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花开

理樵

林小意今天不正常，闫子阁回头看了好几眼，确认了。

她今天有一绺头发没扎进去，一向骄傲的马尾辫耷拉了一早上，平时自己回头看她的时候会被几个白眼怼回来，今天她却一直盯着课本看，要是其他课本也就算了，偏偏她拿了一本数学，要知道林小意一直觉得学数学看课本根本没用。老师叫她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没有往常那样神采飞扬了。

闫子阁想知道她怎么了，又不敢直接去问，只好悄悄问同桌：“你们女生一般会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同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般的话，要么是自己喜欢的男生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自己;或者自己的闺蜜今天和别人一起去厕所了;要么就是自己考试考砸了;还有可能……来大姨妈了……”

“唔……不像啊，”闫子阁嘟囔道，“啊，谢谢你！”同桌没明白他为啥要问这个问题，一脸疑惑地继续低头看刚到的杂志。

林小意盯着数学课本，烦躁地翻页，啥都没看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昨天晚上下晚自习以后回到家，爸爸妈妈都没在家，似乎是去参加什么聚会，她没多想，洗漱完就回到卧室继续看辅导书了。马上就初三了，老师和爸妈都希望她能考上师大附中。过了一会儿爸爸妈妈回来了，在客厅里聊天，爸爸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话语里还夹杂着难听的字眼，妈妈抢白了几句，果不其然，吵起来了。他们吵了这么多年，林小意都已经习惯了。

“啪！”刺耳的声音传到耳边，林小意心一紧打开门冲出去，爸爸扇了妈妈一巴掌，妈妈捂着脸瞪着爸爸，爸爸还要打，林小意护在妈妈身前，“怎么能打人呢？”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喝醉了就赶紧去睡觉！”没想到爸爸竟然扇了她一巴掌。爸爸又骂骂咧咧的，甚至要绕过自己去打妈妈，林小意惊呆了。妈妈拉着林小意躲进了卧室，把门反锁了。爸爸在门外吵闹着，林小意却只能假装听不见。

早晨起床去学校的时候爸爸还睡着，林小意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那一巴掌把眼镜打偏了，镜托把眼皮划了一道小口子，火辣辣的有些疼，不过戴上眼镜就看不到了。

她没搞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虽然他们吵架是常态，可是也没发展到打架的程度啊！他们会不会分开啊？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奶奶和姥姥姥爷知道了该多难受啊……不要想了啊林小意！你想这么多能起什么作用啊！唉，自己一点作用都起不到，好挫败啊……

闫子阁刚刚转头看了自己好几眼呢，唉，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人家爸爸妈妈可幸福了呢，怎么会理解我们这种父母不相爱的小孩呢？独生子女好难受啊都没个可以吐苦水的地方！可是为什么要让另一个无辜的小孩也遭受这种折磨呢……

中午回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还没回来，林小意刚掏出钥匙，隔壁王叔叔也回来了，“小意啊，放学了哈。”“嗯嗯，王叔叔好。”王叔叔和阿姨感情真的很好，據说当时阿姨为了王叔叔还放弃了在大城市的工作，真羡慕啊。

中午，爸爸妈妈都没回来。林小意心里乱糟糟的，不敢睡觉，一睡觉就会梦到那些心烦的事情。昨天晚上她的梦乱七八糟，特别累可是又逃不出来。不过幸亏爸爸妈妈没回来，不然见面之后万一又吵起来怎么办？林小意曾经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保护妈妈了，可是昨天晚上的经历又让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多么幼稚。

一定要考上师大附中啊，这样就可以离开家上学，不用看到爸爸妈妈吵架，也不用理会他们会不会分开了——林小意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居然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过这也可能是自己现阶段唯一能做的事了，只有自己的好成绩才能给爸爸妈妈一个拥有好心情的理由吧。

午后的阳光真刺眼，学校还要求不许拉窗帘，闫子阁都快热死了，心下暗暗咒骂这个奇葩规定。不过好像林小意又活过来了，下午回到学校以后跟打了鸡血一样，头也没抬一直都在做题——欸，不对啊，林小意肯定受什么刺激了，不然她肯定要最先抱怨太热了，毕竟阳光可是直直照在她头顶呢。

“闫子阁，我们一起去师大附中好不好？”正做着题，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林小意。

“好啊，欸，不对，为什么说这个？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早啊？”闫子阁抬头，有些疑惑。这个林小意，看来还是不正常啊，虽然大家都想考师大附中，那也没必要说出来吧，可是“一起去”是什么意思啊？闫子阁有点郁闷。

“好，那不许反悔。”林小意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回座位去了，留下闫子阁一个人疑惑且郁闷。

“妈妈，你要怎么办啊……”趁晚上妈妈端着牛奶进来的时候，林小意问了一句，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没有说什么怎么办，但她知道妈妈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

“小意啊，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也瞒不住你了，我是想过要和你爸爸分开，但是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所以现在也就只能凑合过，毕竟他是你爸爸。先等你考上大学再说。你也不用想太多，接下来就是你最重要的四年了，这四年里一切以你为中心，好好考个大学，妈妈付出什么也是愿意的。”

林小意无助地点了点头，暗自庆幸，这个家还不至于散了，爸爸妈妈应该也是不愿意分开的吧。

林小意考上了师大附中，和闫子阁一起。爸爸妈妈很高兴，尽管去省城读书的花费对于这个尚未小康的家庭来说有些吃力，但是妈妈还是坚持让林小意去师大附中读书。林小意很多年后才明白，妈妈怕她和爸爸之间愈加严重的矛盾影响到林小意，才坚持让她提前三年离开家去读书。

后记：这个故事最初落笔是在2013年夏天，那个夏天曾经若隐若现的那片阴霾第一次笼罩了下来，但是最终以一个“虎头蛇尾”的形态结尾，原因是“不耽误我的学习”。重新提笔写这个故事是2019年春天，那片被我故意忽视了很多年的阴霾再次加深，当我逐渐理解妈妈当时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以后，这对我的心态产生了一系列负面影响，经济和法律的学习让我计算起成本，而这一次妈妈还是做了和当时一样的选择，我很内疚，因为我妈妈放弃掉了属于她的幸福。最终我选择忠实记录，因为经历本身就是“虎头蛇尾”。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不幸福的家庭，希望每一个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小孩都能够健康成长。

编辑/王语嫣