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刀的诗(组诗)

瓦刀

谁的身上没有几道划痕

我的手掌，手背，或手腕

常多出一些来历不明的划痕。

粗枝大叶的人，懒得探究

光阴深处无关痛痒的伤痕。

“是不是你父亲给的？”

母亲盯着我右手的大鱼际问我。

我检索着为父亲洗澡的全过程

——确定不是。

这浅浅的血印，刀刃般的痕跡

好像我酣睡中与死神搏斗

遗留的证据。又像有亡灵

正在借我的手掌迅疾掠过。

墙

钉子还在犹豫

锤子是不客气的

“砰砰砰”三下

钉子就挤进了一面墙

这尘世太多的不客气

总是来自坚硬之物

一帧山水，布满灰尘

厚重的墙体，一声不吭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坐着的父亲才像父亲

可惜，他陪我坐的时间在减少

可惜，我不能接受

他躺着或站着时佝偻的身躯

每个周末，我都驱车百里

将他扶到廊檐下一把椅子上

坐着的父亲，像一尊雕塑

除了要烟抽，沉默不语

其实，沉默的父亲更像父亲

神情严肃，目光冷峻

像一把明晃晃的扳手。仿佛

我身上有拧不完的螺丝

笨蝴蝶

天将雨，我尚无归处

一只蝴蝶从枯草中飞出

向着荆棘密布的中年之躯

不是庄子梦见的那只

是我梦里的那只

一直未找到归路的蝴蝶

想起多年前的一声唿哨

至今悻悻地落在原地

残留着一个少年的情窦初开

蝴蝶展翅，我在辨析

它每一道花纹的风雨寥廓

像个老人在地图上搜寻籍贯

哦，冬雪

像是发给人间的福利

为了部署一场雪

天空数次开会讨论

终于出台了一个试行草案

像是天空撒落的银屑

被山峦和树木悉数截留

片片枯草在盼着

被覆盖，梦想酒酣耳热

人间渐渐暗了下来

为什么天空的会议室

还灯火通明？

踩点的人

虚度光阴的人正被光阴虚度

我就像得了妄想症的孩子

用书生意气力排众议

实话告诉你们吧——

那些诗，是我尘世行走的足迹

有的深，有的浅

有的我用蘸血的钢针做了标记

只要你按图索骥

就能找到一匹马精疲力竭的嘶鸣

一只狼趴在高坡，眺望人间烟火

——那就是我

一个来尘世踩点的人

跺跺脚，不带走一粒尘埃

春风忌

“繁华是春天虚构的假象”

一条蛇破土而出，宣告人类

我举双手赞成。在春天

所有物象都身藏脆弱的部分

泥土中首尾相拥的蚯蚓

夭折的蛹，树叶背面

被寒流突然击中的虫卵

春风里频频低头的草木

还有我，坐在春天对面

一个失语良久的人

春风一上身，便染上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