家、吉林大学考古专业的创建者,同时曾任故宫博物院院长、故宫研究院名誉院长、故宫博物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等职。

1987年,张忠培被任命为故宫博物院院长。第二年,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的考古摄影家梁子明来到故宫,从午门、太和门到神武门,为张忠培拍了一组照片。事后张忠培把照片拿给老师苏秉琦看,老师笑眯眯地说:“你是故宫的看门人嘛。”然而,这位看门人“很不走运”。他在一篇文章里回忆,“上任不到两个月,就遭遇了两次小偷一把火。小偷抓着了,火被灭了,却烧毁了一座明代的景阳宫。”

更让张忠培忧心的是,他到任后才发现“故宫是个不完整的故宫”。在当时的故宫里,除了故宫博物院外,还零零散散分布着14个单位,“故宫的文物,除民国政府运台的以外,境内就有两个单位占着故宫近20万件文物”。故宫的不完整,让张忠培觉得“对于一个大国来说,是很不体面的”。

对页元 黄公望《天池石壁图》绢本139.4×57.3cm故宫博物院藏

在任的4年里,张忠培为了一个“完整故宫、安全故宫、历史故宫、学术故宫”的目标,进行了大刀阔斧的锐意改革,提出“保护”和“特色”是故宫博物院管理的两大核心问题,重新确定了故宫保护范围,编制了故宫7年发展规划。原来分布在故宫里的一些单位陆陆续续搬了出去,原本商贩遍地的午门广场得到治理,御花园得到了重点保护。这些改变之外,故宫博物院考古所副所长王光尧认为,更重要的是张忠培为故宫设计了一套科学的管理体制,故宫的管理结束了混乱的局面,从此有了制度化和规范化的管理体系。

2015年10月,张忠培在一篇文章里写道:“深感遗憾的是,至今的故宫仍是不完整的。”这位曾经的“故宫看门人”,直到生前几个月里,还在四处奔走呼吁南京留存文物尽早回到故宫。张晓晤回忆,6月27日,张忠培的学生、中国文物学会副会长许伟在故宫研究院做学术报告。“父亲很重视,想去看看他,又不想打扰他,就在研究院大门前站了一会儿,坐车回家了。”当天早些时间,刚从协和医院体检完的张忠培,让张晓晤陪着,专程到故宫的午门前照了相。这位曾经的故宫博物院“掌门人”,似乎在向这座古老的宫殿做最后的告别。

本页故宫学刊(2004年总第1辑)

大手笔的郑欣淼

2002年郑欣淼上任伊始,故宫大修即告启动。这也是故宫自1911年以来的首次整体大修,估计工程历时共18年,计划总投资达19亿元人民币。

接管故宫的8年时间里,郑欣淼主持了故宫的维修、文物的清理以及两岸故宫的交流,并提出“故宫学”这个学术概念。

事实上,在郑欣淼出任院长之前,故宫博物院已经11年没有院长了。自1987年至1991年,考古学家张忠培任第四任院长,随后,院长一职一直空缺至郑欣淼继任为止。用郑欣淼自己的话来说,“故宫已经有一整套机制在这儿”,似乎没有院长也能正常运作。然而,无论是大修,还是文物整理,都需要有一位主持者。

大修开工后不久,郑欣淼即主持制定了《故宫保护总体规划(大纲)》,并对馆藏文物进行清理造册,对故宫中的文物进行彻底清理。郑欣淼曾表示:“很多一直被视为‘资料’的宫廷用品,将在这次大修过程中被正式地纳入文物之列。整理完毕后,故宫博物院会统一造册,并向社会公开,以弥补大量藏品无法与公众见面的遗憾。”

除了“大改”,“故宫学”概念的提出更是将郑欣淼推上了话题榜。

2003年,郑欣淼在南京博物院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上第一次提出“故宫学”这一起初颇有争议的概念。2005年,《故宫学刊》正式创刊,这是一本专为“故宫学”而创办的刊物,创刊号上便是郑欣淼所写的《故宫学述略》,该文长达37000字。2009年初,郑欣淼将20多篇文章结集成《故宫与故宫学》在北京出版。

郑欣淼对“故宫学”的解读是:它不是经院式的繁琐论证,也不是从书本到书本的刻板研究,它直接面对故宫的文物、古建筑、档案、文献等,是一门把故宫当作一个文化整体的综合研究。

提出“故宫学”这一概念,难免会让人联想到“敦煌学”。一方面,有人讥讽这是“邯郸学步”,但也有观点认为,此举把故宫置于“故宫学”的视角之下,让研究者意识到故宫古建筑、文物藏品、历史遗存以及曾在此发生过的人和事,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文化整体,而故宫文化的这一整体性,也会使流散在院外、国外、海外的清宫旧藏文物、档案文献有了一个学术上的归宿。

也许,正是基于此,北京与台北两地的故宫博物院在学术研究上的交流与合作不可避免。并且在郑欣淼心中,两岸故宫血脉相连,合作交流乃是历史潮流。2009年,郑欣淼终于促成两岸故宫的首度合作展览。

2009年10月6日,由两岸故宫合办的“雍正——清世宗文物大展”在台北故宫举行,这是两岸故宫60年来首次合作,展览展出的246件文物中,北京故宫博物院提供37件。郑欣淼在当年的一次专访中表示:“虽然数量不多,但其中雍正朝服像、‘为君难’玺、泥塑雍正像等均为大展的‘点睛’。”而合作的意义更在“点睛”之上,实为两岸故宫的“破冰”合作。此后,两院之间还开通了学术交流和刊物资料书籍的互换等机制。

单霁翔:紫禁城还年轻,未来可期

2019年4月8日,那个谦虚称“我就是在故宫博物院看门”的院长单霁翔退休,敦煌研究院院长王旭东接任故宫博物院院长。

如果说从故宫博物院首设至今的历任院长,是在体制等各个方面进行改革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单霁翔则是颠覆。

在任期7年中,故宫口红、故宫火锅、故宫夜游等故宫周边产品相继问世。这位老院长让整个故宫焕然一新,更让故宫红墙黄瓦内的皇家气派,变得亲切可近。

20 1 2年,故宫参观人数突破1500万,成为世界上参观人流量最大的博物馆。

2016年,故宫文创产品销量高达10亿,同年故宫举办了两万多场教育活动,故宫淘宝店收藏量已经超过80万。

本页故宫纸胶带(左图)

故宫日历(清康熙 五彩瓷花蝶纹攒盒)(右上图)

故宫彩妆文创(右下图)

2019年,微博“故宫博物院”粉丝突破654万,故宫上热搜不下20次。

……

单霁翔曾在一次接受记者访问时表示,近年来最令他欣慰的一个变化是来故宫的年轻人多了。据故宫发布的统计数据,30岁以下观众占40%,30-40岁的观众占24%,40-50岁的观众占17.5%。年轻观众,尤其是“80后”和“90后”,已经成为了参观故宫博物院的“主力”。

年轻群体势力的凸显是因为故宫真正活了起来,文物同样活了起来。

单霁翔自称是故宫的“守门人”,他说他的使命不仅仅是看管文物,还要让故宫文物的影响力走出大院,深入到每个人的心里。他曾说:“我们过去经常提及一系列数字:这个博物馆有多少馆藏、每天接待多少游客,但这不是真正衡量一个博物馆的标准。如果你有大量馆藏,但是绝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的话,这个博物馆就是不合格的。我们真正期待的不是数字,而是这个博物馆能够活起来,能够真正融入人们的生活。”

当文物真正深入人心的时候,故宫的年龄便不再是单纯的以历史纪年来计算了;当更多的年轻人愿意走入故宫,了解故宫文物和故宫历史的时候,也就证明故宫真正与当下接轨了。永葆活力,未来可期,这也许不仅是单霁翔,更是众多故宫人心中最美好的“故宫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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