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晓上影厂:我的百草园

2019-07-20 03:12
东方电影 2019年7期
关键词:吴孟超棒冰百草园

作为上影知名导演,谢鸣晓拍摄过多部影视剧,其中电影《我是医生》荣获“五个一工程”奖,更是为人称道。比别人稍显幸运的是,谢鸣晓的童年是在上影厂里度过的,这让他在看待电影环境变迁的时候,更多了一层理解力。谢鸣晓的从容 ,是激荡过后的平静,如果上影是一棵树,他期望自己是其中一条稳稳的树枝。

上影厂里的童年

对于很多上影厂的职工而言,上影厂首先是一个工作单位,但对于从小住在厂里的谢鸣晓来说,上影厂首先是他家周围的一个大院子。“上影厂是什么样子?”面对这个问题,谢鸣晓有种带着别人看自己家的感觉,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就跟你这么说吧,你知道鲁迅有个百草园吧,鲁迅的百草园跟我的百草园比,可差得远了。” 谢鸣晓跟我们讲述上影厂的时候,令我们感到一种别样的亲近,这种亲近不是一个职工对老厂仰之弥高的敬畏和深沉,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归属感。在谢鸣晓的记忆当中,上影厂有一大片草地和一个挺漂亮的小湖。湖的旁边,排着美式卡车和飞机头,再往远处走一点,就是摄影棚了。对于一群在上影厂长大的孩子来说,摄影棚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地方。

孩提时代的谢鸣晓最爱去的就是位于摄影棚二楼的道具仓库。因为很多道具和模型在拍摄结束后都会储藏在那里,你能想象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令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座用于拍摄的庙,虽然真实大小只到一个成年人腰的位置,但经过摄影师镜头的处理之后,展现在他面前的便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那种神奇的感觉,让这群上影厂的孩子们叹为观止,自然而然地就把那里作为了每天必去的“秘密基地”。而对谢鸣晓来说,那可能就是梦想开始的地方。对一个小朋友来讲,这是对于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最初记忆。“电影是关乎梦想的。” 谢鸣晓说。如今,他常常会想念那些手工模型,也会思念曾经的老匠人和精工车间。

父母都是上影厂的职工,这让谢鸣晓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他从小就能在上影厂里到处跑。当年大木桥路的两边都是电影公司。小时候搬家,经常是从大木桥路40号搬到41号,在马路两边搬来搬去,整个弄堂里面住的也全部是上影厂的人。“传达室有个老头可凶了,有他看着,外面的小孩进不去的。”熏陶是潜移默化的,没有人跟谢鸣晓讲过什么是电影,但是他自己在摄影棚里早已玩得不亦乐乎。

小时候的谢鸣晓从来不关心父母的工作,也没觉得他们的工作多有意思。“他们爱做什么都可以,我小时候不会去想他们工作的事情,我最希望的就是父母赶紧走,给我留点钱吃饭就行了。”当时的谢鸣晓,也和很多不愿受父母管束的小孩一样,“我希望他们都出差,都不要管我,我就可以随便玩了。”谢鸣晓到了一定的年纪,才明白父母的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跟电影究竟有些什么关系。谢鸣晓的父亲是上影厂的编辑,扶持剧本。当年上影厂有个文学部,谢鸣晓清楚地记得文学部坐落在永福路52号。文学部为上影厂提供剧本,当年的剧本大都出自这里。永福路52号旁边有栋小白楼,全国各地的优秀作家都会被请来写剧本。“当年,如果一个写剧本的或者写小说的人,说他没到小白楼住过,那说明他混得不好,上影厂都没请他去写过剧本。”

在电影的浸润里,谢鸣晓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孩提时代,时光总是十分漫长,不同的路,会引领你去往不同的远方。长大成人后,每当回忆起自己的童年趣事,除了快乐,谢鸣晓还能感到一种后知后觉的幸运。

初出茅庐,以厂为家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谢鸣晓是个严谨的人,一方面,他怀着对电影满满的热情,另一方面,他也对电影艺术和辛勤的前辈们心怀敬畏。长大成人后,谢鸣晓真正开始了自己的电影创作生涯,在一次次的学习与合作中不断成长。

南浦大桥当年还没通车的时候,谢鸣晓他们在上面拍戏。那时候是夏天,天气很热。剧组买来棒冰发给大家,谢鸣晓看着制片主任发棒冰,觉得自己是个实习的,不好意思跟前辈们抢棒冰吃,就一直在后面等,想等大家都拿完了再吃。这时,摄影师手下的助理抢来了棒冰,“左手一根,右手一根,咔咔两口”,看得谢鸣晓口水直流。助理看着谢鸣晓:“你怎么还不去抢棒冰?有什么好等的,快去抢啊。”这个回忆听起来让人有点百感交集,但是谢鸣晓觉得很有意思,在上影厂磨炼的每一个瞬间都在记忆里闪着光,前辈们的传帮带并不一定只是技术上面的东西,还有怎么生存、怎么做人,前辈们也都会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

从前和现在工作氛围已经有很大的差别了。现在的零陵路上,以前有上影厂的四号门。谢鸣晓以前拍戏的时候都是从四号门出发,早晨有时可能会上错车,因为好几个剧组的车都停在一起。每个剧组都在分发早餐,热热闹闹的。“每天早晨给我们发俩包子,再发点牛奶。有时候都领完了,结果刚上车就被轰下来,上错车了,人家说‘你拿的这包子是我们剧组的’,有意思得很。”很多个组同时开工,每天早晨出工干活,然后拍完戏回来,每天都是如火如荼的感觉。当年上影厂的制作力量、制作能力,包括服化道各方面,都是全国最好的。

当年的上影厂出去拍戏,食堂都是跟着走的,大部队在前,炊事班在后,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十分引人注目。谢鸣晓说,上影厂食堂做的饭很好吃,现在外面的那些高级餐厅,都比不了上影厂的小食堂。谢鸣晓进入上影厂后,第一部戏,也是最后一次,在剧组吃上影厂的随行食堂,不仅好吃,还入乡随俗,在山东拍戏,大厨就给做糖醋排骨。“真是像个大家庭一样”。

#2019年谢鸣晓导演在上海电影博物馆

#在片场指导拍摄的谢鸣晓

说起道具,张建亚是对谢鸣晓影响最深的一个人。张建亚有一部未完成的电影《孙悟空大闹天宫》,因为资金压力的原因被迫中断,当时谢鸣晓担任副导演,用他的话来说,那次的制作经历让他叹为观止。当年这部电影汇聚了北影和上影最顶尖的制作人才。“一个摄影棚一堂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转得咔咔响,炉子也是真的能够升起来的。”剧组在摄影棚里面造了一个荷花池,精心养起了野生仙鹤。

有的时候,一天连一个镜头都拍不成,摄影棚里弥漫着一种不疾不徐的气氛,既微妙又神奇。说不着急是假的,但是大家都十分享受这个过程,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电影的艺术感才可以被实实在在地触摸到。谢鸣晓和张建亚坐在监视器后面,等着仙鹤一步步走到它该到的位置,仙鹤急了就会啄人,大家谁也不敢上前“冒犯”。在拍摄一个大全景的时候,其他部门还没准备好,吊威亚的老师不小心手一松,孙悟空的扮演者径直掉进了水里。孙悟空是真人化妆的,画好这个妆容至少需要四个小时,一旦落水,今天就可以收工回家了。尽管偶尔会出现意外状况,谢鸣晓依然觉得,那是当年最高的制作水准。

从前辈的口中,谢鸣晓得知上影厂以前有一本工作手册,这个手册里明确地划分了各个部门之间分工、合作的职责范围。比如在一场戏里,衣服应该是归服装管,但是如果这件衣服不是穿在演员身上,而是挂在墙上的,那么这件衣服就该归道具管。工作守则对这些事项做出了很明确的区分。谢鸣晓做副导演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服装、道具两个部门的人因为一件衣服的事情拌嘴,很有意思。这本神奇的工作手册,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谢鸣晓也不知道,但是这份资料都记在了老一辈电影人的心里,口口相传。

#谢鸣晓在上海影视乐园指导拍摄

桃李不言,薪火相传

如果说上影厂是一棵大树,那么这棵大树一定既沐浴过和煦的春风,也经历过凛冽的寒冬,孕育出的果实也饱满而香甜。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上影厂用自身的魅力和历史的积淀,不断吸纳着新锐电影力量,与此同时,老一辈电影人也志在千里,发光发热,在为上影后辈积累财富、披荆斩棘的同时,也实现着自身的电影梦想和艺术价值。

2017年,谢鸣晓的《我是医生》获得了“五个一工程”奖。谢鸣晓觉得吴孟超是一位英雄。在手术室里,血液的腥味和烧灼皮肤的糊味,让谢鸣晓头皮发麻。吴孟超在手术台前一站就是两个多小时,这让谢鸣晓十分敬佩。在他看来,吴孟超做手术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在打太极。“这就是修炼。”谢鸣晓说。他的感悟是:吴老已经修炼成了,而我们这些人还走在修炼的道路上。

虽然《我是医生》获了奖,但还是有遗憾,是创作上的遗憾。对于谢鸣晓来说,任何一个人物,如果不能拍他的缺点,就是有遗憾的。英模人物是很难塑造的。见吴孟超第一面时,谢鸣晓问:“吴老,请问您有什么缺点吗?”吴孟超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吴老坦诚地向导演说明了自己生活中存在的一些小缺点,十分随和,气氛也瞬间轻松了起来。这个事情被谢鸣晓放在心里,作为一份小小的安慰。

和吴孟超一样,谢鸣晓自己也是个努力并且有追求的人。从业这么多年,挫折常相伴,但是在谢鸣晓看来,挫折是一种常态。无论好坏,顺境还是逆境,谢鸣晓都已经能够泰然处之。“我觉得我经历的都是正常的东西,太软弱的人当不了导演。只要你想做,想往那个目标前进,那么你就自己扛,因为这是你的选择。”谢鸣晓这种淡然和坚定的心态,和上影厂的前辈们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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