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Levinson默认模式的汉语语句分析

2019-07-12 08:17杨信信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济南250000
名作欣赏 2019年21期
关键词:语义学语义含义

⊙杨信信[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 济南 250000]

在《逻辑与对话》(

Logic and Conversation

)中,Grice将会话含义分为两种:一种是不依赖语境存在的一般会话含义,一种是依赖于语境的特殊会话含义。比如,A:“李明和王丽都来了吗?”B:“李明来了。”在答语中,B除了表达字面意思“李明来了”之外,还传达了一层言外之意,即“王丽没来”。A对于这一层意义的推断不是依据特定的语境信息,而是通过B的答案和问题本身得出来的。Grice认为,这种不需要根据特定的语境信息推导而得出的意义为一般会话含义。再如,A:“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B:“我的手机坏了。”正常情况下,我们会根据B的回答得出B不能借手机给A。字面意思仅表示B手机坏掉的信息,但我们可以推断手机坏掉意味着B不能借手机给A用。在做这一推断时,听话者必须知道手机坏了就不能拨打电话这一背景知识才能得出B不能借手机给A。Grice认为这种需要考虑语境信息做出推导的意义为特殊会话含义,但是Grice这样的区分不足以解决所有类型的句子。如“一些同学已经读过这本书了”和“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已经读过这本书”这一对句子。在第一个句子中,我们使用的“一些”意味着第二个句子中的“并不是所有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的”这一意义的推导并没有依赖合作原则,而是通过“some”和“not all”之间的语义关系推导出来的。这说明Grice没有考虑到一些不需要运用合作原则就能推导出来的会话含义。一些默认主义者试图改进Grice这一方面的不足,但这些默认主义者对默认含义的性质有不同的看法,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语义和语用之间是否有交界面?默认意义是语义的还是语用的?它是否依赖语境?是否需要推导?与其他学者不同,Levinson认为语义和语用之间存在着联系。因此,Levinson的默认意义考虑了语义和语用两个层面。此外,Levinson认为默认意义是一种推导意义,但这种意义的推导并不依赖语境。本文试图研究Levinson默认模式的特点,并通过汉语语料对这些特点进行一一论证。

一、意义三层观

Levinson基于自己对Grice的会话含义理论的修订,提出了一个全面而独特的一般会话含义研究模式。他认为,两个层次的意义不足以解释丰富的语言现象,所以,他在句子意义和说话人意义之间增加了一个中间层次,即“话语类型意义”。句子意义是编码的内容,属于语义学研究范畴;说话人意义是一种一次性推论,属于语用学研究范畴;而处于中间层的话语类型意义则是基于语言使用规约的推导意义。

二、Levinson默认意义特征

后格赖斯主义者对Grice的一般会话含义进行了修改,并提出独立于语境而存在的突显的、无标记的、推断的意义。他们主要从语义和语用学存在交界面的角度,讨论语境和推论在认识默认意义过程中的作用。Levinson借用Grice的术语——一般会话含义,同时又赋予其属性。Levinson认为,一般会话含义既不完全属于语义学范畴,也不完全属于语用学范畴。他认为,“一般会话含义是一种中间层意义,一方面系统地影响语法和语义,另一方面也会对说话人意义产生影响”。Levinson的一般会话含义可以出现在话语处理中的任何阶段,听话人不需要处理整个命题,就可以获得默认意义。此外,Grice的一般会话含义被认为是说话人所表达的意思,而Levinson的一般会话含义是听话人推断出的意义。在下文中,为了更好地区分Grice的一般会话含义和Levinson的一般会话含义,我们将Levinson的一般会话含义称作“默认意义”。

(一)默认意义独立于语境而存在

Levinson清楚地表明默认意义的推导与上下文无关,他认为词汇某一特定意义的突显性在推导默认含义中起到了作用。例如,“姐姐,这八个字倒是和我的是一对儿”;“姐姐,这八个字倒是和我的这八个字是一对儿”。再如,“田馥甄的《小幸运》火遍了大江南北”和“田馥甄唱的《小幸运》火遍了大江南北”。在第一对句子中,当话语结构是“我的”时,它具有“我的某东西”这样的默认含义。同样,当我们说“田馥甄的《小幸运》”时,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推断它的意思是“田馥甄唱的《小幸运》”,而不是说的或读的。在以上两个句子的推断过程中,我们没有依赖任何语境,只是根据语言使用的常规惯例直接推断出说话人的意义。听话人停止在话语类型意义这个层面,而不需要费力考虑说话人的意图。

(二)默认含义是推导含义

对话是一种理性的、合作性的、有目的的交际活动,这是一个互动的过程,所以当说话人表达意思时,听话人应该推导出他们的意图。虽然意思是由说话人给出的,但如果它离开听者的推导,则是无意义的。Levinson表示,默认意义产生于话语的结构,它们是推导出来的。例如,“我猜他们都考上了”和“我不确定他们都考上了”;再如,“小米粥在碗里”和“小米粥,一种液体,完全在碗里”。上述范例中的默认意义“我猜”在词义程度上要比“确定”弱,使用“我猜”这一弱式信息表示“确定”这一强式信息不可用,也就容易推断出“我不确定他们都考上了”这个意义。在第二对句子中,不需要详细的介绍,我们就可以下意识地想到“小米粥完全在碗里”。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说“筷子在碗里”,这时我们会不自觉地认为“筷子只有一部分在碗里”,这说明简单的表达可以得到丰富的解释。默认意义的研究提高了相互理解的效率并提供了沟通的捷径,但默认含义并不独立于说话者的意图,相反,意图越强,听者推断的时间越少。

(三)默认意义既是语义的也是语用的

总体来说,关于语义和语用之间的关系有三个不同观点:由Levinson和Recanati代表的语义主义,由Bach代表的互补主义,以及由Jaszczolt代表的语用主义。这里我们主要讨论Levinson对语义学和语用学之间的界限的解释,即为了更好地解释众多语言现象,语义学和语用学应该相互渗透,在语义学中应该有“语用学的侵入”。如,A:“谁走了?”B:“小马。”答案的表层意义是说小马这个人,这是语义学角度的解释,而这个语义内容又可以从语用学角度丰富为“小马走了”。可见,我们解码这个句子既运用了语义知识,也运用了语用知识。再如,“我昨天磕破了头”和“我昨天磕破了自己的头”。第二个句子中“自己的”这一扩充内容是在语义的基础上对句子的语用丰富。因此,在Levinson看来,语义和语用是可以有交界面的。“我们发现,在语篇表征理论中,将Levinson的默认意义作为语义的一部分这种解释是不正确的”,但把它们当作由听话人根据语境推导出的说话人的一种意图也是不正确的。因此,Levinson总结说,语义和语用必须交叉。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知道,Levinson认为语义和语用之间存在着交界面。

(四)默认意义是局部的,它的推导基于词或短语

听话人在处理句子中的引发词或引发结构时,默认意义就会出现。Levinson认为,在整个句子处理完之前,默认意义就能通过突显意义表现出来。换句话说,默认意义的推导不需要整个句子的处理,它是局部的,话语解释以递进方式进行。例如,“有些男孩来了”和“不是所有的男孩都来了”;再如,“七分熟的牛排味道不错”和“并不是所有熟度的牛排味道都不错”。第一对句子中听话人处理“有些”这一信息之后立即触发默认意义“不是全部”。整个句子的处理尚未完成,默认意义“不是所有的男孩都来了”便得出。同样,当说话人在第二对句子中说出“七分熟”这一信息时,听话者就能推断出“并不是五分熟或者其他熟度”。因此,默认意义是局部的,它的推导基于词或短语。

然而,有一些其他的推导与这一点略有不同,因为它们的推论是基于所搭配的词汇意义。例如,“司马光砸水缸是为了救人”和“我想要买一个牙缸”;再如,“菜板在橱柜里”和“黑板上有你的名字”。这两对句子的默认意义是通过词汇搭配推断出来的。在听到“水缸”这个词语时,我们很容易认为,“这是一种陶制的水缸”;听到“牙缸”这一词语时,我们自然而然地想到“这是一种塑料杯或瓷杯”。在听到“菜板”这一信息之后,听话者立即触发默认意义“一种木制或者塑料的平板”;听到“黑板”这一信息时,听话者会认为这是 “用来写字的平板”。但是,这些默认意义的得出都是通过词汇的搭配,而没有经过句子的完全处理。

基于以上研究,我们得出Levinson默认意义既是语义的又是语用的,是语言结构带有的默认意义,是一种不依赖于语境的推导意义。这种推导不需要命题的完全加工,其推导过程是局部的。我们发现词语结构中的突显性意义为话语默认意义的解释提供了可能。此外,一系列心理认知实验验证并进一步揭示了默认意义的本质,这将为这一领域注入新的活力。因此,默认意义仍然是未来一个有前景的研究领域。

三、Levinson默认意义存在的问题

Levinson就如何将传统的Grice会话含义理论应用于最新的研究提供了一些独到的建议。然而,Levinson对默认意义的分析也存在一定的问题。其一,它不符合语言学研究的经济性原则。由于他的话语类型意义既属于语义学范畴,又属于语用学范畴,Levinson的三层意义的划分使得语义学和语用学之间的界限更加模糊,让我们更加困惑。其二,Levinson对于突显意义的定义不够明确。究竟一个词的意义达到什么程度才算突显意义,他并没有给出确切的解释。这也就在处理句子意义过程中产生了一些弊端。举个例子,比如,“我看到一个男人开着一辆宝马”和“站在那群女人中的那个男人是个富翁”。在第一个句子中,听到“男人”这个词时,我们脑海首先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不是说话者的丈夫、儿子等亲友或熟人。但是在第二个句子中,听到“男人”这个词后,我们并没有认为这个男人不是说话者的亲友或熟人。所以,对于突显意义我们没有形成一个很好的度去把握。其三,有些句子仅仅依靠Levinson的默认意义不能得到很好的解释,如“天安门城楼上有一幅画像”和“天安门城楼上有一幅毛泽东的画像”。在这两句话中,“天安门城楼上有一幅毛泽东的画像”这一默认意义的推导并不是独立于语境而存在的。实际上,这里存在一个百科知识语境或者文化背景语境,也就是说,听话人根据自己的知识储备及对当地历史文化的了解从而推导出这一意义。所以,Levinson对于语境独立性的定义有待完善。

四、结语

Levinson探讨了Grice的会话含义中从来没有被广泛地讨论过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即一般会话含义。此外,他证明了中间层意义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这激发了“语义—语用学”界面的讨论。Levinson默认模式是听话人推导出的不依赖语境的语言结构带有的默认意义,它的推导不需要命题的完整加工,故其推导过程是局部的。在过去二十年中,后格赖斯语用学发展迅速,不仅丰富和发展了格赖斯的会话含义理论,而且为语义和语用学之间的边界争端带来了新的思考和探索。语义和语用相结合的新思想,为我们研究语义和语用学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本研究有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默认意义,同时也表明Levinson默认理论可以用来分析汉语语料。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比如选取语料有限,以至于得出的结论还不够全面。之后的研究应在数量和种类上加以丰富,使研究更加全面,结论更具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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