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手

2019-07-19 03:06琦君
阅读(高年级) 2019年5期
关键词:何曾裂痕父子俩

琦君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帮你打;你最爱吃的饺子,有人为你包……”这个人就是妈妈。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是母亲节,它是为歌颂伟大的母亲设立的。就让我们跟随下面的文字,走进母亲的世界吧。

从我有记忆开始,母亲的一双手就粗糙多骨的。她整日忙碌,从厨房忙到稻田,从父亲的一日三餐忙到家里的长工,一双放大的小脚从没有停过。她手上满是裂痕,西风起了,裂痕张开红红的小嘴。那时哪有现在主妇们用的去污剂,洗刷厨房用的是强烈的碱水,母亲在碱水里搓抹布,有时疼得皱眉,却从不停止。洗刷完毕,喂完了猪,这才用木盆打一盆滚烫的水,把双手浸在里面,浸好久好久,脸上挂着满足的笑,这就是她最大的享受了。泡够了,拉起青布围裙擦干。然后坐在吱吱咯咯的竹椅里,就着菜油灯,眯起近视眼,看她的《花名宝卷》。这是她一天里最悠闲的时刻。微弱而摇晃的菜油灯,黄黄的纸片上细细麻麻的小字,就她来说实在是非常吃力。我有时问她:“妈,你为什么不点洋油灯呢?”她摇摇头说:“太贵了。”我又说:“那你为什么不去爸爸书房里照着明亮的洋油灯看书呢?”她又摇摇头说:“你爸爸和朋友们作诗谈学问呢。我只是看小书消遣,怎么好去打搅他们。”

她永远把最好的给爸爸,给他安排最清净舒适的环境,自己在背地里忙个没完,从未听她发出一声怨言。有时,她真的太累了,就坐在板凳上,捶几下胳膊与双腿,然后叹口气对我说:“小春,别净在我跟前绕来绕去,快去读书吧。时间过得太快,你看妈妈一下子就老了,想读点儿书已经来不及了。”

我就真的走开了,回到自己的书房里,接着看我的《红楼梦》《黛玉笔记》。老师不逼,绝不背《论语》《孟子》。我又何曾想到母亲勉励我的一番苦心,更何曾想到留在母亲身边,给她捶捶酸痛的肩膀?

四十年岁月如梦一般消逝,浮现在泪光中的,是母亲憔悴的容颜与坚忍的眼神。今天,我也到了母亲那时的年龄,而处在高度工业化的现代,生活是如此匆忙,多方面难以兼顾,便不免变得脾气暴躁,再也不会像母亲那样容忍,终日和颜悦色对待家人了。

有一次,我在洗碗,儿子说:“妈妈,你手背上的筋一根根的,就像地图上的河流。”

他真会形容。我停下工作,摸摸手背,可不是一根根隆起,显得又瘦又老。这双手曾经是软软、细细、白白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变得这么难看了呢? 可是每当我在厨房炒菜,丈夫下班回来,一进门就夸一声:“好香啊!”孩子放下书包,就跑进厨房喊:“妈妈,今晚有什么好菜,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我就把一盘盘热腾腾的菜捧上饭桌,看父子俩吃得如此津津有味,那一份满足与快乐,从心底涌上来,一双手再粗糙点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一次,我切肉不小心割破了手,父子俩连忙为我敷药膏包扎,还轮流帮我洗碗盘。想想母亲那时,一切都只有她一个人忙,割破手指,流再多的血,她也不会喊出声来。她难言的隐痛是我幼小的心灵所不能了解的。我还时常坐在泥地上撒泼啼哭,她總是把我抱起来,用脸贴着我满是眼泪鼻涕的脸,她的眼泪流得比我更多。母亲啊!我当时何曾懂得您为什么哭。

我生病,母亲用手揉着我火烫的额角,按摩我酸痛的四肢,我梦中都拉着她的手不放——那双粗糙而温柔的手啊!

如今,电视中出现各种洗衣机的广告,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一定会眯起近视眼笑着说:“花样真多,今天的妈妈可真乐呢。”可是母亲是一位永不肯偷懒的勤劳女性,我即使买一台洗衣机给她,她一定连连摇手说:“别买别买,按电钮究竟不及按人钮方便,机器哪儿抵得上双手万能呢!”

可不是吗?万能的电脑,能像妈妈的手,炒出一盘色、香、味俱佳的菜吗?

提问:

文章写了几位妈妈的手?它们有什么共同之处?又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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