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与《白鹿原》中魔幻描写的比照分析

2019-06-25 08:28刘紫璇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9年5期
关键词:百年孤独白鹿原比较研究

刘紫璇

摘要:陈忠实受魔幻现实主义经典之作《百年孤独》及中国文化积淀和文学传统的影响,将西方现代派的表现手法与本土文化巧妙融合,创作出中国当代现实主义文学经典之作《白鹿原》。其颇具特色的魔幻描写表现了人物的文化精神和生命活力,展现了古老的东方民族的社会历史变迁和文化心理状态,呈现出与拉美民族迥然不同的中国特色。本文尝试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比照分析二者魔幻描写的异同,进而突出《白鹿原》中魔幻描写的本土特色,并深入分析其文化内涵。

关键词:《百年孤独》 《白鹿原》 魔幻描写 比较研究

引言

《百年孤独》自诞生之日起,便因其不可思议的魔幻描写和深切的民族关怀震惊了世界。20世纪70年代末的“改革开放”结束了封闭、禁锢的文化状态,在中国思想界掀起一股反思浪潮。同时,中国文学界也迎来“拿来”潮流,很多西方“主义”涌入,深刻影响了中国新时期文学的发展,其中就包括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思想解放运动的开展、文化反思和文化寻根的深入、外来文学的滋养给《白鹿原》的诞生准备了条件,使陈忠实将现代派的表现手法和底蕴深厚的中华历史文化相结合,创作出中国新时期文学的经典之作《白鹿原》《白鹿原》自问世以来备受关注,文中精彩的魔幻描写增加了小说的神秘色彩,激发了人们的研究兴趣。陈忠实曾表示,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使他整个艺术世界发生震撼。于是,许多研究者开始探究《百年孤獨》对《白鹿原》创作的影响,对比二者在创作手法、人物塑造、主题意蕴、叙事结构等方面的异同。仅就本文所选取的角度而言,研究者大多从创作手法、主题意蕴和文化内涵三方面比较二者的异同。创作手法方面:乔美丽提出虽然两部作品都借助虚实结合、神话传说、象征手法营造魔幻气氛,但由于马尔克斯深厚的印第安文化的积淀与陈忠实生长的陕北文化的巨大差异,两部作品魔幻描写的具体呈现方式有所不同,分别体现了各自的文化特色。游宇明从人鬼同处、时态混合等方面论述了《白鹿原》对《百年孤独》表现手法的借鉴。刘金辉对比分析了两部作品中的意象,并阐释了其中的文化意蕴。邓子敬对比了两部作品的鬼魂描写及鬼神观念的异同。主题意蕴方面:胡莹提出《百年孤独》与《白鹿原》都表现了历史的迷乱、生存的孤独和集体无意识。文化内涵方面:李迎丰比较了二者对待西方文化的态度,认为《百年孤独》所表现的是拉美文化与西方文化的角逐,以期使民族文化在西方世界获得“一席之地”;而《白鹿原》则更加侧重以对话的姿态解剖自身。梁福兴更加侧重比较两部作品的民族历史和文化观念,认为《白鹿原》具有浓厚的中华文化特色,是基于对本民族文化历史传统、思维方式和精神心理状态深入思考、精心创作的结果,体现的是古老中华民族厚重的文化积淀和独特的文化气质。党育青则综合了前人研究的多个角度,从艺术技巧、文化底蕴、人物塑造三方面分析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对《白鹿原》的影响,并提出《白鹿原》中魔幻描写的运用既是对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的补充,也是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所体现的拉丁文化的认同。

上述研究的开展对理解两部作品的艺术特色和文化内涵具有重要意义。然而,《白鹿原》被视为中国当代现实主义文学的扛鼎之作,作者陈忠实也是现实主义的坚定追随者,文中为何会出现颇具神秘色彩的魔幻描写?其“魔幻”该如何理解?由于拉美文学与中国文学所植根文化的异质性,扎根中国文化土壤的《白鹿原》对《百年孤独》的接受有着强烈的选择意识。陈忠实以对话的姿态汲取了西方现代艺术观念和创作手法的营养,将现代派的表现手法与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积淀和心理意识相融合,创作出独具中国特色的魔幻描写。但已有研究中却鲜有对上述问题的详细解答,虽有些文章论及了中国文化传统对《白鹿原》魔幻描写的影响,并肯定了其东方气韵和民族特质,但对其具体表现形式及文化内涵却较少展开详尽的论述。因此,本文试着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接着说”,企望对魔幻描写以及魔幻与现实的关系提出自己的理解,并以此为立论依据,比照分析《百年孤独》与《白鹿原》中魔幻描写的异同,进而突出中国文学传统和民族文化对《白鹿原》魔幻描写的影响及其背后的文化内涵。

一、概念界定:何谓“魔幻描写”

本文论述的“魔幻描写”一词借用于魔幻现实主义。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世界文坛掀起魔幻现实主义热潮,但对魔幻现实主义的界定一直是学界广泛争论的话题。在此,笔者结合已有研究提出自己的看法:如拉丁美洲学者莱阿尔所言,魔幻不同于虚构或虚幻,它既是表现现实生活的手段,同时也具有强大的现实基础。魔幻现实主义借助夸张、象征等西方现代派表现手法对客观现实以及思想意识、心理状态、信仰观念等主观现实进行细致描绘,其根本目的是反映现实,只不过摒弃了传统现实主义平铺直叙的叙述方式,超越了“现实即客观实在”的概念。本文所论述的魔幻描写与之类似,尽管其呈现形式看似神奇,但反映的却是作者对生命的独特体验和深刻思考,具有强大的现实基础。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现实”不同于传统现实主义观所理解的现实,它具有更加广阔的内涵,除客观存在外,还包含了人的思想意识、心理动态、文化观念等以某种观念或信仰为基点的主观真实。陈忠实创作《白鹿原》是为了深挖民族历史的文化岩层,探寻民族社会历史的变迁。悠久古老的历史进程赋予中华民族封闭厚重的文化特性,使其天然地具有一种文化上的隐秘性和神秘性,而只有充分揭示这种隐秘性,才能揭示其精神内涵的实质。文中鬼魂附体、白鹿托梦、法官驱鬼、嘉轩祈雨等看似离奇古怪的情节在中国民间传说、农村社会中都实实在在地存在,是一种相当普遍的文化心理,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白鹿原》将这些看似不可思议的情节加以细致刻画,不过是为了表现人们在特殊文化观念影响下的扭曲心理,反映古老的中华民族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和对民族文化的深刻思考。

二、《百年孤独》《白鹿原》共有的魔幻描写的比较

《百年孤独》与《白鹿原》中均出现了鬼魂描写和象征、夸张情节,人物形象也颇具魔幻色彩。因此,本章从以上三个角度比照分析两部作品的异同。

(一)鬼魂描写

1.《百年孤独》:人鬼同处的和谐画面

《百年孤独》的鬼魂描写,体现了印第安民族对鬼魂的独特理解和文化特色。在拉丁美洲地区的印第安部族中,人鬼通灵观念甚为流行。他们认为生死不是截然分开的,活人与死人可以有情感交流,生活可以在死亡中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百年孤独》中人鬼同处的神奇世界的出现便是受到这种文化观念的影响。小说中普鲁邓希奥被老布恩迪亚杀死后,乌尔苏拉时常在家里看到普鲁邓希奥的鬼魂全身青紫。当老布恩迪亚终于无法忍受妻子的幻觉,抄起长矛冲进院子时,死人就在那里,神情忧伤,流露出无尽的伤痛和对活人的深沉眷恋,死人痛苦的神情令老布恩迪亚和乌尔苏拉备受良心的折磨,被迫搬迁。多年后,老布恩迪亚再次见到昔日的死对头,感到的不再是愤恨或愧疚,而是一种特殊的眷恋和温情。而此时的鬼魂“对活人的怀念也是如此强烈,对友伴的需求是如此迫切,对存在于死亡之中的另一种死亡的迫近又是如此惧怕,最终对他最大的冤家对头萌生出眷恋”。

受拉美民族人鬼通灵观念的影响,《百年孤独》里的鬼魂具有和活人一样的情感和生命意识,无论是被老布恩迪亚杀死的普鲁邓希奥,还是与奥雷里亚诺亲切交谈的梅尔吉亚德斯,他们都和活人一样惧怕死亡,害怕孤独和遗忘,并都需要爱和陪伴。因此,《百年孤独》中的鬼魂是善良的,他们与活人的相处是和谐的,即使普鲁邓希奥被布恩迪亚杀死,也从未作怪伤害他们家,仍然渴望与活人建立情感联系。

2.《白鹿原》:人鬼殊途的激烈对抗

陈忠实借鉴了《百年孤独》中人鬼同处、虚实结合的叙述方式,在《白鹿原》中创作了多处打破生死界限的情节,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田小娥的鬼魂。信奉宗法文化和伦理道德的鹿三无法容忍田小娥的卑贱行为,出于一时激愤将她杀死,但事后田小娥的鬼魂常出现在鹿三身上,让他出丑卖乖。田小娥鬼魂的出现打破了生死界限,给小说增添了神秘色彩,但与《百年孤独》中鬼魂以个体形式直接出现不同的是,田小娥的鬼魂没有独立的身体,只能依附在活人鹿三身上。此外,两部作品中活人与鬼魂的关系也明显不同:马尔克斯笔下的鬼魂是善良友好的,与活人的相处也是和谐愉快的;相反,陈忠实笔下的鬼魂则与活人呈现出激烈的对抗状态。如白嘉轩发现田小娥鬼魂附身鹿三后想尽办法驱鬼,而鬼魂却毫不示弱,不仅毫不惧怕白嘉轩,还声称要让他不得安宁。受印第安民族人鬼通灵观念的影响,《百年孤独》呈现出人鬼同处的和谐画面。而在中国传统观念里,生死有别,善恶有报,鬼从阴间越界到阳世是不祥的象征,因此中国人多畏惧鬼魂,厉鬼复仇逐渐成为人们的共识。幼年的生活经历使陈忠实对鬼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传统观念的影响使田小娥的鬼魂以向白鹿原乡民复仇的恶的形式登场,又以被砖塔镇压的恶的结局收场。

然而,《白鹿原》终究不是一部现代派表现手法的炫技之作,魔幻描写的背后是陈忠实对文化的反思和对人性的剖析。信奉儒家传统伦理道德和善恶观的鹿三无法容忍田小娥的存在;然而出于同样的文化心理结构,杀人毕竟不是拔除一根和庄稼争肥的野草,在一时义举之后陷入矛盾和压迫,在惊恐不安的状态下,鹿三很容易走向精神崩溃,于是便出现了田小娥鬼魂附身的情景。而田小娥的形象也是复杂的:她的情欲追求为传统礼教和宗法文化所不容,尽管她的生活理想很简单,只是想跟黑娃好好过日子,但她仍被信奉礼教的“仁义”白鹿村所唾弃,她又不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受害的同时她又被鹿子霖利用施害于人。生命的最后她只能以鬼魂复仇的病态的极端方式表达自己对传统礼教和宗法文化的抗议。白嘉轩所秉持的仁义道德整治了民风,使白鹿村成为周边的仁义楷模,但就是这样的仁义道德却无法容忍田小娥最简单的生活愿望和最基本的生命欲求,传统礼教与人性欲求的冲突和对宗法文化的深刻反思只有通过人鬼殊途的激烈对抗才得以展现。

(二)人物塑造

1.《百年孤独》:与生俱来的神奇魔力

布恩迪亚上校生来便与众不同。他沉默寡言,生性孤僻,并且有明显不同于同龄孩子的专注目光,此外,他还拥有神奇的预言能力。小说中乌尔苏拉本来已将汤锅摆好在桌子中央,但当小奥雷里亚诺走进来,说完汤锅要掉下来后,原本安好无事的汤锅却不可逆转地向地上滑去,摔得粉碎。在丽贝卡到来之前,布恩迪亚上校便准确无误地做出“有人要来了”的判断,仿佛洞察一切的预言家。布恩迪亚上校幼时神奇的预言能力为他之后的人生经历增添了传奇色彩,其异于常人的表现也暗示着他骨子里摆脱不掉的孤独。

2.《白鹿原》:后天赋予的圣人光环

陈忠实在《白鹿原》中塑造了同布恩迪亚上校一样能够未卜先知的“圣人”朱先生。尽管朱先生一再声称自己不是神,但还是因为“今年成豆”等判断被农人们尊为知晓天机的“神”。他去世时前院腾起的白鹿和《百年孤独》中美人儿雷梅黛丝的“升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出于拉美现实就是“魔幻式”的创作观念,马尔克斯赋予了布恩迪亚上校与生俱来的神奇魔力;而《白鹿原》中朱先生的圣人光环却是后天农人强加的,反映了朱先生的双重文化内涵:一方面,封建意识下文化知识被知识分子阶层垄断,这使得中国农民对文化知识和读书人有种盲目崇拜。朱先生具有深厚的学识涵养,对世事的认知透彻清晰,自然在愚昧无知的农民眼中带有一层神性光环。据此,朱先生身上的魔幻色彩是中国数千年文化垄断和思想专制对人们文化心理状态扭曲的结果,蕴含了作者对中国封建文化糟粕面的深刻反思。另一方面,象征白鹿精魂的朱先生,尽管退隐归田,但仍然心系天下,当事关民族兴亡,他便义无反顾地投笔从戎。朱先生的凛然气节和高尚品格体现了儒家文化的精神品质和人格理想,是中华文化精粹的象征。由此,陈忠实将他赋予神性光环,不仅衬托了儒家人格精神的崇高性,也体现了他对中华文化和儒家人格理想的向往和坚守。

(三)象征、夸张手法的运用

1.《百年孤獨》:象征衰败消亡的黄色色调

几乎每个古老民族的历史都少不了色彩的修饰,淳朴的原始族民们将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和感知、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以及对衰亡的恐惧和担忧都寄托到五彩斑斓的颜色上。印第安族民将黄色视为凶兆和灾难的象征。在《百年孤独》里随着时间的推移,黄色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衰亡的意味也越来越浓厚。黄色意象给《百年孤独》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频频出现的黄色色调也象征着布恩迪亚家族命运的衰落,暗示了布恩迪亚家族最终走向消亡的悲剧结局。此外,小说中还有多处夸张描写,如何塞·阿尔卡迪奥惊人的身材,奥雷里亚诺第二饲养的家畜惊人的繁殖能力,以及一夜之间变得陈旧不堪的房子等给作品营造了神秘的氛围。

2.《白鹿原》:具有双重内涵的白色色调

在中国人的认知里,白色既是纯洁美好的象征,也是阴险狡诈的代表,陈忠实将象征、夸张的表现手法与中国的文化观念、民间传说相结合,塑造出了不同于拉美民族黄色色调的白色意象:仙气十足的白鹿和凶恶可怖的白狼,呈现出与《百年孤独》不同的双重文化内涵。白鹿拥有超凡的仙力,她飘过的地方不仅地里的麦苗长得又绿又高,就连瘫痪在床的老人也能奇迹般地复原。白鹿传说寄寓着白鹿原乡民对太平安宁生活的期盼,尽管在战乱频仍、灾难深重的年代白鹿从来没有出现过,人们还是乐此不疲地憧憬着,咀嚼着白鹿的神奇。这只象征太平安宁和纯洁正义的白鹿早已成为白鹿原农民的无形信仰和精神寄托,给予淳朴农民对抗自然的信心和勇气,支撑着白鹿原乡民繁衍不息。白嘉轩也是在看到白鹿形状的仙草后才坚定了迁坟换地的主意,而作为儒家精神品格代表的朱先生和纯洁正义的共产主义战士白灵则更是以他们的实际行动诠释了白鹿精魂的内涵。仙气十足的白鹿给中国农民美好的生活愿景增加了神秘的光环,反映了陈忠实对渐行渐远的农业文明的些许怀恋。

相反,白狼的出现则给白鹿原带来动乱或灾难。白狼第一次出现是在革命反正的当口,但相比于远在庙堂的政治变动,朴实的白鹿原农民更关注切身相关的白狼的威胁。长期的小农经济使中国农民最关心温饱问题,对政治缺乏敏锐的感知和清晰的判断,小说中乡民们的担忧便是中国农民对政治淡漠的反映。后文中的白狼不再只是乡间残害牲畜的猛兽,更变成了压榨农民的苛政昏官的象征。

三、《白鹿原》独有的魔幻描写的本土特色

尽管两部作品的魔幻描写有共通之处,但《白鹿原》的魔幻色彩更多的是来自生活的昭示和民间文化的熏陶,是陈忠实从耳濡目染的中国文学传统和民间文化中生发出来的,是《百年孤独》所不具有的。本章以梦境、驱鬼、祈雨为例分析《白鹿原》魔幻描写的本土特色及其文化内涵。

(一)梦境描写

由于中国古代社会生产力低下,人们无法对梦做出科学、合理的解释,便常常将其与自身的生活、信仰、命运联系在一起,赋予梦某种特殊的含义。陈忠实继承了这一传统,在小说开篇描写了胡氏的梦,胡氏因没见过死去的前房女人却能准确说出她们的长相,使小说变得神秘莫测。笔者在第一章第一节中提到,中国人普遍认为生死有别、阴阳两分,并畏惧死亡和鬼魂,陈忠实将梦境描写与中国人的鬼魂观念,以及胡氏的现实生活相联系,反映了胡氏在前几房女人相继惨死后,因受谣言影响,与白嘉轩同房后产生的恐惧心理,展现了封闭的小农社会下农民迷信愚昧的文化心态。小说另一处梦境描写是白灵牺牲当天,白嘉轩、白朱氏和白赵氏不约而同地梦到了一只“流泪的白鹿”。这只白鹿在白嘉轩的梦里变成了白灵的样子,奇特的梦境以及与母亲同时梦到相同内容的诡异让爱女心切的白嘉轩忐忑不安,只能向“圣人”朱先生求助,而朱先生早已从白嘉轩的叙述中推测到白灵的悲惨结局。上述情节是白嘉轩心系女儿安危的反映,而小说中纯洁正义的白灵被视为白鹿的化身,正义的共产党战士白灵是最晚被抓捕却是最早被处决的,作者将“流泪的白鹿”与人物命运相关联,预示着白灵被害的悲惨结局,使得白灵的牺牲更加沉痛。

(二)“法官”驱鬼

由于中华民族对鬼和死亡的畏惧心理,民间便衍生出一系列驱鬼、打鬼的活动,陈忠实受此启发创作了“法官”驱鬼的魔幻场景。“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在陈忠实看来,“民族秘史”即“家族秘史”,而这个家族恰恰地处陕北地区,因多代封建王朝在此建都,该地具有深厚的文化土层,因此,陈忠实力求通过写深植于宗法文化土壤的“家族秘史”,描绘宗法社会下中国农民真实的生活和心理状态,展现中华民族的心灵发展史。因农业社会生产的特殊需求,中国人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和家族观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宗法思想深深影响着中国农民的心理认知和价值取向。因此《白鹿原》以白嘉轩传奇的婚娶经历和传宗接代的生活目标开篇。因前几房女人离奇死亡,且均无子嗣,所以当胡氏被噩梦吓得浑身颤抖时,白赵氏出于对“后继无人”的担忧,当即要求请“法官”驱鬼。作者将“法官”描写得神鬼不侵、无所不能,其捉鬼场景也颇为惊奇,但无论是为胡氏驱鬼,还是仙草腰间打鬼用的桃木棒槌,抑或是白嘉轩费尽心机的换地迁坟都是出于对后继无人、生命毁灭的担忧。作者用“法官”驱鬼等非理性情节,表现了中国农民最真实最基本的生活追求,突出了宗法文化对农民生活和文化心态的影响。

(三)嘉轩祈雨

与印第安民族不同,中华民族自古以农业文明为主,农业生产是农民的主要经济来源,而古代社会生产力低下,农民多“靠天吃饭”,每逢干旱,只能祈雨,由此中国民间演化出许多司管风雨的神仙和传说故事,《白鹿原》中的“嘉轩祈雨”便由此而来。久旱的白鹿原饥荒遍野,身为族长的白嘉轩心系族民,不顾身体佝偻的不便和皮肉烧灼的痛苦亲自为族民求雨,被神灵选中的白嘉轩的佝偻的腰杆就像他坚强豪狠有担当的人格一样直立起来,震撼人心又颇具魔幻色彩的祈雨场景为白嘉轩覆上了一層神秘色彩,展现了他所代表的仁义道德的人格魅力。然而,费尽周折的祈雨仪式过后白鹿原仍滴雨未下,白鹿原乡民依然忍受着饥荒的折磨,甚至演化出“吃人”的谣言。关帝降雨的传说与久旱成灾的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作者借奇异的祈雨场景突出了中国农民强烈的生命意识和生活的艰难,同时也表现了作者对农业文明落后面的反思。

结语

陈忠实将东方文化同西方现代艺术相结合,表现了人物的文化精神和生命活力以及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深刻思考。其对传统现实主义现实观和叙事方式的超越,为现实主义文学注入新的活力,对中国文学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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