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波斯卡诗歌的微观视角

2019-07-12 08:17蒲炫桦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吉首416000
名作欣赏 2019年21期
关键词:波斯微观意象

⊙蒲炫桦[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湖南 吉首 416000]

一、微观意象的选择

谈论起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的诗歌,大多数人不禁感叹:她的诗歌总能让平常之物显得奇绝。微小事物的诗化是辛波斯卡创作的一个极大的特征,这得益于她微观的写作视角。

从诗歌文本中的意象看,诗人的微观视角写作方式是十分明显的,她的诗歌采用的意象大多是寻常的事物。俄国作家、批评家车尔尼雪夫斯基曾提出过“美是生活”的文学创作观点。诗人必然需要走进生活、热爱生活,才能汲取其中的美。辛波斯卡的独特之处在于,她能将庞大的主题溶解在平常的、细小的事物中,而且,她可以把握司空见惯的事物未被发现的角度。其诗歌在意象上的细微切入,可以参考《一粒沙看世界》一诗:

我们称它为一粒沙,/但它既不自称为粒,也不自称为沙。/……/它不需要我们的瞥视和触摸。/它并不觉得自己被注视和触摸。/它掉落在窗台上这个事实/只是我们的,而不是它的经验。

诗歌从“沙粒”这个渺小的意象切入,探讨了物与我、事实和经验之间的关系。人与沙对于世界来说是渺小的物体,而沙较人更为渺小。从沙到人再至世界呈现的是依次庞大的递增关系,但诗人并没有选择宏观的全局性视野,也没有选择一个中间的视角进行写作,她巧妙地转换思考角度,站在最细微的“沙”的角度观察更为庞大的事物眼中的世界,无形之中构建了三者的对照关系。这首诗的巧妙之处就在于用最微小的事物反思了人们的思维定式。《在一颗小星星下》与这首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面对浩瀚的夜空,诗人只选取其中的一颗星星作为被倾诉的对象,表达谦卑的忏悔:

真理,请不要太在意我。/尊严请对我大度些。/……灵魂,请别指责我偶尔才拥有你。……/我知道,只要我活着,就不能变得公正,/因为,我是我自己的障碍。/言语,不要怪罪我借用了庄严的词句,/又竭尽全力让它们变得轻盈。

这首诗歌沿袭了诗人惯用的微观写作,将意象单一化,缩小范围,但借助微小的意象创造出大的境界和丰富的诗歌内容。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谈到了境界的大小之分,意象构成意境,而意象的大小并不能决定诗歌境界的大小。诗人通过“星星”看到了自己,再由自己延伸到人的普遍心理。我们和星星一般渺小,我们对于万物的认知有限,对生活无能为力,甚至怀有歉疚。诗人用怀疑的眼光看世界,并不是否定存在,而是为了找到本质。诗中,她希望真理、尊严不要对自己太过苛求,因为人的认知太有限。

辛波斯卡的微观写作,可视为一种双重探索:一是表现在人的自我精神层面,也就是价值观念上的自我审视,在关注浩瀚世界的同时,关照自己,关注每一个渺小的存在;二是表现在文学创作视野上的突破,她没有运用宏观事物进行写作,却在微小中创造出更为广阔的意境和思想。可见意象的选择不在于其本身的大小,而在于思考的角度。

辛波斯卡不仅善于在微观的空间维度中施展诗艺,而且在难以把握的时间维度中也游刃有余。提到时间维度的微观,不可绕过辛波斯卡的《清晨四点》:

黑夜与白昼之间的时辰。/辗转反侧之间的时辰/三十岁人的时辰/……/假如一只蚂蚁有这种感受,/我们为它感到高兴。让五点钟到来吧,/如果,我们不得不继续活着。

这首诗记录了在某一个具体的时间点,诗人对于生活的种种思考。面对时间这样抽象、庞大以至于难以把握的概念,诗人截取“清晨四点”这一时刻,呈现出在一个具体可确认的时间维度中生灵的存在状态。在具体的时间点中,诗人通过描述一些事物或是某些生命在这个时刻所具有的独有特征,揭示了最本质的东西。而诗人的“清晨四点”给予读者对时间、生活、自我的思考,这不只是一个单一的时间概念,更是隐含着生活哲学的问题。辛波斯卡用最简单的、最微小的一个点,将人与时间的关系紧密联结起来。诗中的一切事物都是时间的参与者,是庞大的“时间”概念细碎的载体,而当细碎的载体与细碎的时间点对应起来,人对时间的理解自然会变得亲近且细腻,感触也更加强烈。

透过辛波斯卡在诗歌写作中所选择的诗歌意象,读者在微观事物中看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由此也窥探到诗人观察世界独特的视角。诗人把各种内心的状态转变成可感的形象,把思想转变成眼睛的特权,但眼和心也是呈现事物本身的媒介。当她发现外部世界因其存在而呈现出重要性时,当她发现事物的多样性时,她宁愿把目光移向外部世界。诗人更多的时候是读者观望世界的一扇窗户,事物经过语言转化后就形成一种镜像,镜像是真实的情境和诗人自身思想的延展。在辛波斯卡的诗歌中,正是大小的对照,使得事物被隐藏的意义透过空间中存在的另一事物被发掘,并随着空间和视野的转变,不断衍生出新的意义。

二、空间的具体化

诗人对于空间的描述,总是在一种对照感中显现,她用自然之物与人对照,还原一种自然秩序,或者描述一种现象,打破现象,使本质显现。例如在《一粒沙看世界》中,空间大小有着巨大的差异,作者将渺小的事物和浩瀚世界放置于同一个空间内,两者的对比显得分外明显 :

这一切都在本无天空的天空下,/落日根本没有落下,/不躲不藏地在一朵不由自主的云后……/人物是捏造的,急促是虚拟的,/讯息与人无涉。

在空间的差异中,诗人创造一种落差感,用细小的事物来讽刺外在体积的庞大徒有其表,而内在的思想却是更为重要的。“本无天空的天空下”“人物是捏造的”“急促是虚拟的”,这一切都表明了诗人对传统的思想进行了质疑,也包含着一种自我怀疑。天空也许本身不叫天空,甚至人自身也是虚构的。诗人透过“一粒沙”的反思,揭示了一种令人担忧的境况,也寄托了诗人建立一种认知、思考的新秩序的希望。

空间的抽象只能在参照中表现,才能衡量出相对的尺度。例如,在诗歌《三个最奇怪的词》中:

当我说出“未来”一词,/第一个音节便已成为过去。/当我说出“寂静”一词,/我就立刻打破了这种寂静。/当我说出“乌有”一词,/我就在创造一种无中生有。

这首诗构成了词语与时间和空间巧妙的联系,借助词语与词语间的语义差别来表现三个不同的空间维度。事实上,诗歌展示的是一个空间与另一个空间的对话。说话人“我”占有的时空是一个空间,而词语所描绘的空间是与说话人所在空间相对立的另一个空间。但诗人借助“未来”“寂静”“乌有”这三个简单的词语,使两个对立空间有了交集。诗人依托微观视角对空间进行了具体呈现。在微观视角中运用的讽刺艺术,使诗歌所蕴含的思想变得可感。

从微观视角对辛波斯卡的诗歌进行诗歌艺术的探寻,可见诗人对于时间、空间的独特把握。她规避了诗人常用的宏观视角来表达庞大主题,在细微的视线中反倒令读者感受到深刻的诗意,促成了诗与思的连接。诗人和读者同为世界的观察者,但观察的视角和方式却截然不同。我们在诗人的微观视角之下,看到了事物不被肉眼可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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