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育儿这场战争上,我无路可退

2019-07-03 05:10蔡美儿
看天下 2019年17期
关键词:索菲娅直子贺词

在露露自己动手剪掉头发的第二天,我带她去了一家美发店。一路上,我们在车里没有怎么说话。我的脑子里有许多想法,让我的神经像上了发条一样紧绷着。

“她怎么啦?”理发师问道。“她自个儿剪的。”我解释说,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她的头发长长之前,你有什么办法让她好看一点儿吗?”

“哇——你为自己做了件实实在在的事情,宝贝儿。”女理发师说, 她用惊异的眼光打量着露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哦,这主要是一种对抗我妈妈的青春期毁灭性行为。”我猜露露也许会这样说。她肯定掌握这样的词汇,并有着之所以这样做的自我意识。

可是露露却用愉悦的声音回答:“我试着剪出层次来,可最终还是搞砸了。”

回到家后,我对露露说:“露露,你知道妈妈爱你,妈妈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将来。”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做作,露露一定颇有同感,因为她以一种平淡的、麻木不仁的口气答道:“那真是太好了。”

虎妈,美国耶鲁大学的华裔教授蔡美儿。

一败涂地

杰德的50岁大寿到了。我张罗了一个生日聚会,准备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我邀请了他童年时代的老朋友,其他每个人生阶段的朋友也无一遗漏。我还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得带来一个有关杰德的趣事。提前好几个星期,我就布置索菲娅和露露撰写给爸爸的生日贺词。

“不能随随便便地交差,”我要求说,“一定要寓意深刻,不能只是一些乏味的陈词滥调。”

索菲娅马上就动手去做。她像往常那样,全然没有向我请教或征询我的建议。而露露却说:“ 我可不想写什么贺词。”

“你必须给爸爸写贺词。”我回答。

“像我这种年龄的人,没人会为别人敬酒,再献上什么贺词。”露露不以为然地说。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家教。”我答道。

“你知道这样说有多么离谱吗?他们并不是没有家教。”露露说, 然后又反问道,“什么是‘没有家教?”

“露露,你实在是不知好歹。我像你那么大时,马不停蹄地做事儿。我为妹妹们搭建了一座树屋,因为父亲要求我这么做。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照办,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使用电锯。我还建了座蜂鸟屋;担当埃尔瑟利托报刊社的送报人,脖子上挂着一个重达40多斤、塞满了报纸的布袋,步行8千米把报纸送到客户手中。可是看看你——你已经拥有了种种机会和特权,你从来就不用穿商标上有4根斜杠而不是3根斜杠的阿迪达斯冒牌货。可你连为父亲写个贺词这样的小事儿都不肯做,这太让人恶心了。”

“我不想写贺词。”露露依旧执拗地说。

我使出浑身解数,搜肠刮肚地想尽一切办法来威胁她、贿赂她、启发她、羞辱她,答应在写作时帮她出谋划策。我向她发出最后通牒,深知这是我们母女间一场关键的战役。

杰德的生日聚会到来时,索菲娅交上了一篇迷你版的杰作。脚蹬高跟鞋,身高1.7米高的16岁女孩,用她的聪明才智令众人刮目相看。她在生日贺词中完美地抓住了父親生命中的闪光点,用轻松诙谐的笔法,表达了对父亲的赞美。后来,我的朋友亚历克西斯对我说:“索菲娅的表现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点着头赞同地说:“她的贺词的确很棒。”

“是的,毫无疑问……但这并不是我想说的。”亚历克西斯说,“我不知道有谁能真正地了解索菲娅,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总是努力去做那些为你们家光宗耀祖的事情,而露露则是个可爱迷人的女孩。”

“可爱迷人”?我现在一点儿也没有这种感觉。在索菲娅发表生日贺词的时候,露露站在姐姐身旁,殷勤地微笑着。她没有准备贺词,也拒绝哪怕是开口说上一个字。

我的努力一败涂地!这竟是我的第一次失利。经过了那么多家庭内部的矛盾冲突和纷争,我从来没有遭遇过失败——至少是在重要的问题上。

这种公然的违抗和不敬激怒了我。我的愤怒在内心里积聚,而我并没有将它们全部释放。“你为这个家庭、为你自己带来了耻辱,”我对露露说,“你难道要带着自己的错误度过自己的余生吗?”

露露反驳说:“你就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你已经有了一个对你唯命是从的女儿,为什么还需要加上我?”

现在,我感觉我们母女之间好似竖起了一堵墙。

苦中作乐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曾野蛮地激战,但最后总能握手言欢。我们依偎在她的或我的床上,亲密地相拥,并模仿曾经令我们面红耳赤的争吵,咯咯地笑个不停。而我说话的口吻完全不像一个母亲,比如,“我很快就要死了”或“我不相信你如此爱我,爱到让我心疼”。而露露则会笑着说:“妈咪!你太奇怪了!”

现在,露露在夜里不再进我的房间。她的愤怒不只是冲我发泄,也殃及杰德和索菲娅。越来越多的时间里,她把自己紧锁在闺房里。

别以为我没有努力去争取露露。在我不生气或没有与露露发生争吵的时候,我尽力做一切我能做的事情。

一次,我对露露说:“嗨,露露!让我们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做一些完全不同的有趣的事情吧——比如搞一次车库拍卖会。”我们真的做了,净赚241.35美元。拍卖会的确很开心,但它并没有改变我们的生活。

另一次,我建议她去上电子小提琴课。她去了,而且似乎很喜欢。可在我为她预订第二次课程时,她却告诉我,“傻乎乎的,没劲透了”,随之也就放弃了。不久之后,我们又重新陷入相互的敌意中。

可是作为总是让对方感觉不爽的两个人,露露和我在一起度过了许多时光(尽管我不会真正地将它们看作美好时光)。下面就是我们平常的周末训练日程:

星期六:早晨8点30分,驾车1个小时去康涅狄格州诺沃克参加管弦乐团3个小时的练习,再驾车1个小时回到纽黑文做家庭作业、1-2个小时的小提琴练习、1个小时有趣的家庭活动(可选择的)。

星期日:1-2个小时的小提琴练习,2个小时驾车去纽约城,1个小时上田中直子小姐的小提琴课,2个小时驾车返回纽黑文做家庭作业。

事后回想起来,这样的周末真够折磨人的。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些付出又是值得的。事实上,露露对小提琴是爱恨交加、欲罢不能。

有一次,她对我说:“在我拉巴赫的曲子時,感觉自己就好像正走在旅行的路上,在我去过的第18个国家。”她告诉我,她是如此醉心于音乐超越历史的感觉。在田中直子一年两次的一场音乐演奏会上,我记得露露着迷于观众与门德尔松小提琴协奏曲的共鸣。后来,田中直子小姐对我说:“露露与其他小提琴手的区别,就在于她真正地感受并理解了音乐的内涵与魅力。你会发现她对小提琴的热爱。”

我一边想为田中直子小姐擦亮眼睛,告诉她露露有时候憎恨小提琴;一边却为她的“发现”欢欣鼓舞、重拾决心。

无路可退

露露的“成年礼”临近了。我不是犹太人,但成年礼是杰德家族的习俗。在这个时刻,露露和我又出现了对立。我希望她在成年礼上演奏小提琴,而约瑟夫·阿赫龙的《希伯来旋律》是一首美丽而虔诚的乐曲。露露的老朋友莱克西推荐了它,杰德也赞同,可露露就是不愿意。

“拉小提琴?在我的成年礼上?这太可笑了,我不干!”露露惊疑地说,“这两件事儿完全就不搭调!你知道成年礼的含义吗?它不是一场独奏演出秀。”她还补充道:“我只想参加一个热热闹闹的聚会,得到许许多多的礼物。”

这个说法激怒了我。而多年来,露露听我义正词严地斥责过那些富家子弟的父母,他们花费数百万美元来操办孩子的成年礼,在聚会上跳沙龙舞,或把聚会办成“甜蜜的16岁”狂欢。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露露牵着我的鼻子走。“如果你拒绝拉小提琴,”我以平静的口吻对她说,“那么,你爸爸和我就不会为你举办聚会。我们只搞一个小型的典礼——毕竟,宗教的仪式是至关重要的。”

“你没有权利这么做!”露露愤怒地说,“这太不公平了,你并没有让索菲娅在她的成年礼上弹钢琴!”

“索菲娅没能做的事情而你做了,这对你有好处。”我说。

“你又不是犹太人,”露露反驳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这件事与你毫不相干!”

在露露成年礼之前的6个星期,我送发了邀请信,但是我警告露露:“如果你不演奏《希伯来旋律》,我就取消这次聚会。”

“你不能这么做。”露露轻蔑地说。

“那你就试一试,露露!看看我敢不敢这么做。”我口气强硬地说。说真的,我并不知道谁会成为这次对弈的赢家。这也是一个高险的策略,因为如果我输了,就将无路可退。

摘自《虎妈战歌》,标题系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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