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历史剧 张伯行

■ 陈涌泉 河南省文联

时 间

清朝康熙年间

地 点

江苏、北京

人 物

张伯行——字孝先，江苏巡抚。

噶 母——噶礼之母，康熙乳母。

噶 礼——两江总督。

康 熙——爱新觉罗·玄烨，清朝皇帝。

张夫人——张伯行夫人。

张鹏翮——钦差大臣、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

丁尔戬——落第廪生。

老秀才——落第老人。

太 监——传旨者。

吴 泌——行贿考生。

程光奎——行贿考生。

左必蕃——江南乡试主考，副都御史。

赵 晋——江南乡试副主考，翰林院编修。

常 保——张伯行仆人。

师 爷——噶礼师爷。

李 奇——安徽巡抚师爷。

众官员、众秀才、众百姓、众官兵

序 幕

【幕启。

【太监传旨。

太 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福建巡抚张伯行居官方正，志操清洁，调任江苏巡抚，即刻赴任。钦此。（收起圣旨）江南久为鱼米之乡，然浮华奢靡之风盛行，各行省积弊最深者莫如江南。皇上派张伯行这个直肠子到江苏任巡抚，显然是想改改江南的风气。不过，这世上啥都好改，就风气不好改，您说是不是？（下）

第一场

【两江总督府。

【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噶 礼 （唱）领圣命受皇封总督两江，

掌文武察官吏威震四方。

喜今日母寿诞又逢放榜，

排盛宴迎宾朋欢聚一堂。

【内报：

“江南乡试副主考，翰林院编修赵晋大人到！”

“江南乡试主考，副都御史左必蕃大人到！”

“江南乡试监临，安徽巡抚叶九思大人到！”

“江南乡试提调，安徽布政使马逸姿大人到！”

【赵晋、左必蕃等大小官吏接踵而至。

【众随从抬重礼过场。

众官员 恭祝令堂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噶 礼 各位大人破费了，请！

【内报：

“江苏巡抚张伯行大人到！”

噶 礼 有请！

【张伯行上。

张伯行 （唱）总督衙前宾客盈，

车马官轿似长龙。

来的都是朱紫贵，

行的都是黄白情。

灾区哀鸿遍四野，

朱门依旧歌舞声！

噶 礼 哎呀，张大人，总算把你盼来了。

张伯行 卑职参见制台大人。

噶 礼 免礼。天下言廉吏者，虽隶卒贩夫皆知称公。你回江苏任职，乃是江南百姓之福；能与张抚台一起共事，乃是本督之幸啊！

张伯行 制台大人的大名卑职早已如雷贯耳，在平定噶尔丹之战中，你战功赫赫，深得圣上赏识。上任以来公务缠身，未能前来拜会，还望制台大人恕罪！

噶 礼 哪里哪里。本督闻听张大人上任途中微服私访，到任即赴徐、淮、扬灾区赈灾，其情可嘉。

张伯行 三地今年夏秋遭遇百年不遇旱灾，秋粮颗粒无收，黎民生计无着，每念及此，卑职寝食不宁。

噶 礼 是啊是啊，本督也是食不甘味。

【内传出噶母笑声：“我看张大人哪里？”上。

众官员 （施礼）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张伯行 参见老夫人。

噶 母 快快免礼！

（唱）早知你是爱民官，

从来不取一文钱。

圣上御笔赐金匾，

廉吏美名天下传。

得知你来任巡抚，

不由老身喜心间。

今后你俩互帮衬，

黎民社稷谋周全。

多为百姓办好事，

多为朝廷来分担。

督抚同心担大任，

撑起江南这片天！

张伯行 老夫人的教诲，孝先一定铭记在心。

噶 母 张大人，我没记错的话，皇上已经两次赐匾与你。

噶 礼 额娘记得没错。康熙四十五年，张大人在济宁道任上，皇上南巡时赐“布泽安流”匾额；康熙四十六年，张大人升迁福建巡抚时，皇上再赐“廉惠宣猷”匾额。

噶 母 听说在福建时你夙夜在公，黎民为上，免台湾赋税，救凤山灾荒，建鳌峰书院，办义舍学堂，芒鞋竹杖，常入农家走访，田间地头，共话百姓家常。这次你临走时，福建百姓难舍难分，眼泪汪汪。

张伯行 孝先受之有愧。

噶 母 老百姓心里有杆秤啊，你对他们好都记着呢！

张伯行 是。

噶 母 儿啊，等你将来离开江南时，老百姓也能和你难舍难分，额娘就知足了。

噶 礼 孩儿定不负江南百姓。

噶 母 你以后多向张大人学着点，好好改改自己身上的毛病。就像今天，不就是额娘过个寿嘛，搞这么大的排场干啥？

噶 礼 江南就是这样的风气，各位官员自发前来，孩儿也阻挡不住啊！

张伯行 老夫人，今天是您老八十大寿，孝先一点心意，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来呀，呈上。

【常保提着一桶青菜上。

张伯行 这只是一桶青菜，孝先特意带来请老夫人尝尝鲜。

噶 母 青菜？

张伯行 老夫人啊！（唱）

这青菜是我亲手种，

生长在抚衙后院中。

帮儿白，白似玉，

叶儿青，青凌凌。

新鲜味美补家用，

尚能提醒为官清。

虽说价廉不贵重，

却是孝先一片情。

一桶青菜蕴深义，

祝愿大清永一统！

噶 母 大清一统，好，好！这是最珍贵的礼物，我收下。（叫噶礼）儿啊，其它贵重礼物一概退回！

噶 礼 这……是。

【噶母下。

【官员们窃窃私语：

“嘿，张抚台一桶青菜抢了个头彩！”

“经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我等送金送银俗气了！”

张伯行 （掏出一把折扇）制台大人，这把折扇是我书写的扇面，聊表寸心，敬请笑纳。

噶 礼 （接过打开观看）“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噢，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禁止馈赠檄》吧！

张伯行 请制台大人雅正。

噶 礼 （唱）张伯行又送青菜又送扇，

分明是旁敲侧击琴暗弹。

看起来今日他来者不善，

我还需镇定自若付笑谈。

（哈哈大笑）好诗配好字，诗书俱佳，

堪称精品，本督一定好好珍藏。

张伯行 实不敢当。

噶 礼 听说你已经把它刻在石上，立于巡抚衙前。

张伯行 卑职上任之初，地方大小官员前来拜会，送“下马常例”者络绎不绝，卑职不胜其烦，不得已才勒石明志。

噶 礼 这些规矩我也很烦，慢慢改吧！

张伯行 从官重公慎,立身贵廉明。我的河南老乡岳飞曾经说过：“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卑职此次重回江苏，愿与制台大人同心同德，共同营造一个风清气正的江南官场！

噶 礼 好，本督期待与张大人精诚合作。

张伯行 这些天民间多有议论，说今岁科考中有贿考行迹。

【左必蕃、赵晋闻言一惊。

噶 礼 不可能吧？

张伯行 我也希望不是真的，且等放榜之后看看结果如何。制台大人，徐、淮、扬三府急需筹措赈灾，卑职先行告退。

噶 礼 别急嘛，既到府上，一杯水酒总是要喝的。

张伯行 卑职不胜酒力，告辞了。

噶 礼 如此本督就不强留了，送客。

【张伯行下。

赵 晋 （挑拨）这个张伯行，也太不给制台大人面子了。

噶 礼 张大人公务为重嘛。

官员甲 （惊慌失措）怎么办？张大人是不是已经掌握了科考中的蛛丝马迹？

官员乙 沉住气，天塌下来由大个子顶着呢。

【三声炮响。

噶 礼 放榜了！

左必蕃 江南乡试圆满告成，我和赵大人明日就该回京交旨，今天就算和各位大人辞行了。

噶 礼 此次江南乡试风清气正，两位主考禀明圣上，圣上一定会龙颜大悦。来呀，开宴，为两位主考大人饯行！

【师爷慌慌张张上。

师 爷 制台大人，不好了！

噶 礼 何事？

师 爷 放榜后，一些落第秀才认为取士不公，一千多人聚集在江南贡院前，他们推举廪生丁尔戬为首，撕毁榜单，把财神像抬入府学，将赵公元帅像和孔圣人像并列在一起。还有人用纸糊住贡院匾额，把“江南贡院”改为“江南卖完”。

【在场官员闻言大惊。

噶 礼 读圣贤书，就是要明礼仪，知廉耻，这些落地士子所作所为实在过分！

师 爷 他们还针对左主考和赵副主考两位大人写了一副对联。

师 爷 辱骂讽刺两位大人胆大妄为，收受贿赂。

噶 礼 （火冒三丈）来呀！

【内应：有！

噶 礼 速领人马，把带头闹事的生员抓起来！

【切光。

第二场

【江南贡院前。

【人山人海，大门紧闭，江南贡院的牌子已被改为“江南卖完”，门框上贴着一副对联。

【众生员抬着赵公元帅神像上。

丁尔戬 将赵公元帅抬进学府。

【众生员抬神像下。

丁尔戬 这次江南乡试中举者多为盐商及权势人物子弟，非富即贵。众多才子名落孙山，宵小之徒金榜题名，闹出天下最大笑话，其中定有舞弊行为。这副对联就送给两位主考大人吧！

众生员 （齐声）赵子龙一身是胆，但见孔方即是乃父；左丘明有眼无珠，不辨黑黄却辨家兄！

丁尔戬 横批：江南卖完！

众生员 江南卖完！

丁尔戬 特别是同考官句容知县王曰俞举荐的吴泌、同考官山阳知县方名所举荐的程光奎，二人均是有名的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居然也能中举！

众生员 一定是给主考官行贿了！

【吴泌、程光奎闻声带着家丁挤过来。

吴 泌 哎哎，你们说谁呢？说谁呢？！

程光奎 你们这帮穷酸，竟敢胡言乱语，找死不是？！

丁尔戬 吴泌、程光奎，你们还有脸站在这里？

吴 泌 大爷是堂堂新科举人，咋就不能站这里啦？

程光奎 就是，兴你站就不兴我站？

丁尔戬 不知羞耻！

（唱）科举乃是抡才典，

只为朝廷选俊贤。

哪料想胸无点墨登金榜，

满腹经纶落孙山。

鲤鱼难把龙门跃，

臭虾烂蟹却升天。

皆因你金银铺就晋身阶，

孔方买通主考官。

这才会昧良心、瞎双眼，良莠不分，朱墨乱点，

取中你这纨绔男。

有何面目人前站，

再莫把孔门圣地来污玷！

程光奎 大爷就是买了，你咋的？有本事你也买啊？

吴 泌 再敢胡说小心我打你个半死，然后再把你们送到总督衙门，判你个谩骂考官，诽谤大员，让你脑袋搬家！

老秀才 呸!心里有鬼还如此飞扬跋扈！既然你们恬不知耻，休怪老夫斯文扫地！

【老秀才以头抵程光奎，被对方打倒在地。

众生员 （一拥而上）打他！

吴 泌 君子动口不动手。

程光奎 家丁们，拦住，快拦住！

【二人落荒而逃。

【内声：“不好了，官兵来抓人了！”

【官兵冲上场。

头 目 谁是丁尔戬？

丁尔戬 本人就是。

头 目 抓起来！（指着生员甲、生员乙）还有你、你，统统抓起来！

【官兵扭住丁尔戬等人。

丁尔戬 你们凭什么抓人！

众生员 不准抓人，该抓的是科场舞弊者！

头 目 带走！

众生员 放了他们，放了他们！

头 目 都快散了，谁再闹事一起抓走！

【在众生员的呼喊围堵中，官兵开出一条路，押丁尔戬等人下。

【老秀才见状痛哭失声。

众生员 老秀才！

老秀才 没指望了，没指望了！

（唱）可怜我寒窗苦读数十冬，

从少年读成白头翁。

时乖命蹇屡不中，

到头来只落得两手空空。

为科考我把终身误，

一生未有把亲成；

为科考二老爹娘吃尽苦，

节衣缩食把我供。

二老贫病把命送，

临去世还盼我取功名。

本想今科能考中，

告慰爹娘在天灵。

哪料想锦绣文章全无用，

科场比的是臭铜。

一经无有一金妙，

多才不如多财灵。

一生科考一场梦，

梦到尽头恨无穷！

【不少学子闻听此言，同病相怜，不禁潸然泪下。

老秀才 虽说自古老死文场，亦无所恨，可那指的是公平取士，像这样科场黑暗，铜臭熏天，怎不叫人恨、恨也……（气愤交加，昏厥过去）

众生员 老秀才，快醒醒！

【张伯行上，见有人晕倒，急忙上前。

张伯行 来，让让，本人粗通医理，让我看看。（为老秀才诊脉）大家不用急，他是急火攻心，气闷昏厥。（掐人中）

老秀才 （慢慢醒来）唉，你们为何救我，让我死了多好啊！

张伯行 老哥哥，莫说气话，你需要静心休养。

老秀才 你是……张大人？

张伯行 你认识我？

众生员 张大人？

老秀才 三年前我被豪绅欺负，大人在江苏按察使任上曾为我主持公道。今天又救老朽一命，请受我一拜。

张伯行 （急忙拦住）别动。

老秀才 （颤巍巍站起身）各位兄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新任江苏巡抚张伯行大人！

众生员 张大人，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唱）江南科场太黑暗，

贿考舞弊全卖完。

大人为俺主公道，

严格执法惩巨贪。

张伯行 你们说乡试舞弊可有证据？

生员丙 本科所取举人不是达官贵人子弟，就是富商巨贾儿孙。文理不通而中举就是最大的证据！

生员丁 法例规定，正副主考不得交结亲友。入住驿馆后，由监临封闭馆门，严禁出入，入闱之日方得启封。但副主考赵晋公开违禁，日夜接宾，车轿络绎不绝。

生员丙 法令严禁考官人员交结商贾官宦，我们却看到监临安徽巡抚叶九思的家人李奇往来富贾之家，奔走权贵之门，所为何来？

张伯行 （唱）闻听此言心震动，

果然科场有弊情。

达官巨贾阖室欢，

贫士寒舍尽悲鸣。

难怪放榜引众怒，

物议沸腾群情汹。

为国取士关系重，

岂容舞弊徇私情。

要为士子主公道，

解开黑幕一重重。

写奏章，达圣听，正科场，慰士心，严惩元凶！

【切光。

第三场

【太监传旨：

太 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江苏巡抚张伯行所奏，江南乡试弊情多端，物议沸腾，命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张鹏翮为钦差大臣，即赴江南，会同两江总督噶礼、江苏巡抚张伯行，务将科场案彻底查清，严惩舞弊者。钦此。（收起圣旨）要说这张鹏翮倒是个好官，当年曾经向朝廷举荐过张伯行，对张伯行有知遇之恩。不过，他有个儿子在噶礼手下当怀宁县知县，他会不会投鼠忌器就不好说了。这官场上啊，七扭八拐、千丝万缕都联系着呢！（下）

【钦差行辕。

【内报：钦差大人到！

【噶礼与张鹏翮执手上。

噶 礼 钦差大人一路鞍马劳顿，我已略备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张鹏翮 身负皇命，审案要紧。制台大人美意我心领了，回头我一定到府上叨扰。

噶 礼 对了，卑职这就差人到怀宁将令郎懋诚唤来，与大人小聚几日，共享天伦之乐。

张鹏翮 不必了。彼此公务在身，无暇顾及私情。

噶 礼 钦差大人教子有方，令郎政绩卓著，前途无量啊！我看令郎升迁在望，多则一年，少则半载。

张鹏翮 犬子还要仰仗噶制台多多栽培。

噶 礼 好说，好说。请钦差大人放心，噶某自认还是个明白事体的人。

张鹏翮 来呀，升堂！

【内齐声应：升堂——

【张伯行、左必蕃、赵晋等官员上场。

众官员 参见钦差大人！

张鹏翮 免。

【张鹏翮主审，噶礼和张伯行陪审，其他官员依此入座。

张鹏翮 本钦差奉圣命与两江总督噶礼、江苏巡抚张伯行会审江南科考一案。取士大典，关系至重，亟宜执法，以惩积习。左主考、赵副主考。

张鹏翮 速将尔等了解的科场舞弊情形如实讲来。

左必蕃 卑职实在不知。

赵 晋 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舞弊情形。

噶 礼 既然正副主考一个不知，一个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本督以为舞弊之说八成为虚。

张伯行 （自有谋略）钦差大人，本科议论最多的举子有二十多名，其中程光奎、吴泌二人尤甚，应当将他们传来审一审。

张鹏翮 来呀，传新科举人程光奎、吴泌上堂。

中 军 新科举人程光奎、吴泌上堂

【程光奎、吴泌战战兢兢上。

程光奎 （唱）一声传吓得我魂飞魄散，

吴 泌 （唱）腿肚子转筋似灌铅。

程光奎 （唱）网包兜猪娃儿要露蹄爪，

吴 泌 （唱）怕的是小命要玩完！

【二人进大堂。

张鹏翮 程光奎、吴泌！

张鹏翮 可知本钦差为何传你二人上堂？

张鹏翮 你二人科考中可有舞弊行为？

程光奎 绝对无有。

吴 泌 我们都是凭真本事考的。

张伯行 （将计就计）既是凭真本事考的，钦差大人何不当堂试上一试？

噶 礼 我看不必多此一举了。

张伯行 当堂试一试，倘若二位果有真才实学，不就自证清白了吗？

张鹏翮 （不好反对）言之有理，那就当堂试来。

张伯行 吴泌，想必你是“四书”“五经”，样样精通了？

吴 泌 回大人，不敢说样样精通，但“五经”之中我起码知道三经。

张伯行 哪三经？

吴 泌 三字经。

张鹏翮 （忍不住问）三字经在五经之列吗？

吴 泌 在吗？

张鹏翮 本钦差问你呢！

吴 泌 在、不在……

张鹏翮 （厉声）到底在不在？

吴 泌 管他在不在，我能背下来不就得了。

张伯行 那就当堂背来！

吴 泌 （唱）大老爷稳坐大堂前，

听我给您背诗篇：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苟、苟……

张鹏翮 苟什么？

吴 泌 （唱）狗不叫，给一砖，

张伯行 这“狗不叫，给一砖”是何意？

吴 泌 （唱）给一砖狗就叫得欢！

张鹏翮 左大人、赵大人。

张鹏翮 （气急）这就是你们选中的举人？！

张伯行 大人不要动气，还有一个呢。程光奎，你可是满腹经纶，妙笔生花？

程光奎 妙笔生花不敢当，但我会写《百家姓》。

张鹏翮 你好大的学问！笔墨伺候。

【差役端上笔墨。

程光奎 （唱）接过笔墨和纸砚，

不由胆战心又寒。

先写一个赵，

主考大人本姓赵；

再写一个钱，

俺家给他送过钱；

有钱谁还装孙子，

桃子甜来李子酸……

张鹏翮 呈来我看。

程光奎 大人，我还没写完呢。

【差役取过呈上。

张鹏翮 程光奎。

程光奎 大人。

张鹏翮 你写得好啊！

程光奎 谢谢大人夸奖。

张鹏翮 “赵钱孙李”四个字就写对一个“钱”字！

程光奎 我爹从小就教我认这个字。

【张鹏翮怒火中烧。

张鹏翮 （唱）两个举人当堂试，

一个更比一个差。

《三字经》居然不会背

《百家姓》四字写错仨。

黄口小儿比不上，

气得老夫咬碎牙！

左主考、赵副主考！

张鹏翮 （唱）骂你们有眼无珠是轻的，

叫我看是你们狗眼瞎！

【左必蕃、赵晋扑通跪地，叩头如捣蒜。

二 人 卑职确有失察之过。

张鹏翮 失察之过？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愤慨至极，啪的一拍惊堂木，怒声喝道）程光奎、吴泌！

张鹏翮 你们究竟给何人行贿、行贿多少才买来这举人功名？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程光奎、吴泌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程光奎 我说，我说。我总共出了黄金三百两，另外替知县方名还了八百两银子的债务，他们就让我夹带文字入场，并在试卷上做了记号。

吴 泌 小人也出黄金三百两，另外给知县王曰俞五百两白银的好处，他们就让我请人代考。

张鹏翮 黄金都给了何人？

程光奎 小人是通过安徽巡抚叶九思的师爷李奇，送给了副主考赵晋大人。

吴 泌 小人也是。

张鹏翮 （盯了赵晋一眼）传李奇！

【赵晋浑身颤抖。

【李奇上。

李 奇 李奇拜见钦差大人。

张鹏翮 你向副主考赵晋行贿可是实情？

李 奇 绝无此事。

吴 泌 你别再煮熟的鸭子嘴硬了。

程光奎 俺俩都说了，你招吧。

李 奇 你们……唉！（无奈看一眼赵晋）是实情。

张鹏翮 来人！

中 军 有！

张鹏翮 给赵晋撤坐！

【差役给赵晋撤坐。

张鹏翮 赵大人，你还有何话讲？

赵 晋 大人，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只收到李奇三百两黄金。

张鹏翮 李奇，你到底向赵晋行贿多少两黄金？

李 奇 是三百两。

张鹏翮 另外三百两呢？

李 奇 另外、另外……

张鹏翮 讲！

李 奇 另外三百两黄金给了两江总督噶大人。

【举座愕然。

噶 礼 胡说！大胆狂徒，本督根本就不认识你！

张鹏翮 是啊，总督大人根本不认识你，你如何行贿？

李 奇 小人是托泾县知县陈天立，由他代转。

噶 礼 （暴跳如雷）来人，将这胡攀乱咬的疯狗给我乱棍打死。

【差役冲上举棍便打。

张伯行 （急忙制止）住手！钦差大人还没发话，哪个敢打？

噶 礼 他污蔑朝廷重臣就该照死里打。打！

张伯行 李奇乃重要当事人，将他打死如何审案？不能打！

噶 礼 打！

张伯行 制台大人执意要打，就难免有杀人灭口之嫌。

噶 礼 笑话！本督坦坦荡荡，为何要杀人灭口？

张伯行 既然如此就请制台大人少安毋躁，虽说供词牵扯到大人，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容钦差大人审个仔细、问个明白。

【眼见督抚之间剑拔弩张，一个要打，一个不准打，差役们无所适从。

噶 礼 （恼羞成怒）这案没法儿审了！钦差大人，今天先审到这里吧。（起身欲去）

张伯行 请制台大人留步。

【噶礼止步。

张伯行 我和大人同僚一场，决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卑职想提醒大人，若有不清白处，早作交代，皇上定会开恩宽宥。

噶 礼 哼！（起身拂袖而去）

张伯行 钦差大人，案子正审到关键处，应该传来泾县知县陈天立，趁热打铁，将案情弄个水落石出。

张鹏翮 这个……本钦差忽然有些头疼，今天暂审到这里。

张伯行 大人。

张鹏翮 来呀，革去赵晋、王曰俞、方名顶戴花翎，革去程光奎、吴泌举人功名，一并收监看管，等待圣裁。叶九思病逝不究，李奇收监，押后再审。

【差役将一干人等押下。

张伯行 恩师，被抓的秀才应予释放。

张鹏翮 准予释放。退堂！

【众官员退场。

张伯行 大人，要抓紧提审泾县知县陈天立啊！

【切光。

【舞台一角，追光下，噶礼给管家耳语叮嘱。

第四场

【夜。

【张伯行府邸。

【张夫人拿衣服上。

张夫人 （唱）月西移万籁寂人皆入梦，

书房里仍亮着一盏孤灯。

夫君他上任来夙夜在公，

忙赈灾理积案察访民情。

近日又逢科场案，

朝野震动举国惊。

今日审案回家转，

一头扎进书房中。

叫他几声不答应，

思虑重重带愁容。

多年的夫妻知他秉性，

一定是遇上大事情。

（进书房）老爷，人是铁饭是钢，再忙你也要吃饭啊。（给丈夫披衣）

张伯行 心里堵，吃不下。

张夫人 到底遇到啥难事了。

张伯行 这个……唉，今天审案，供词中牵涉到总督噶礼，说他在科考中收受贿赂。

张夫人 啊！钦差大人是何态度？

张伯行 我看张大人有意替噶礼遮掩，想息事宁人。

张夫人 你呢？

张伯行 我要上书朝廷，弹劾噶礼。

张夫人 噶总督乃元勋之裔，位尊权大，党羽众多，你要三思而行。

张伯行 这些我都清楚，我若上此奏折，他必会拼死反扑。这支笔一旦落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不但和噶礼撕破脸面，也给皇上出了道难题。当今圣上不仅雄才大略，而且天资纯厚，遇事优容，每以宽大为政，念起噶总督有功于社稷，也许会再次宽宥……

【常保引领张鹏翮上

常 保 老爷，钦差大人到。

张伯行 不知恩师夤夜来访，有失远迎。

张夫人 （施礼）见过钦差大人。

张鹏翮 快快免礼。夤夜打扰，请多见谅。

张夫人 （倒茶）大人请用茶。

【张夫人和常保退下。

张鹏翮 孝先啊，我在行辕夜不能寐，知道你也肯定未睡，就来找你谈谈。

张伯行 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康熙三十八年，正是您在河道总督任上极力举荐，皇上才任命我跟随你治理黄河。

张鹏翮 你不负众望，督修黄河南岸堤二百余里，确保黄河安澜，四十二年升任济宁道。

张伯行 孝先了解大人一向清正廉洁、执法如山。今天有不解之处想请教恩公。

张鹏翮 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审案因何到了关键之处戛然而止？

张伯行 正是。孝先了解大人一向清正廉洁、执法如山，今日却一反常态。

张鹏翮 依你看来？

张伯行 恩师胸中必有瞻顾。

张鹏翮 所为何来？

张伯行 孝先不敢妄加猜测。

张鹏翮 其实你心里早有狐疑，只是顾我颜面不愿点破。犬子在怀宁任知县，升迁降黜皆掌握在噶礼之手，你会想到我爱子心切，因而才有所瞻顾，是也不是？

张伯行 ……

张鹏翮 对此我无须解释。咱就说说这噶礼，他乃封疆大吏，又是皇上信赖的大臣，更是皇上的同乳兄弟，事情万一闹大，皇上的面子过不去，我等都不好交代啊。

张伯行 自古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人怎可袒护权臣？如此一来，天下将无正义可伸，上负天子爱才之心，下屈壮士报国之志。孝先不赞成此种息事宁人的态度。

张鹏翮 急事宜缓办，忙则多错。你知道，噶礼是官场上的不倒翁，在山西巡抚任上，几任御史接连弹劾他贪污受贿，非但没把他告倒，反而落个诬告之罪，被罢官削职、甚至掉了脑袋。孝先啊，我今夜前来，其实就想给你说一句话。

张伯行 请恩师明示。

张鹏翮 冤家宜解不宜结！

张伯行 我和噶礼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关乎江山社稷。自古科场是最神圣、最公平的场所，如果一个官员连科考都敢收黑钱，那他还有什么恶事不敢干？科考都黑暗了，老百姓还能看到晴天吗？

张鹏翮 我是替你担心啊，怕你不是噶礼的对手。即便你二人打个平手，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对你有何益处？

张伯行 个人事小，黎民百姓、江山社稷事大。

张鹏翮 孝先啊，想干惊天动地的大事，须从薄冰上走过，凡事需慎之又慎！

张伯行 宁守忠厚而黜聪明，留正气于天地，凡事我只凭一颗公心。

张鹏翮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张伯行 送恩师。

张鹏翮 勉。（下）

【张夫人上。

张夫人 老爷，听人劝，吃饱饭。钦差大人的话你是该好好想想。江南官场上上下下都是噶礼的人，官与官盘根错节，吏与吏裙带相连，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要有个三长两短……

张伯行 从来邪不压正，你不用担心。

张夫人 （叹气）你这辈子虽说官当的不算小，可没享一天福。年轻时候治黄河，顶风冒雨，两只脚在水里都泡烂了；后来又到山东、江苏、福建为官，咱夫妻两地相望，聚少离多；如今眼看你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你已经尽力了，这事咱不管了。

张伯行 如果那样，我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江南黎民百姓、莘莘学子。

张夫人 我只想跟你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张伯行 我知道。可你想过没有？这科考舞弊不但伤害个人，也危害江山社稷，致使有真才实学的人被摒弃在野，不能为朝廷出力、为百姓谋福；更可怕的是，科举把关不严，让那些庸才、投机钻营之徒进入官场，他们用钱买来的官，必然要靠手中的权力赚更大的钱，最终祸害的是江山社稷、是老百姓。夫人啊！

（唱）非是我不从夫人命，

见不平我怎能闭目塞听？

落第的士子在哭喊，

我岂能壁上观作哑装聋！

谁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

谁不是十年寒窗苦用功？

谁不是白发亲娘翘首等，

谁不是落第之后憾满胸？

为官者就应该堂堂正正，

忧社稷怀黎民事事秉公。

好男儿是非分明真情性，

敢于爱敢于恨敢于担承。

任凭那关隘重重泰山压顶，

绝不枉法负苍生！

张夫人 这么说奏章你一定要写？

张伯行 墨子曰：知而不争，不可谓忠。我不能不忠于朝廷，不能不忠于百姓，不能不忠于自己的良心。

张夫人 我知道，不写你心里会更难受。既然这样，你就写吧。来，为妻给你研墨，天塌下来咱一起顶。

张伯行 （拥抱夫人）我的好夫人！

【幕后伴唱：

黎民社稷记心上，

夫妻携手共担当。

但全一线蝼蚁命，

便敢只身斗虎狼。

【伴唱声中，张夫人研墨，张伯行奋笔疾书。

【光渐收。

第五场

【钦差行辕。

【内声：升堂——

【众官员依次入座。

张鹏翮 （一拍惊堂木）江南科考案二审开审。带李奇！

臬 司 回大人，那李奇昨夜在狱中暴病而死。

张鹏翮 （意想不到）什么病？

【张伯行一惊。

臬 司 中风而死。（掏出证明）这是仵作验尸证明。

张鹏翮 呈上来。

【臬司呈上验尸证明。

【张鹏翮审看过递给张伯行。

张伯行 大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另一个关键证人陈天立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张鹏翮 来呀，速传唤泾县知县陈天立。

【差役慌慌张张上。

差 役 回禀大人，陈天立今晨在驿馆自缢身亡。

张鹏翮 啊！

差 役 这是仵作的验尸报告。（呈上）

张伯行 两个关键证人一夜之间一个暴病而死，一个自缢身亡，太巧合了！

噶 礼 是有些巧合。

张伯行 钦差大人，以下官看来，他杀的可能性很大，要彻查真相！

噶 礼 抚台大人不要疑神疑鬼，一切都要看证据，仵作的验尸报告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一个是病死，一个是自杀。

张鹏翮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这……

噶 礼 钦差大人，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该惩罚的人都已经关起来了，我看可以结案了。

张伯行 说结案为时尚早。

噶 礼 死无对证，再审何益？

张伯行 真的死无对证？

噶 礼 难道不是吗？啊——

张伯行 啊——

【噶礼哈哈狂笑。

【张伯行凛然大笑。

张伯行 （掏出供词）你看这是什么？

噶 礼 （警觉）什么？

张伯行 我早有防备，昨夜到驿馆夜审陈天立，已提前录下口供，他承认向你行贿事实，并告发你克扣救灾款项。（呈给张鹏翮）大人请看。

张鹏翮 这……

噶 礼 你私自诱供，不足为凭。

张伯行 本院明人不做暗事，我针对噶总督涉嫌受贿之事已向圣上上了奏折，等待皇上圣裁吧。

噶 礼 你这是在本督背后捅刀子！

张伯行 我心怀坦荡，光明磊落。

噶 礼 果真如此，现在你就派驿官快马追回奏折！

张伯行 昨天已经发出去了，绝无可能。

噶 礼 张伯行！

（唱）张伯行，你真行，

江南官场就你能。

在人背后捅刀子，

以下犯上太寡情。

张伯行 （唱）职高位尊当自重，

权势显赫须自省。

为官不做亏心事，

任人弹劾心不惊。

噶 礼 （唱）一面之词难为证，

信口雌黄罪难容。

大清律法有规定，

诬告难逃担罪名！

张伯行 （唱）莫道暗室可欺心，

头顶三尺有神灵。

机巧万端终将尽；

总有一日现原形。

噶 礼 （打开折扇）好，就你爱惜名声，就你清正廉明，什么“一字诗”，狗屁！

（将折扇撕碎，扔到地上）

张伯行 你！

噶 礼 你会上奏折，本督也会，咱走着瞧！

（拂袖而去）

张鹏翮 孝先啊，你这次可是捅大娄子啦！

张伯行 卑职问心无愧。

张鹏翮 可你要认清你面临的处境。你弹劾噶总督受贿，但两个关键证人李奇和陈天立都已死亡，死无对证，虽说有陈天立口供，可圣上是否采信尚未可知。如果判你个诬告之罪，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人头落地。

张伯行 两个关键证人之死实在蹊跷，大人应该彻查！

张鹏翮 我想查，可江南刑狱官员，上自臬司，下至州县提点刑狱，均为噶礼亲信，封锁消息密不透风，想查明真相比登天还难！

张伯行 再难也要查清此案。

张鹏翮 恐怕你等不到查清那一天了！

张伯行 此话怎讲？

张鹏翮 噶礼参你的奏折一上，这科场案就转向督抚互参案，圣上一定会命六部九卿会审，而六部九卿一向与噶礼交厚，结果肯定对你不利啊！

【切光。

第六场

【太监传旨：

太 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噶礼和张伯行督抚互参，有失大臣体统，着将二人一并革职，押解进京，命六部九卿严行详审。钦此。（收起圣旨）唉，张伯行参噶礼卖官卖法复卖举人；噶礼参张伯行阴谋诬陷败坏名声，还告张伯行为赈济灾民私开官仓，这一招损着呢，搞不好就是杀头之罪！督抚互参，从皇上这儿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不过这事不算完，六部九卿还要会审。张伯行情况不妙啊！

【总督府邸。

【噶母正敲着木鱼诵经礼佛。

【噶礼惊慌失措上。

噶 礼 额娘，额娘。

【木鱼声依旧。

噶 礼 没想到皇上连我一起罢官了。额娘，麻烦您老走一趟，去觐见皇上，替儿说说情，尽快让我复职。

噶 母 （停下）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早听额娘的话，焉有今天！

噶 礼 额娘……

噶 母 皇上已经下旨，怕是很难收回圣命。

噶 礼 你是皇上的乳母，念起吃着你奶长大的情分，只要你开口，皇上这点面子一定会给的。

噶 母 额娘倒是盼你能主动把你的事情一五一十给皇上说个明白，争取皇上从轻发落。

噶 礼 孩儿能有什么事情？都是那个张伯行恶意诽谤！

噶 母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

噶 礼 （扑通跪地）额娘，儿求你了！

噶 母 看来额娘是得去见见皇上了。（下）

噶 礼 来人！

【师爷上。

师 爷 制台大人。

噶 礼 速派人赶往京城，不惜重金，把六部九卿打点一遍。

师 爷 是。

【收光。

【巡抚府邸。

【张伯行、张夫人、常保一起做着临行前的准备。

【两带刀校尉上。

二校尉 （如狼似虎催促）张伯行，该上路了！

常 保 二位差官行个方便，容我们简单收拾一下。

校尉甲 快点，不要磨蹭！（下）

张伯行 常保啊。

常 保 老爷。

张伯行 这次进京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团聚。

常 保 老爷别这样说，您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张伯行 你跟随我多年，伺候我一辈子，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临走让我给你倒杯茶吧。（倒茶）

常 保 老爷使不得。咱又不是分别，你去京城我跟你一起去。

张伯行 此去凶多吉少，怎忍连累与你。听我的，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掏出几两银子）你知道，我是个穷官，拿不出更多的钱，这几两银子你带上，路上做个盘缠。

常 保 （跪地）不，老爷，我不离开你，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哪儿也不去！能伺候你这样的好官，是我常保的福气。有啥了不起，砍头我也不怕，来世我还伺候老爷！

张伯行 （搀起常保）快快请起。要不，你陪夫人一起回河南老家吧。

张夫人 这个时候，常保都不离开你，我能离开你吗？

张伯行 夫人……

张夫人 啥都别说了。

（唱）夫君再莫赶我走，

我和你生生世世不离分。

你坐监我给你把饭送，

你杀头我给你收尸身。

披麻戴孝回老家，

安安稳稳送进坟。

每顿饭照样给你盛一碗，

清明节我给你把纸钱焚。

百年后跟你葬一起，

下辈子还做你的人！

张伯行 （热泪盈眶）我的好夫人啊！这辈子你跟着孝先吃苦受累，东奔西走，没享过一天福。本想等我致仕后好好陪你过几天安稳的日子，此次进京……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夫人，请受孝先一拜！（深深三躬）

张夫人 老爷！（抱着丈夫痛哭失声）

【二校尉复上。

二校尉 张伯行，时辰不早了，上路吧！

张伯行 夫人、常保，咱一起上路。

【张夫人、常保搀着张伯行，三人一起走出大门，看到门前黑压压聚满了成千上万的百姓。

【老百姓们见张伯行出来，哗啦啦围了上来。

众百姓 张大人！

张伯行 乡亲们……

老秀才 张大人，我这条老命是您救的，如今你蒙冤撤职，我等绝不会坐视不管。大人进京我陪伴，叩阍面圣上金銮！

众百姓 大人进京我陪伴，叩阍面圣上金銮！

张伯行 （拦）乡亲们，此去京城千里迢迢，你们都拖家带口，各自有业，千万不能因我受此颠连，你们都回去吧，孝先求你们了！

丁尔戬 张大人！公在任，只饮长江一杯水；今将去，勿却百姓一片心！

众百姓 （齐唱）公在任，只饮长江一杯水；今将去，勿却百姓一片心！

【张伯行眼含热泪婉拒，与众百姓辞行。

【幕后伴唱：

一丝一粒，我之名节；

一厘一毫，民之脂膏。

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

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

一清二白朝天去，

留得正气满乾坤！

【切光。

第七场

【金殿。

【康熙皇帝上。

康 熙 （唱）继大统主华夏身居九重，

勤社稷安天下心怀苍生。

整吏治正官风开创盛世，

但愿得我大清万年长青。

【康熙皇帝端坐龙椅。

【六部九卿官员上。

众官员 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康 熙 江南督抚互参一案，尔等会审结果如何？

主审官 督抚二臣互参，殊无大臣之体。噶礼降一级留任。张伯行诬告噶礼，造成江南人心浮动，当撤职问斩。

部分大臣 （震惊）啊，皇上，张伯行居官清廉，不能杀啊！

康 熙 （不动声色）宣噶礼、张伯行上殿。

太 监 圣上有旨：噶礼、张伯行上殿！

【张伯行、噶礼上殿。

二 人 参见吾皇万岁！

康 熙 噶礼、张伯行，你们二位对六部九卿的会审结果如何看待？

噶 礼 皇上圣明！

张伯行 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康 熙 你是说六部九卿冤枉了你？

张伯行 明明有数人口供，怎说我诬告噶礼？

噶 礼 死人证据不足为凭。

张伯行 皇上，孝先死不足惜，可有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康 熙 讲。

张伯行 皇上啊！

（唱）一腔忠贞容臣禀，

披肝沥胆达圣听。

江南虽称富庶地，

苦的还是老百姓。

大灾后民间一片凄惨景，

官场上依然大行奢靡风。

为官不思民生苦，

骄奢淫逸纵性情。

大肆侵占救灾款，

不顾百姓死与生。

公然科考行贿卖，

不闻士子悲鸣声。

贪官们贪得无厌私欲重，

庸官们碌碌无为忙钻营，

懒官们居其位不谋其政，

巧官们精世故八面玲珑。

长此以往社稷危，

重创国本大厦倾。

治国先治吏，

治吏先正风。

诛一恶则众恶惧，

灭一贪则百贪惊。

治贪大业关系重，

决不能半途而废功败垂成。

只要换得玉宇净，

只要能够惩元凶，

纵然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微臣亦在所不辞含笑九穹！

噶 礼 他这是危言耸听！

【众大臣闻言表情各异。

【太监上。

太 监 启禀皇上，噶老夫人求见。

康 熙 朕的乳母来了，有请。

太 监 有请噶老夫人上殿。

【噶母上。

噶 母 参见吾皇万岁！

康 熙 乳母免礼，赐座。

噶 母 谢万岁！

康 熙 乳母上殿何事？

噶 母 老身一来向皇上求一个人情。

康 熙 可是为噶礼所求？

噶 母 不，为张伯行。

康 熙 （出乎所料）为张伯行？

噶 母 是。

张伯行 （意想不到）老夫人……

康 熙 二来呢？

噶 母 二来向皇上请罪！（跪地）

康 熙 乳母何罪之有啊？

噶 母 教子无方，成了贪官。

【举座皆惊。

噶 礼 （震惊）额娘，你！

噶 母 （唱）自古好官人人敬，

好官是百姓大福星。

张伯行为官操守正，

忠社稷为黎民两袖清风。

有孝先实乃国之幸，

保护他全是为大清。

我的儿噶礼贪心重，

贪赃卖法累累罪行。

普天下母亲都爱儿，

出首他我如同万箭穿胸。

可老身人老不糊涂，

大是大非心里明。

贪官污吏不惩办，

危及社稷害百姓。

今日把他交给你，

是杀是剐任你定，

为的是百姓安、社稷宁、万里江山永太平！

康 熙 乳母啊！（唱）

大义乳母令人敬，

走下龙位深一躬。

朕为天子亦人子，

忘不了您对社稷一片情。

乳母尽管把心放，

生我养，死我奉，

百年后朕与您送终！

噶 母 谢皇上！

康 熙 请乳母到后殿歇息。

噶 母 遵旨。（走到噶礼面前）儿啊，额娘对不住你啦！

噶 礼 （恼羞成怒）你不是我的额娘，你是张伯行的额娘！

【噶母拭泪下。

康 熙 诸位爱卿，面对这样的母亲，尔等不感到羞愧吗？朕让六部九卿会审，你们却是非不分，拿出一个黑白颠倒的结论，实在荒唐！你们到底拿了噶礼多少好处？！ 噶礼操守不堪，时有参他贪污受贿的奏折，尔等竟闻而不问，反加袒护；张伯行居官清廉，江苏上万百姓从水陆两路赶到京城为他鸣冤，尔等竟视而不见，居然判斩，公平何在？良心何存？！尔等何时能体会朕保全清官之意，使正人无所疑惧，百姓安居乐业，则四海升平矣！

众大臣 皇上圣明！

康 熙 我大清统一天下已六十八载，太平日久，懈心渐生，文恬武嬉，贪腐蔓延，朝廷上下均以模棱为晓事，以避事为良策，以钻营为进取之阶，以苟且为做官之计。科考取士都敢卖，救灾款项都敢贪，长此以往，岂不是要毁掉我大清江山！明朝是如何灭亡的，都忘了吗？！不正是因为官场贿赂盛行，功过不明，是非颠倒，忠奸混淆嘛！任用官员时，行贿者，虽奸狡昏愦，亦被委任；不行贿者，虽才高八斗，拒而不用。贤才既不得用，国政焉能治好？行贿得官之人，只知搜括民财，巴结上司，岂肯实心为国？乱政乱国，皆始于此，罪亦莫大于此。朕要尔等记住：明非亡于清，实亡于腐！

众大臣 明非亡于清，实亡于腐。

康 熙 诸位爱卿啊！

（唱）为官要少赴豪门宴，

多入农家问暖寒。

粗茶淡饭吃着香，

清茶一杯喝着甜。

为官要管好自己手，

一厘一毫永不沾。

钱财都是身外物，

心里踏实方安眠。

为官要勤政莫慵懒，

忠心社稷勇承担。

为官不为实乃耻，

食俸避事当汗颜。

为官要常思民生艰，

黎民疾苦记心田。

一心只为民造福，

三省吾身效前贤。

吹尽黄沙金始见，

为百姓撑起一片晴朗的天！

众大臣 圣谕极是。

康 熙 张伯行，朕要再次给你赐匾。（康熙提起御笔书写）

【一方匾额缓缓落下，上书“天下清官第一”。

张伯行 谢皇上！

【追光下，张伯行缓缓走向舞台深处。

张伯行 个人毁誉事小，国家兴亡事大。只要能营造一个风清气正的官场，孝先情愿不要这“天下清官第一”的匾额……

尾 声

【太监传旨。

太 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取士大典，关系最重，岂可恣意贪墨行私，若不重加惩处，何以警戒来兹？副主考赵晋，同考官王曰俞、方名斩立决；举人吴泌、程光奎绞监候；主考官左必蕃失察革职；张鹏翮身为钦差大臣，周旋诸官，迁延时日，官降三级；噶礼革职查办，张伯行官复原职。(收起圣旨)长了点，列位看官，您受累了！

【字幕：

噶礼革职后，对其母怀恨在心，居然下毒害母。康熙震怒，将噶礼处死。张伯行复职后，当地百姓焚香结彩，拜龙亭呼万岁者至数十万人……

【幕落。

（剧终）

（中原人文精品工程重点剧目，河南豫剧院一团首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