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论时间之本源

2019-07-24 10:33闫梦晗
智富时代 2019年6期
关键词:存在本源时间

闫梦晗

【摘 要】西方哲学史上对于时间问题的讨论绵绵不绝,从柏拉图到胡塞尔哲人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时间的奥秘。海德格尔的著作《存在与时间》试图用一种全新的视角即从存在论的角度去解释时间。笔者希望通过从海德格尔对亚里士多德时间观的解读,讨论“时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与海德格尔一起绕过流俗的时间之流探索时间的本源。

【关键词】时间;存在;海德格尔;本源

一、亚里士多德时间观——“运动的数”及“现在”

作为海德格尔最著名的代表作《存在与时间》,很明显避免不了对“存在”和“时间”这两个概念的哲学讨论。“存在”和“时间”本身也是紧密联系。海德格尔认为,追溯自古希腊以来的哲学史,不难看出,“存在”问题并未走到哲学舞台中央被重视,“时间”问题也一直趋向流俗的境地。在陈嘉映的译本中,海德格尔明确表述,“一切存在论问题的中心提法都根植于正确看出了和正确解说了的时间现象以及它如何根植于这种时间现象。”这一论断突显了“时间”概念的重要性,如果“时间”问题继续趋向流俗,那么显而易见,对于“存在”问题的见解会造成相同影响。

海德格尔将亚里士多德等先哲对时间的解释都归纳为流俗的时间概念,之所以有这样的归纳是因为从古希腊开始人们就缺乏一种对“时间的基础存在论的知识”的认知。因此拆解传统存在论成了重要的任务。虽然亚里士多德在其哲学体系中并没有强调时间观,但是在他的重要代表作之一《物理学》中,对时间概念的解释与描述给后来的哲学家们特别是给海德格尔以启发。

亚里士多德时间观的形成不得不提芝诺关于时间猜想的著名悖论。芝诺著名悖论之一即:一个人在一定时间内不可能从A点到达B点。是因为要到达B点必须先到达中点C,然而要走到C点,必须先到达AC段的中点D,以此类推,AB之间就有无限个可分的点,然而一个人在一定时间即有限的时间内不可能到达无限的点。芝诺这个悖论实质是想讨论时间是不是无限并且可分的、时间的最小单位是什么、有没有最小的时间量。此悖论的意义需建立在时间是一个存在者或者独立存在的物的基础上。起初亚里士多德反驳芝诺悖论认为其将无限的两种涵义混淆导致对时间概念解释不清。无限的两种涵义分别是:分起来的无限和延伸上的无限。如果将时间无限看作是延伸无限,那么芝诺在一开始的假设中提到的“在一定时间内”这个假设也就失去了意义。一个人在一定时间内都不可能从某点到达另外某点,那么在无限延伸的条件下更不可能实现从某点到达另外某点了。亚里士多德在反驳过程中将时间看作无限可分物同样陷入到解释不清的麻烦中。因为从某点到达另外某点,由于这两点之间都存在一个中点是前提已经假设好的,换句话说,从某点到达另外某点这个可分物是无限的,用无限的可分物去描画时间这个可分物,那么时间和芝诺前提里提到的类似距离的这个可分物又有什么独特之处?正是为了解决困难,亚里士多德提出了两个新概念即“运动的数”和“现在”。

亚里士多德将时间定义为运动的数,并且强调此数不是计数的数,是被数的数。此定义值得思忖的关键点有两点。一是时间跟物体的运动有关,因此不能单独地被思考,恰恰应该与物体的运动变化相结合。二是,时间跟意识紧密相连,即数数者的作用不容忽视。亚里士多德将时间看作为一种特殊的存在方式,他将目光锁定在了时间与意识的关系上,所以问题来了:时间独立于意识之外而存在吗?换句话说,如果意识不存在,时间还存在吗?如果除了作为理性主体的人类可以担任计数者这个身份,如果意识不存在,时间也不可能存在,而只有作为时间存在基础的运动存在罢了。亚里士多德的论述说明了运动的客观性,也说明了时间存在于运动和意识的交叉关系中。可是对于这种交叉关系,亚里士多德并没有进行深入的探索。为此,海德格尔这样评价过:只要我们对灵魂、对知性、对此在没有足够的把握,就很难说清楚‘时间在灵魂之中这句话的涵义。海德尔格对亚里士多德时间观的把握也正如康德对时间观的推进正是因为康德那个时期人们对灵魂与知性有了一定程度的探析。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任何时间都是可分的,“现在”是不可分的。亚里士多德将“现在”与其它任何时间区分开来。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这种被附加的不可分性和同样作为时间要素的现在本身相矛盾。更难让人理解是,亚里士多德认为不存在一种事物可以在“现在”里运动,同样地,也没有任何一种事物可以在“现在”里静止。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事物在“现在”这个时间要素里以怎样的状态呈现?运动是时间的基础,现在依然是时间要素,事物在“现在”上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存在着?如果将时间解释为由现在构成,运动又是时间的基础,可是我们又知道,现在又被亚里士多德与任何时间区别开来,在现在里事物既不是运动的又不是静止的,运动在现在里如何发生呢?亚里士多德对这些麻烦的问题没有作出正面回答,但是在他的著名著作《物理学》中又有这样的观点:时间不是由现在构成,正如线又不是由点构成,运动也不由跳跃构成。线段组成线,时间段组成时间。分段运动组成运动。既然最初為了定义时间亚里士多德引入了不可分的“现在”概念,时间不是由不可分的“现在”构成,那么,作为时间要素的“现在”与时间又是什么关系呢?亚里士多德提出“现在”概念是富有启发性的,但是对于“现在”的定义本身就是难题,更无法定义时间的本质了。

二、海德格尔对亚氏时间观的解读

海德格尔认为,亚里士多德对流俗的时间进行解释,并将其概念化和具体化,对时间哲学具有重要意义。但是亚里士多德将时间说成是一种数,在海德格尔那里是无法接受的,因为数在通常情况下被理解为无时间参与、时间之外的东西。数是怎样与时间产生联系并且可以用来解释时间呢?这个问题最适合问亚里士多德,可是在哲学史上亚里士多德也没有给出具有说服力的明确的解释。但是亚氏在提出新概念“被数的数”时,就有一个预设前提,即要通过被数的数的意义来对时间进行把握。时间是数,不是简单的计数的数的这个维度上,而是被数的数,“被数”这个有意识的行为意义恰恰是关键所在。亚里士多德反复强调的关键是时间被定义为被数的数,重点是表达一种主体与客体的关系,并且与意识产生关联。这也就是海德格尔提到的时间一开始就跟意识联系在一起被思考的渊源。换句话说,即时间具有主观性。如果数数的人不存在、灵魂不存在、意识不存在,那么“被数的数”就无法被数。哪怕无法被数,“运动的数”依然以运动为基础而存在。运动是客观的,那么以其为基础的时间难道不是客观的吗?所以,时间既是主观的又是客观的。对此,海德格尔用其存在论来进行评论,在论述时间客观性和主观性的特点时,他认为,此在,就其生存而言,比每一个客体都更为外在,同时又比每一个主体如灵魂又更为内在,因为具有超越性质的时间就是敞开性。在海德格尔看来,计数能够成为可能性,那是因为运动具有从某点到另外某点的维度,而此维度被拿来与位置、方向、其他此在等一起考虑的,因此从某种“世界”境域为出发点,运动、计数、时间才能成为可能。也就是说,如果从一种更为本源的意义加以理解,时间现象是同世界概念,因而也就是同此在结构自身联系在一起的。

三、海德格尔探索时间本源

海德格尔本人对时间解释的工作被后来的学者看作为一种正本清源的工作。即力求澄清流俗时间的存在前提,追溯到时间的本源,论证流俗的时间如何从本源的时间那里发展而来。这就要如前面所提到的,在“世界”境域内,去讨论时间。何为本源的时间,海德格尔将其称为时间性,即通过预期、持留、当前化,此在向着另一个存在者出离,从而凭借“现在”“然后”“当时”来表达自己。所以将来、曾在、与当前被称为时间性之三重绽出,但三者又是本源,相互统属,融为一体。何为流俗的时间,海德格尔认为,流俗的时间解释总是习惯性的把时间理解成现在。恰恰与之相反的是,本源的时间却应该从未来开始。另外,海德格尔强调,要把握时间的本质,首先要把握存在的本质。存在的本质,根植于“朝向最本己的别具一格的能在的存在”、根植于“此在能够在它最本己的可能性中来到自身”、根植于“保留住自身独一无二的可能性而在这种可能性中让自身来到自身,从而又成为将来的源始现象”。“绽出视野的时间性,首先从将来到时间”。此处的“将来”是从存在论的角度来说。海德格尔认为,除非通过对于死亡的“畏”的把握,此在才能真实地不加修饰地“在”起来。此在,即这样一种状态,使自身从始至终拥有发展的空间,而不是落到任何一种既定的、成形的没有发展可能性的状态。因此可以说,海德格尔认为此在的“在”源于可能在将来又可能随时到来的死亡,所以在讨论时间的本源时,海德格尔主张将目光锁定在将来,于是便有了诸如现在和过去都源于将来的结论。

通常来讲,流俗的时间观将时间看作为流动的连续的线性形式,过去、现在、将来都均匀的排在时间的这条不间断的线上,人是从过去到达现在,并且从现在到达未来,因此永远都摆脱不了过去,过去才是人的根本。但是海德格尔却尝试从存在论的角度去解释时间,他认为时间不是线性的形式,而是聚合点的形式。“将来、现在、过去”同时到达,三维式的整合恰是时间的形式。进一步地,海德格尔把“将来”看作是时间三维式的核心。

在德文的语境中,“将来”表示“向......来临”,海德格尔把将来定义为此在借以在最本己的能在中到自身那里来,换句话说,将来使现在和过去成为可能。“最本己的能在”指的是朝向死亡的存在,也可以说成是朝向可能性的存在。将死亡与可能性相提并论,是因为如果此在不决心向死亡,那么人生就不存在尽头,所有的此在可能性都将实现,一切都成为必然的。死亡是此在面对的诸多可能性的一种,但也是最特殊无法避免的一种,其他的可能性也是对立着死亡的存在而存在。所以此在是以朝向死亡的方式去经历时间,它面对未来的方式不是流俗的时间观,即不是从过去到未来,而是从存在论的高度,从未来来到自身,用“将来”来表达自己。

现在,即海德格尔提出的“当前”没有成为时间的核心是因为无法被具体化。我们姑且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即“逗留于......”。换句话说,我们无法指出一个“现在”出来,正如亚里士多德最早提出的现在是不可分的时间要素一样。且一旦确定,它就立即以过去的形式呈现。在德文里,“当前”是一种“朝向......”的趋势,表示一种持存。海德格尔主张此在是向着死亡的存在,“当前”则是对这种状态描述。但向着死亡的存在则不能单一地理解为从多种可能性中偶然发生的一种,因为这样理解又会陷入到流俗时间观的线性形式上。把握它要借助极限的思维模式。即让时间停留在一个极限的“当前”点,并且这个时间点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时间赋予它的特殊神力就是让这个点无限累加,它使无限的点成为一个立体的空间,所以海德格尔用“绽放”去形容“当前”。它表示生命的每一刻都如太阳般从无限个角度射出光芒。

过去,即被海德格尔称为“曾在”,即“回到......”。“曾在”的本源是“将来”。按照流俗的时间观,“曾在”既然已经过去,那么按照线性理解,它实际上已经消失不存在。海德格爾并不这样认为。他表示此在是被抛入可能性的存在者,“被抛”则表示此在无法选择,此在只要存在就是被抛入可能性中去,换句话说,此在被抛入“将来”,“曾在”才得以存在。比如,“学生A”如果想通过某场考试,会发现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被抛”的,即已经出现的现实世界中的东西,比如获得的新的解题思路,消瘦的体形,眼角的鱼尾纹等,它们已经过去了,但是它们存在的原因是因为曾经的“学生A”面对着考试,它们都是过去的“学生A”面对考试留下的痕迹,所以“学生A”的曾在没有成为过去,同时也成为了“学生A”的一部分。

四、总结

按照海德格尔从存在论的基础出发去解释,时间性已经被加以规定。第一,我们可以从上面的论述找到海德格尔对时间性的三个样式的不同称法,如把将来理解为“向......来”,把过去理解为“回到......”,把现在理解为“逗留于......”。这些关于时间的本质性的解释不是跟能在有关就是跟存在者相关,关键在于不管是能在还是存在者都属于在—世界—之中—存在自身。第二,作为时间本源的将来现象所展示出来的“走向自身”的面向从根本上来讲要有此在对自身存在能力的自行预设才能被把握。实际上,海德格尔也让生存对自身预设存在前提而引出了将来现象。时间以不同的样式绽放出来,这个描述本来就突出了时间的动态特征。海德格尔尝试把时间规定为在—世界—之中—存在的发生的根据,然而依然行不通。因为从时间自身所绽放出的样式以及对时间的规定来看,我们都不能将时间从生存现象中剥离出来并把时间置于更优越的位置。所以在后期,海德格尔并没有坚持时间就是存在的根据这一说法,而是相信时间和存在是两个本质相关,在地位上平行的两种现象。由三个样式的相互融合、统属构成的时间之所以具有绽放的性质特征,其根据也只能是生存的能力。也就是说这种特征也只能在“此”的撇开状态下显示出来。反之,则不能。因为脱离了此—在这个具体现象而孤立地研究时间及其绽放性特征与现象学的初衷相违背。另外,关于时间的有限性讨论,与其说是时间的特征,不如说是此在自身的特征。此在所面向的可能性始终包含着死亡这个无法回避的可能性。将来的终止正是通过此在自身的有限生存体现出来的。此在实际的生存和死亡不能单纯地从观念上去把握。因为如果脱离了身体的实际存在而完全从理论上去把握时间,那么时间的有限性就会失去现象学这个根基。总之,时间在“此”的撇开状态下呈现自身,也只有在此在的生存状态下才能被理解和把握。脱离了现象学的根基,仅仅从观念上去讨论时间,这是海德格尔无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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